第317章 人生倥傯，百年匆匆

  崔恆看到這年輕女子後微微一愣，隨即笑道：「江閣主怎麼來這裡了？」

  這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如今名震大周南域慶州的滄水劍閣之主江采雲，年歲剛剛過百，就已是證得天君之境。

  在長久而穩定的秩序規則下，大周已經完成了對神威星的整體統治。

  為了方便管理，將整個星球分為了東西南北中五域，每域又分作一百多州，而且從仙界第四境開始，朝廷都會安排特殊的修行之所，不會輕易踏足凡塵。

  這就形成了現在天君即為一州絕巔的情況。

  江采雲就是慶州江湖中數一數二的高手，還有傳言她已經快要突破到玄仙境界，即將被朝廷接引前往更加適宜修煉的地方，不久之後便會超脫凡俗。

  只不過，很少有人知道，這位名震慶州的江閣主也曾苦苦追尋過一個人。

  一個早已在這個世人眼中銷聲匿跡的人。

  「來看看你。」江采雲的神情十分複雜，目光柔和地注視著崔恆，眼眸在那一頭花白的髮絲上掃過，輕嘆道，「這些年你過得可好？」

  「還算不錯。」崔恆則是非常的灑脫隨意，他走過去打來了宅院大門，微笑道，「有什麼話進來說吧。」

  說著，他一如往常地走進了院落，來到一座涼亭里，隨手拍了拍裡面的石墩，吹了吹上面的灰塵，「來。」

  江采雲看這個蒼老的身影，微微失神，恍惚間只覺自己好似有看到了百年之前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點頭淺笑道，「好啊。」

  ……

  涼亭下。

  江采雲蓮步輕移，坐在了崔恆的對面，目光柔和地看著他。

  「江閣主這次來找我，所為何事？」崔恆神色如常地道，「這裡是西域，從南域那邊過來不算容易。」

  「倒也沒什麼要緊的事情……」江采雲輕輕搖頭，略微沉默後，對崔恆道，「我即將突破成為玄仙了。」

  「恭喜啊。」崔恆由衷稱讚道，「百歲出頭便成就玄仙，可謂是天資卓絕，五百歲前成為金仙不難。」

  「到時候我可以幫你脫胎換骨。」江采雲注視著崔恆，鄭重其事地道，「我可以用我的法身本源幫你重鑄根基，絕不會有任何隱患，還會大幅提高你的資質。」

  「我說過，不必如此。」崔恆輕輕搖頭道，「現在的生活，我很滿意。」

  這是真心話。

  最近這一百多年的生活，可以說是他走出新手空間之後最安穩最平和的一段生活了。

  有些時候他的潛意識裡甚至覺得一直這樣生活下去也不錯，但這種念頭在浮現出來的瞬間就會被他給掐滅。

  在這個仙王縱橫，凶獸遍地的高級仙俠時空，偶爾放鬆愜意一下沒有問題，可要是忘乎所以直接躺平，那就是在自尋死路了。

  如今他即將突破化神，這一段平靜的生活也將會告一段落。

  對此他還是有幾分留戀的，有些類似於賴床的感覺。

  「你還是這樣。」江采雲有些頹然，然後向崔恆湊近了些許，一雙明眸盯著他的眼睛，滿是關切地道，「可你會死的，先天之壽不過兩甲子，你沒有多少時間了。」

  「我這段人生從這裡開始，就從這裡結束，也是蠻不錯的。」崔恆淺笑道。

  他指的是這三百年來轉換各種身份的這段人生，就是從覆滅白蓮無生教總壇，擊潰白蓮聖母開始的。

  「……」江采雲陷入了沉默了當中，只愣愣地看著崔恆，久久不語，過了好一會兒，她似是想過了很多很多，這才緩緩站起身來，低聲道，「我尊重你的選擇。」

  言罷，她便要轉身離開。

  可還未等她走到門前，就聽外面傳開了腳步聲，然後就見有兩個人走了進來。

  門是沒有關上的。

  「崔老啊，我帶人來了，有個小伙子要來拜訪你。」陸火完全是一副把這裡當自己家的姿態，大搖大擺地便走了進來。

  「崔老，我來……」任峰就跟在陸火的身後，正要向崔恆行禮，卻忽然看到了站在一旁的江采雲，頓時驚呼道，「江閣主？！」

  江采雲也有些意外地看向了任峰，疑惑道：「你怎麼也在這裡？」

  「你們認識？」崔恆饒有興致地問道。

  「他是我三弟子的夫君。」江采雲向崔恆解釋道。

  「見過江閣主。」任峰急忙向江采雲行禮，態度十分恭敬，「晚輩來此是去崔君廟給玉兒和她腹中的孩子祈福的。

  「在進入崔君廟時，這位老先生將燭火贈予了晚輩，此番過來是打算向這位老先生道謝的，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您。」

  他所說的玉兒，就是江采雲的三弟子。

  「謝就不必了。」崔恆在一旁擺了擺手，微笑道，「有心過來就很好了，你和你的夫人還有孩子，日後都將福緣深厚。」

  「玉兒還有多久臨盆？」江采雲詢問道。

  「還有兩個月的時間。」任峰微笑道，「先前玉兒還說想邀請您過去，等孩子出生了讓您看看呢。」

  「我會去的。」江采雲頷首笑道。

  新生命的誕生總是能帶給人喜悅，她是樂於去沾沾喜氣的。

  可她很快又想到了某一個她極其在乎的生命隨時都可能逝去，心情又難免地沉了下來。

  於是江采雲看向崔恆，想要邀請他一起，但張了張嘴巴，終究是沒有說出口。

  「莫要看我。」崔恆像是看出了江采雲想要說什麼，搖頭輕笑道，「我這一把老骨頭了，就打算呆在這裡，直到老死。」

  「崔老，你說啥呢，你肯定長命幾百歲啊。」陸火湊過來笑道，「我看你這身子骨壯實得很，比很多喜歡熬夜的年輕人都要強不少。」

  「天命將至，身子骨再硬朗也抵不過歲月沖刷。」崔恆搖了搖頭，擺手道，「你們走吧，我自己坐一會兒。」

  任峰聞言想要勸說，卻被陸火阻攔。

  「放心就是，崔老豁達著呢。」陸火輕輕拍了拍任峰的肩膀，拉著他往外走，笑道，「而且你今天可是得到了崔老的一句祝福。

  「這可不得了啊，你得請客，請我喝酒吃肉，哈哈！」

  在笑聲中兩人的身影逐漸遠去。

  這座院子裡就又只剩下了崔恆和江采雲兩人。

  崔恆看向江采雲，微笑道：「你不走麼？」

  「我這一走，是不是就再也見不到你了？」江采雲看著崔恆，眸光里閃爍著哀傷，「你的生機在迅速流失，不出三日，就會壽盡。」

  在她的感知里，崔恆的身體就好像是一個巨大的漏斗，而且破敗不堪，體內維持生命的生機就如同奔流入海的江河一般，正在以極快的速度流逝。

  「人生倥傯，百年匆匆，這是一段讓我滿意的人生。」崔恆的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站起身來，看著江采雲，笑道，「莫要這幅表情，好似我是什麼負心漢一樣。」

  「都是快死的人了，還在說笑。」江采雲的臉上綻放笑容，似是剛剛想通了什麼，笑道，「我忽然想到，等你死後，我可以護持你的魂魄轉世，然後再收你為徒，豈不妙哉？」

  「去去去。」崔恆擺手笑道，「走吧，還真想看著我死不成？」

  「……」江采雲略微沉默，最後幽幽嘆道，「總要有人把你安葬吧。」

  崔恆聞言愣了一下，隨即點頭笑道：「也好，記得把墓碑刻的好看些。」

  ……

  崔恆現在這個身份與江采雲之間的關係頗為密切。

  他們相識於微末，也曾共患難，一起經歷過諸多劫難，可謂是生死之交。

  但又並非情侶。

  江采雲是一心求道之人，並無男女之情的心思。

  崔恆的這個身份也是只求灑脫隨性而活，同時仔細體悟在秩序規則下，進行不同身份的轉換，會有什麼不同。

  這樣一來，兩者的關係雖然密切，卻又擦不出什麼火花。

  如果非要用一個詞來形容的話，應是道侶最為恰當。

  雖然只能算是崔恆這個身份某一段人生的道侶，但也讓他們了解彼此的性格與追求了。

  因此，江采雲不會為了自己的感受強行去干涉崔恆這個身份的想法，崔恆的這個身份也不會因為江采雲的想法而做出什麼改變。

  ……

  三日後。

  崔恆的這個身份依照既定的安排生機斷絕，停止了呼吸，也停止了心臟跳動。

  在經過這個人生的最後一個夜晚後。

  於清晨朝陽升起的時候，壽終正寢。

  江采雲親手操辦了喪事，將他好好安葬，並親手刻下了墓碑。

  「吾友崔長生之墓。」

  她在崔長生的墓前站了足足一個月，無論日夜，無論風雨，最終在一聲長嘆後飄然離去。

  自此之後，江采雲再無任何牽掛。

  心中只有無垠大道。

  ……

  在江采雲離開之後，崔恆的最後一個身份也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

  然後，他回歸了本來面目，重新出現在了大周皇宮裡。

  闊別三百年後，終于歸來。

  李明瓊第一時間感知到了崔恆的氣息，立刻就趕了過去，恭敬行禮：「弟子拜見師尊，恭喜師尊修行圓滿。」

  「這三百年來，你做的很好。」崔恆頷首稱讚，隨後道，「接下來，我會閉關，過一段時間外面可能會出現一點動靜，你要維護好秩序。」

  「請師尊放心。」李明瓊鄭重其事地道。

  「如此便好。」崔恆微笑道，然後整個人就消失不見。

  他要準備開始突破了。

  ……

  紫天神宮的秘境禁區之內。

  卓凡面色灰白地跪在地上，他的面前閃爍著一團光影，這光影扭曲重迭，似是交織著無窮大道。

  重重迭迭的聲音在他的周圍響起。

  「時機已到，吾之轉世身即將降生在神威星，你且速速前去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