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七境

  兩個時辰後，蘇辰又走了四次，這次看向姬彤的眼神卻莫名多了一些苦澀。

  姬彤安慰道：「蘇師兄，能到這第六鏡，想必已能穩居前十，我之前也曾聽聞過這涼亭迷陣的詭異，只是以前未曾試驗過，心裡卻總有些不服氣，如今卻是不得不說自己好像的確沒什麼法子走出去。」

  蘇辰蹙眉道：「此陣怪就怪在涼心二字，要做到目中無物，倒是有些麻煩。」

  姬彤雙眸一涼，突然道：「原來蘇師兄也了解過這陣法的奧秘，要說目中無物，之前倒是確有一個叫蒙方的傢伙，傲氣得很，在你到之前不久已經走出了這座迷陣。」

  「蒙方？」蘇辰暗自記住了此人的姓名，心想此人能夠這麼快走出第六境，想必定有其不凡之處。再次回憶當日木瓊帶他走出時的情景，似乎也沒有做到心中無物，整個人倒確實有種「不求生但求死」的頹然姿態，就在這時，心中突然似被一股電流擊中，脫口而出道：「慢著，不求生但求死，這話換個說法又該叫什麼？」

  姬彤詫異道：「什麼不求生但求死？」

  蘇辰此刻徹底神采煥發，反問道：「姬彤姑娘，你說那位叫蒙方的傢伙是否一股視死如歸的模樣？」

  姬彤一驚，道：「蘇師兄你怎知道？那人確實有種無所畏懼的模樣，視死如歸？你這麼一說，倒是跟我爹爹戰場殺敵時的神態有些神似。」

  蘇辰笑道：「這就對了，若我沒猜錯，那位七皇子想必也已經走到了最後的第七境。」

  姬彤冷哼一聲，「那傢伙確實一身皇族氣，要做到目中無人確實容易。」

  蘇辰失笑道：「姑娘若是感興趣，便再隨我走上一趟如何？」

  誰料姬彤卻是擺了擺頭，道：「這等視死如歸的事母親她一向反對，我不像我爹爹，對這種事情也不是很感興趣，三日時間將至，我就在這裡等著吧。」

  「好！」

  蘇辰並不勉強，轉身離去，姬彤見他說走就走，行動乾脆至極，忍不住又是冷哼一聲，自語道：「母親說得沒錯，世間男子大抵如此。」

  蘇辰這次速度極快，行了一刻鐘後，涼心亭已然消失在身後，腳下石階往前延伸，行走其上的人大多都會被其影響心志，似乎按照這樣的一條路線走，便不會有任何危險。

  去危求安，世俗人心態大抵如此，可這並非修道之人所必須，有時候，深入絕境之中，方才是破鏡的關鍵。

  閉上雙目，蘇辰選定了一個方向之後徑直往上，若是被山路所阻，持劍破之便是。

  長劍名為孤膽，時隔多年後重現殺氣！

  蘇辰仗劍前行，劍氣在周身縈繞盤踞，前方一切阻礙隨之而破，孤膽之鋒銳，連他這位主人也大吃一驚。

  這次的路長了許多，蘇辰閉目足足走了兩個時辰，突然感覺四周壓力一松，這才收了孤膽，睜開雙眸，眼下石階筆直向上，深入雲海之中，除了石階高了近一倍，四周景致便同剛入山門時一般無二。

  第七境，入門測試的最後一關，終於到了。

  他一時看不出這一關有何蹊蹺所在，怔了怔，便抬腳踏上石階，一股渾厚強壓突如其來，壓在身上，便如貼了十幾張負重符一般，蘇辰這一下卻是有些觸不及防，當下立足不穩，狼狽的摔回原地。

  「天龍九變！」

  蘇辰立馬想到了這套淬體功法，金陽山四年時間的苦修讓他堪堪完成天龍三變，一身筋骨強韌至極，若是換成五年前的他，恐怕就剛剛那麼一步，便可讓他癱在床上趟個十來日。

  天龍九變，重在以氣養血，以血潤骨，蘇辰這時終於可以毫無顧慮的釋放全身修為，洞微境修為爆發，再次踏出一步。

  這次有了準備之後，四周強壓襲身，便不至於如先前那般狼狽。深吸一口氣，連走三步，卻是一步一世界，四周景致變幻不定，蘇辰眼前一花，似乎看到了一些往日景象，父親的嚴厲神色，紅袖的嗔怨不滿和劉老管家的苦頭婆心，樊玉山的打趣眼色，飛狐城得他妙手救助的人的感激神情，竟都在此刻一一閃過。

  「看來這才是重頭戲。」

  類似的幻境其實在第三境到第五境都有展現，但與眼下真正考驗心志的舉動相比便有些不如。

  突然之間，父親全身浴血，樊玉山手中長棍斷折，紅袖、劉老管家都一一重傷垂死，整座飛狐城化成了一座血城，人人神色痛苦，痛苦呼喊之聲無不重重敲打在蘇辰的醫者之心上。

  「哼！」

  第六鏡既然讓自己視死如歸，那這第七境不妨視死如歸到底，蘇辰心中認定這些都是幻境，忍住血色世界給他帶來的神魂陣痛，繼續踏步往上。

  「第四步！」

  「第五步！」

  「第六步！」

  當真是一步一世界，蘇辰似乎看到了自己母親的影子，這位不曾謀面的親人在他出生後便不幸去世，蘇辰真的很想將神識深入，真真切切的看看自己母親的模樣。

  陣痛傳來，此刻的他終於癱倒在地，全身冷汗濕透衣衫，好像沒有力量再往上走了！

  「不，絕不能在這裡停下！」

  認死理的毛病卻在此刻再犯，他實在不能忍受那種看不透摸不著的感覺，這種毛病令得他在藥經的參悟上進步神速，自也讓他痛苦不少。

  掙扎著爬起，孤膽在手，支撐著他不至於被周圍的強壓給壓在地上。

  「走！」

  猛然大喝一聲，跨上第八步，四周的強壓陡然消失，這一突變蘇辰當真萬萬沒想到，整個身子一輕，氣血翻湧，立時吐出一大口鮮血。

  視線往上，數十級石階依舊延伸往上，看不到任何盡頭，但在他前方，卻是多出了兩道人影，其中一位身穿青衣長衫，模樣俊秀，但眉宇間自有一股隱藏極深的傲氣，正是大武皇朝的七皇子武青。

  而另一人身高九尺，不動如山，身材魁梧，年紀與他相仿，此刻傲然抬頭往上，渾身霸氣外露，不用想，應該便是那位很快走出涼心迷陣的蒙方了。

  兩人站在同一石階上紋絲不動，神情看上去痛苦而又迷惘，全然沒有關注到蘇辰的到來。

  連過六關，並未讓蘇辰徹底放下心來，到了這似乎是最後一關的數十級石階前，整個人反而愈發謹慎起來，七皇子和蒙方的舉動太過怪異，讓他突然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醜媳婦見公婆，總得遇上一次，蘇辰深吸一口氣，小心的踏出一步，意料中的幻境並未出現，這讓滿心戒備的蘇辰大為詫異。

  小心的連續走了十幾級階梯，眼看還有三步便要靠近七皇子和蒙方，眼下之景驟變，只見雲海翻騰間，金光如劍一般從雲層中射出。

  蘇辰下意識的眯了眯眼，雲層破開處，金光照拂著下方十數位得道之人，像是開了一條通往九天的大道，引領著那十來人飛升而起。

  「這是.」

  眼前之景不就是修道士夢寐以求的飛升麼？

  蘇辰揉了揉眼，不知不覺間向上跨了一步，視線轉變，卻見茫茫宇宙之中，紫微星如同一粒塵埃，遠遠消失在身後，飛升之人進入新的世界中，再起風雲。

  蘇辰向上走出了第二步，那些飛升之人所到之地應該就是所謂的仙境了，但這樣的仙境似乎與蘇辰想像中的有所不同，似乎.似乎跟紫微星上的一些洞天福地沒什麼差別。

  難道並未飛升？

  或者說，壓根兒就沒有所謂的飛升之事？

  蘇辰有些摸不著頭腦，若沒有飛升，那萬年前那些人又到了哪裡去？

  蘇辰搖了搖頭，見那星辰之中似乎過了很多歲月，修道之人除了修行便是修行，看久了便有些煩膩。

  於是，他終於踏出第三步，站在了與七皇子、蒙方二人等高的石階之上。

  「這怎麼可能？」

  星辰之中，群仙大戰，死傷無數，整個宇宙星辰被打了個支離破碎，眼睜睜看著數以萬計、仙人一般的人物從九天下墜。

  在那一瞬，便似有一隻大手親手摧毀了人族的數十萬年歷史，任你如何功參造化，即使與天同高，也似乎如一粒塵埃般，變得毫不起眼。

  折騰一世，轉頭成空。

  所謂修行，突然變得毫無意義。

  蘇辰失神了不知多久，似乎聽到了身邊人的一身慘笑，緊接著便聽到那人噗通一聲摔倒在地，慘笑聲仍然不止。

  七皇子和蒙方應該是早了蘇辰很長一段時間便來到此地，若是二人與他蘇辰看到的景象一致，那先前的第六境測試便瞬間變得毫無意義。

  「一往無前？」

  「目空一切？」

  萬仙墜落景象一出，一切追求都將敲打得支離破碎。

  半個時辰後，另外一人也同樣慘笑著倒了下去，蘇辰沒有轉身看身邊二人，並不知七皇子與蒙方之間究竟是誰堅持得更久，心神只是沉浸在了那萬仙墜落的震撼畫面當中，不可自拔。

  力量，在那樣的世界中等若兒戲，任你如何如何掙扎，始終找不到一條逃出去的路。

  七皇子身具皇族之氣，心中裝有天下，定是一位極有抱負之人。

  蒙方立如高山，一身氣勢卻是不輸七皇子，自也有那一往無前、視阻礙如無物的氣概。

  可就在這一層石階上，一切都被摧毀了。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蘇辰在那涼心亭所悟並非「一往無前」的傲氣，而是「視死如歸」膽氣，同那萬仙墜落之景正好契合，任你天道如何阻攔，哪怕最終是死，那也是自己的歸宿，對吧？

  踏入修道之路，若是連這個覺悟都沒有，還怎麼走上大道之頂？

  蘇辰深吸一口氣，眼中突然澄淨如水，萬仙墜落的慘烈景象瞬間化為虛無。

  迷霧散去，石階盡頭，現出了四位負手而立的青衣修士，正與蘇辰含笑對望。

  那麼，入門測試算是看到盡頭了吧。

  「當！」

  鐘聲悠揚，突然響起，蘇辰剛剛抬起的腳步停了下來，站在上方的四位青衣修士身形一閃，瞬間來到蘇辰身前，其中一人笑道：「時辰已到，師弟到此為止吧。」

  ******

  恍惚間，半個時辰過去，蘇辰從打坐中醒轉過來，自被那負責此次入門測試的四位師兄領來這座大殿後，便看到陸陸續續的有人趕來，大多都是神情興奮，蘇辰數了一下，不多不少，大殿中的新人，正好八十人。

  封凌、姬彤見到蘇辰後，都面露恍然的來到蘇辰附近，恭喜他奪得了這次入門測試的頭名。

  蘇辰搖了搖頭，準確來說，頭名應該有三人，當時鐘聲響起，蘇辰並未踏出新的一步，七皇子、蒙方二人與他立足於同樣的石階之上，成績是一模一樣的才對。

  姬彤不知是什麼原因，與七皇子武青似乎很不對付，聞言只是淡淡的點了點頭，倒是封凌極為佩服的向七皇子、蒙方二人也同時道賀一聲。

  七皇子、蒙方此刻狀態都不是很好，便似丟了魂一般，封凌見怪不怪，當年荀翟、木瓊等師兄走到了那一步時，何嘗不是如此？只因沒有看透，反觀蘇辰眼下的狀態，倒是令蘇辰愈發敬服，忍不住開口道：「蘇師兄能保神識清醒，在近百年中，可是屈指可數的第二人。」

  姬彤聞言好奇道：「那第一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