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黎明前夕

  蘇辰伸出右掌，心念一動，掌心立時現出符文，這套隱匿符文的法子正是脫胎於無為道人火元符掌的原理。喬靈雙稍作確認，便道：「大侄兒聽好，小姑我現在傳你一套口訣，你沿這套石階登上山頂，待新月一出，便以此訣催動凝魂聚魄符，到時候自可喚醒你父親歸來。」

  當下道出口訣，艱澀難懂，蘇辰聽得一知半解，只得凝神將其烙印在腦海。喬靈雙又重複述說了一次，便道：「記住了？」

  蘇辰凜然道：「侄兒記住了。」

  喬靈雙欣慰道：「還好，你的腦子隨你母親，不隨你父親，否則怕是」突然意識到自己說得過多，搖了搖頭，失笑道：「閒話休提，事不宜遲，你就登頂準備去吧。」

  蘇辰擔心喬靈雙傷勢，不放心她一個人待在此地，便道：「小姑，離月出之時尚早，不如讓我扶你一同上去？」

  喬靈雙搖了搖頭，道：「我有隱身寶衣在，不用擔心我。」事實上，喬靈雙眼下受傷之重，絕非三顆固元丹可以迅速康復，喬靈雙不願蘇辰心存顧慮，這才選擇讓他獨自登頂。

  蘇辰剛見識過隱身寶衣的神奇之處，便沒了心中顧慮，向喬靈雙施了一個晚輩之禮，這才沿石階而上。

  喬靈雙確認蘇辰離開後，這才喃喃自語道：「大侄兒，情非得已，別怪小姑。」

  破開重重迷霧，天色驟然晴明。約莫兩個時辰後，蘇辰終於來到山頂，望著腳下雲海飄渺，情不自禁的深吸了一口氣。

  此時天色將晚，距離月出只有不到半個時辰，為保萬無一失，蘇辰已無暇欣賞遼闊山景，當即選擇了打坐入定，回復精神，以待月出。

  ******

  半個時辰的時間轉瞬即過。

  冷風陣陣，吹動山下雲海，捲起重重霧浪。

  明月當空，照拂妖界各地，神魂山山頂，蘇辰霍地睜開眼來，深吸一口氣，道：「開始吧。」

  「萬象歸一，由始而終。虛實相生，魂魄不離」

  喬靈雙臨時口傳的法訣頗為艱澀，好在並不需要蘇辰理解，隱於掌心的凝魂聚魄符文同時出現，隨著蘇辰的誦念開始出現劇烈的震顫。

  掌心有撕裂感傳來，蘇辰強忍劇痛，稍微加快法訣的誦念速度，突然之間，月光清輝照射過來，凝魂聚魄符文吸收月輝後迅速脫離掌心，盤旋升至高空。

  蘇辰突然心有所感，口喝一聲古怪之音，正是法訣中的最後一字。與此同時，頭頂上方的凝魂聚魄符文驟然間如同煙花炸裂，化為無數零散碎片，如同傳聲符似的將蘇辰口喝之音傳遍神魂山各處角落。

  「咔——！」

  蘇辰被眼前景象所震，耳邊似傳來物體碎裂之聲，凝神一看，卻見腳下山體各處均出現了深淺不一的裂紋。

  「成了？」

  蘇辰心中狂喜，就在這時，神魂山巨震，險些令他立足不穩。地動山搖之際，天穹處一雙深眸突然睜開，終於是發現了神魂山的異常，眼神狠厲道：「人族螻蟻，你們是在自取滅亡！」

  話音一落，一道金光降下，擊在神魂山頂。蘇辰首當其衝，大驚之下下意識祭出天蟾鼎抵擋。

  那天蟾鼎本就是以大妖之骨煉製而成，隨著寄主的實力增長，其堅韌度也愈發強橫，如今已然成為了地階靈寶，但在那金光之下，竟是首次出現了裂紋，而蘇辰與其血氣相通，天蟾鼎受損，他一身精氣瞬間便掉了三分之一，被金光之力一衝，連人帶鼎往上下滾去。

  未久，一雙寬闊有力的大手突然出現，將蘇辰扶住，道：「孩子，辛苦你了。」

  這聲音再熟悉不過，蘇辰霍然轉身，卻見一道虛影立在身後，神情淡然，對著他微微一笑，蘇辰登時激動道：「老爹！」

  那虛影正是蘇方齊的三魂六魄之一，強忍住聽到蘇辰「老爹」稱呼後的異樣情緒，道：「孩子，接下來交給我吧，你且看著。」

  ******

  落陽村。

  入夜後的落陽村本該安靜，今夜卻一反常態，包括靈河村在內的所有人均被集合到一起，與此同時，在落陽村外圍附近，幾個西南一帶的村落之人，也是晝夜奔馳趕到了此地。

  人數之多，足達二十萬之眾！

  今夜是妖界百萬人族的「生死宣判」之日，二十萬人族能不能脫離妖族控制，全看北方那位大義之士能不能甦醒過來。

  落陽村與神魂山之間有近萬里之遙，神魂山的情況眾人族並不知曉，他們其實只需要等待一個號令，屆時空間裂縫開啟，便可回歸人界。

  以袁孝、宇文環、高虎、鍾秦、史琮、華金、湯恆、庾朝等一眾為首的人族強者此刻聚集在會客廳中，氣氛顯得頗為壓抑，卻聽華金沉聲開口道：「剛剛傳回的消息，咱們落陽村的趙老村長為了阻擋妖族南下，已經死在了飛虎神族境內。」

  眾人默然良久，聽袁孝嘆道：「若無趙老支持，絕不可能有回歸人界的大計，可惜老前輩最終未能見到功成之時。」

  華金直接沉下臉來，問道：「袁孝，之前你便說過，今夜月出之時，我等便可回歸人界，為何等到現在還不見動靜？」他從未對袁孝直呼其名，眼下所言，明顯對袁孝有所不滿。

  袁孝並不多做解釋，只道：「時機未到，華前輩稍安勿躁。」

  「時機？」華金惱怒萬分，道：「你倒說說看，究竟在等什麼時機？」

  袁孝道：「天機不可泄露。」索性閉上了眼，不願再多言。

  華金大怒，身體猛然跨前，無量境修為暴露無遺，眾人神色為之大變。

  「老華，別衝動！」

  來自靈河村的高虎閃身而出，將華金攔下，道：「都這個時候了，為何還沉不住氣？」

  華金哼了一聲，余怒難消，拂袖離開。

  高虎面含苦笑，搖了搖頭，正要說點什麼緩解下會客廳內壓抑的氣氛，突然天降一聲驚雷，眾人霍地起身，均感受到一股龐然充沛的壓力，有人顫聲道：「這是妖祖的氣息？」

  妖祖之力，在妖界中有絕對的統治力，如今的妖界，包括無宇妖帝在內的三大妖祖，正是人族百萬性命的最大威脅。眾人心中突然湧上一股生命隨時可能消失的無力感，頓時有些驚慌失措，就在這時，袁孝卻突然起身笑道：「時機已到，諸位應該興奮才對。」

  眾人一怔，卻聽袁孝道：「湯恆、庾朝二位前輩，麻煩開啟空間結界，通知下去，咱們這就啟程回歸人界。」

  眾人聞言，頓時又驚又喜，湯恆、庾朝欣然領命，振作精神，朗聲道：「諸位，隨我來。」

  會客廳內霍然一空，只剩袁孝、宇文環和隨行而來的天月殿另外兩名弟子，袁孝神色一凜，道：「宇文師伯，如果給你一個萬里外的坐標，要傳送一具肉身，可有難度？」

  宇文環淡淡道：「你早有度量，何必多此一問？」

  袁孝洒然一笑，道：「那就麻煩師伯辛苦一次。」食指在身前憑空一點，一具肉身從儲物空間中移出，宇文環蹙眉問道：「這就是蘇方齊？」

  袁孝點了點頭，又對另外二人道：「歐陽師兄，屈師姐，肉身傳送不容有失，麻煩你們在旁掠陣。」

  歐陽行、屈鶯鶯點頭領命。

  袁孝安排已畢，大出一口濁氣，望向北方，自語道：「蘇前輩，百萬人族性命，就在你的一念之間了。」

  ******

  這一夜落陽村燈火通明，回歸人族的消息早已經通過各種渠道傳到了每個人的耳中，二十萬人族個個難掩興奮，被分作十隊，由無量境強者統一帶領進入到由真龍珠開闢出的空間當中。

  上千隻用於空間傳送的被貼上了無數符文，經人一再確認，終於開始發放給各路領隊。

  「開！」

  忽聽一聲震天大喝，整個真龍珠空間隨之震顫，一道寬達丈許的空間裂縫被落陽村的華金、湯恆和庾朝三大高手聯手撕開。

  罡風倒灌而入，華金手中紙船迎風暴漲，由其帶頭，一百人迅速躍入紙船當中，船身符文閃爍金光，一閃而逝，沒入了虛空之中。

  先頭部隊出發之後，上百隻紙船載著千人之眾相繼魚貫而入。

  與此同時，在妖界另外三個秘密要地，都分別有二十多萬人族做著同樣的壯舉。百萬人族生死存亡，今夜過後，便將一見分曉了。

  ******

  神魂山，山已崩，地已裂。

  九道虛影從中飛起，懸立虛空，投身於金光之中，將散於空中的凝魂聚魄符文盡數吸收後，迅速多出了一絲真實感。

  九道虛影與蘇辰面前的父親身影一般無二，不用多想，便知定是他的三魂六魄，可虛影之數分明多出一位，蘇辰不解，對身前的蘇方齊疑惑問道：「老爹，是你麼？」

  蘇方齊知他所想，失笑道：「自然是我，不過你面前這具幻影有點特殊，上面那九位才是我的三魂六魄。」

  蘇辰一臉茫然道：「這是為何？」

  蘇方齊眼中閃過一絲不忍，強顏微笑道：「現下沒時間解釋，你只需好好看著，記住小姑交給你的凝神訣，辰兒，別怪老爹。」

  蘇辰正覺父親舉動有些古怪，不期然被父親右手食指點中眉心，身體頓時不能動彈，只能睜大了眼，滿心詫異的看著父親的虛影漸漸與自己融合在一起，腦海中傳來父親的聲音道：「辰兒，妖族三大神獸之魂已經被為父煉化，現交予你保管，妖界百萬人族性命全繫於你手，切勿輕生，好好活著，保重！」

  「老爹！」

  蘇辰心中大叫，靈台穴中，突然現出一道三頭幻影，一向「橫行跋扈」的飛劍「暗夜」見之竟是難得的表現出驚懼之態。蘇辰沒來由的一陣後怕，突然頭疼欲裂，頓時暈了過去。

  「哎！」

  宇文環早已悄悄跟來，對著昏迷不醒的蘇辰輕嘆一聲，伸出玉掌，在他頭、胸、腿三部位各自種下一道符文，道：「百萬人族咒印乃是當年的太一妖祖所鑄，哪有那麼容易煉化？大侄兒，咱們也是沒有辦法，只能讓你接替重任了。」言罷，蘇辰身上剛剛被種下的三道符文閃爍灰光，迅速將其籠罩，蘇辰渾然不覺，身影與大地融為一體，轉眼沒了蹤影。

  「大侄兒，好生睡上一覺吧。」

  喬靈雙看了一眼高空中的三魂六魄，輕嘆一聲，隱身而去。

  蘇辰被困地底，自此沉睡三十年！

  喬靈雙吹起紅竹玉笛，笛音蕭瑟，有肅殺之氣。

  受其感染，高空中的九道蘇方齊虛影同時仰天一笑，道：「神魄歸位！」

  九道虛影閃滅，重新凝聚為一道虛幻身影，四周湧起一層厚重氣海，將自天穹而來的金色光柱阻絕在外。

  蘇方齊伸出右臂，又道：「老朋友，還不速來？」

  話音一落，三百里外的長劍「孤膽」突然從昏迷中的紅袖身邊脫手而出，一飛沖天，瞬間破空而至，握入蘇方齊手中。

  與此同時，四周空間震裂，現出一具肉身，蘇方齊大笑道：「來得正好！」

  須臾之間，肉身與神魄相融，四周元氣立刻衝撞起來，化為劍氣天幕，倒卷沖入天穹之上。

  天穹中立時傳來一聲，金光大盛，向下壓來，一時間，兩道剛猛無匹的氣息衝撞，形成炫目至極的兩色彩虹高掛天際，威壓四散，引得地面眾多蠻獸神魂巨顫，紛紛匍匐在地，不敢動彈。

  長老峰上，七位妖族大能現出本體，面無表情的注視著神魂山上空發生的一切。吞天巨蟒心下惱怒，暗忖道：「當年斬草未除根，終成禍患。」

  遮天金鵬雙眸有金光閃爍，看到了身穿隱身寶衣的喬靈雙在怒霜冰原中往南飛掠，只是淡淡一笑，暗道：「小丫頭原來是靠此寶從老身手中逃脫，也罷，既然能逃過一劫，老身就助你一臂之力。」

  怒霜冰原，陡然颳起一場凜冽寒風，靠著寶衣隱身的喬靈雙正思索著如何避開長老峰的探視，不期然會有這麼一場異變，身子被寒風所卷，待風靜之時，已越過長老峰，出現在了千里之外。

  妖界西南，十萬大山之中。

  朱威、葉池、葉央同時現身於一座無名大山山頂，往神魂山方向遙望一眼，葉池開口道：「蘇前輩神魄回歸，如今人事已盡，他能不能活著離開，便只有聽任天命了。」

  葉央看了一眼朱威，淡淡道：「數年不見，蘇前輩修為增進不少，想不到竟能與滑翁老祖分庭抗禮。」

  葉池嘆道：「我族若只有滑翁老祖一人，蘇前輩若想逃生，想必不難，可惜九鳳老祖、無宇妖帝尚未出手，這場仗怕是結局早已註定。」頓了頓，轉身看向朱威，道：「朱兄，人族即將離開妖界，我等是否要出手？」

  朱威視線隨之落向西北方向，另一波二十多萬人族正聚集於西北某地，今夜過後，便會盡數離開妖界，朱威淡淡道：「走吧，長老命我等盡滅人族，我等畢竟是妖族，總歸是要做做樣子。」

  ******

  妖界第五千一百三十年，時值深秋，這一夜，硝煙四起，妖界大亂，百萬人族死去二十餘萬，宋廣春、趙永達、莊默、趙辛風、申小凡等人族強者的生命永久停留在今夜，終於保護了近七成人族成功離開妖界。

  時間一晃，便是三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