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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05:29:03 作者: 殊晚
不要淋雨嗎?
兜兜轉轉,視線落回面前這張臉上,她的五官實在柔和,不帶一點攻擊性,尤其是那雙漂亮的杏眼,琥珀色瞳孔澄澈乾淨,就像是叢林深處的湖泊。
只不過這一次,裡面多了幾分倔強,是他親手向湖泊里丟下一顆石子,盪起層層漣漪。
四目就這麼相對,這是第一次,他們誰都沒有挪開眼。
仿佛掉入怪圈,時間被無限拉長,不知過了多久,終是陳澤野先敗下陣。
他自顧自地垂下眼,那顆淚痣也跟著耷下去,聲音忽然變得很啞又很低,像是被紅熱的煙燒過。
「可我本來就該淋雨的。」
這個夜晚並不安靜,雨聲掩蓋一切情緒,祁安沒太聽清他說的到底是什麼,眉頭蹙了下。
正想和他問清楚,刺眼的白光忽然從遠處照進眼底,耳邊響起急促的鳴笛聲,還未反應過是怎麼一回事,一道溫熱的力量覆在她的手腕上。
然後額角擦過白色T恤,柔軟布料蹭在皮膚上勾出絲絲縷縷的癢意,不屬於她的氣息占據所有感官,強而有力的心跳聲震在耳畔。
黃色計程車貼著她剛剛站著的位置飛速駛過,多虧陳澤野眼疾手快,把她護進懷裡。
溫熱的氣息灑在她纖長脖頸上,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的呼吸好像不太平穩,和此時她的心跳一樣。
紅色尾燈沒多久便消失在盡頭的轉彎處,像是老電影落幕,陳澤野回過神,有分寸地把人從懷中的桎梏中鬆掉。
「嚇到沒?」他問。
祁安搖搖頭,聲音也有點小:「還好。」
一來一往裡,傘也跟著他們的動作失去平衡,雨滴鑽著空隙落在臉上,髮絲被凌亂地黏住。
不知是哪根神經搭錯,陳澤野沒忍住抬起手,動作很輕地幫她撥開,殘留著溫度的指尖划過皮膚有些癢,像是貓尾掃過,讓人忍不住想伸手去觸碰。
三四秒之後,他開口,這次讓人聽得清。
他說:「你看。」
「非要給我打傘,你自己也會淋濕的。」
祁安覺得他的話有些奇怪,好像有另一層意思,但又說不清是什麼,還是下意識反駁:「總比讓你一個人在外面淋雨好。」
周圍雨絲更密,水汽蒸騰,連帶著彼此的面孔也變得有些模糊不清。
指腹在傘柄上摩挲幾下,終於,這場對峙是陳澤野先宣告認輸。
唇角幅度很小地扯了下,那股低壓也被掃清,他又換回那種散漫的語調:「服了你。」
他不再抗拒,從她手裡接過傘,但還是偏心地多往她那邊側了些弧度。
「現在滿意了?」
祁安點點頭,眼中的執拗變成柔和,小石子沉底,湖水重新平靜下來。
「好了,走吧。」
那是2014年秋天很平常的一個夜晚,卻是祁安第一次覺得,黑夜和下雨都不是那麼讓人厭煩的事情。
雨水敲打在地上的聲音,包圍在身側的濕漉漉的水汽,都沒那麼讓她難以接受了。
幽靜狹窄的小巷中,在灰白的雨幕里,地上的水窪如明鏡般倒映著兩個身影。
墨色雨傘偏愛地向□□斜,少男少女並肩站在傘下,像是兩座浮在海面上的孤島,本困於迷途中,卻又找到了彼此。
肩膀偶爾會撞在一起,布料摩挲,彼此的呼吸聲交纏著更加清晰,沒有人開口打破這份寧靜。
因為他們都覺得這樣的氛圍剛剛好。
就像是上個世紀黑白默劇,脫離掉台詞浮藻的修飾,哪怕只是落在皮膚上的一滴雨,也能發酵醞釀出別樣的情緒。
故事講得太滿會叫人失了興趣,留有遐想的片段才更有魅力。
陳澤野一直把人送到樓下,分別前叮囑她:「回去記得洗個熱水澡,再換身乾淨的衣服。」
祁安牽了下嘴角,溫聲說你也一樣,又把雨傘給他留下,算是當作今天的謝禮。
陳澤野沒拒絕。
時針不知不覺走過十二點,小鎮已經陷入沉睡,雨水終停。
路過的行人已經換了幾批,腳步匆匆的同時不忘用目光打量著那個站在路邊的男生。
他白衣黑褲地立在那兒,模樣很頹也很倦,像是一道沉默的影子,手裡夾著一根未燃盡的煙,青灰色的煙霧模糊了他的面孔,橙紅火光卻在黑暗中格外顯眼。
深邃的眸微抬,視線不知落在了哪處。
分針在悄無聲息中又轉過半圈,沒有人知道他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只有他自己清楚。
就在樓上三層左邊窗口燈光熄滅的那一剎。
灰色的窗簾上,那個有些虛化的身影完全消失,陳澤野緩緩呼出一口氣,緊繃的輪廓鬆懈,他屈指掐滅手裡的煙,轉身準備回去。
電話鈴聲也在這一刻敲破夜的寧靜。
他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滑動接通,在冷風裡站了半晚,聲音異常的低:「餵。」
對面人先是一愣,語氣非常誇張:「臥槽!阿野你生病了啊?」
「……」
陳澤野把聽筒拿的遠了一些,瞥了眼屏幕上的名字,確認自己剛剛沒有看錯,眉頭皺的有些無語:「江馳逸,大半夜你又抽什麼風。」
「怎麼和我說話呢。」江馳逸嘖了聲,「我好歹比你大兩歲,按輩分你叫我一聲哥也不為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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