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5章 戰略

  殘陽如血，映照著這片猶如人間地獄的戰場。

  獸人大軍侵入西境的第一戰，便是如此的慘烈。

  廝殺已經持續了一整天，雙方投入的兵力加起來大概在十萬左右，看似很多，但考慮到這是兩大帝國幾乎傾盡全力的國戰，這樣的小場面其實還只是一場試探性的戰鬥，無論是人類還是獸人，都沒有投入全部兵力。

  不過，十萬餘人的戰場，已經蔚為壯觀，在天斷山脈東側的山腳下綿延了數十里。

  加西亞侯爵站在後方的一座高地上，騎著白馬，目光死死望著整個戰場的情況。

  從早晨戰鬥打響的那一刻，他就已經站在這裡，一直保持到現在。

  天色已經漸漸黑了下去，然而戰火綿延之下，整片天空都被染成了赤紅色。

  火光映照下，無數屍體鋪陳開來，密密麻麻，數不勝數。

  一整天的鏖戰中，雙方的陣型彼此糾纏在一起，犬牙交錯，看起來雜亂無章。

  但在一位優秀的指揮官眼中，戰場的形勢卻是一目了然。

  加西亞侯爵將這一場試探性的戰鬥演變過程都盡收眼底，心中對於獸人大軍的戰鬥力終於有了一個清晰的認識。

  然而，他臉上凝重的表情卻在表明，局勢不容樂觀。

  嗚——

  軍號聲再次響起。

  只是這一次，是撤退的信號。

  交戰的雙方默契地開始後退，留下一地的鮮血和無數的屍體。

  加西亞侯爵也終於收回目光，驅動戰馬，向著後方奔馳而去。

  一路進入營地，隨處可見哀嚎的傷員和忙碌的士兵。

  加西亞侯爵面無表情地匆匆而過，來到營地中央的一座巨大帳篷前。

  侍衛當然認識這位北境侯爵，立刻行禮放行。

  還沒進帳篷，加西亞侯爵就聽到裡面傳來萊茵哈特大帝憤怒的咆哮聲。

  「……一幫廢物！打成這個爛樣，你們怎麼有臉回來見我的……」

  加西亞侯爵自顧自地走了進去，就見萊因哈特大帝正在那裡對著幾名軍官破口大罵，腳下散落了一地的羊皮紙，看起來應該是白天這場戰鬥的戰報。

  他走過去撿起來，粗略翻看了一下，發現戰報上的情況跟自己估計的差不多。

  這場戰鬥人類確實表現得很糟糕，戰損比大概在3:1左右，也就是說，差不多每擊殺一名獸人士兵，需要付出三名人類士兵的代價。

  雖然說獸人士兵的個體戰力確實要強過人類士兵，但要知道，人類可是有著更精良的裝備，更好的陣型配合，況且這場戰鬥人類派出的士兵也要比獸人多大概一倍，結果卻打成了這樣，確實讓人很難接受。

  這次獸人派出的大軍數量也已經被西境斥候摸清楚了，正規軍大概在五十萬左右。

  而人類這邊集結的正規軍數量則為一百萬。

  如果按照這樣的戰損比打下去，情況可不妙……

  而且，加西亞侯爵也很清楚，真正的戰場局勢可不會按照數字推算來演變，並不是說，只要光輝帝國再糾集五十萬大軍前來支援，就能擊退獸人。

  因為以這樣的戰損比打下去，不用多久，人類大軍這邊激增的傷亡數便會很快突破將士們的心理承受底線，從而引發大規模的潰逃。

  到那時，可就是兵敗如山倒了。

  萊因哈特大帝罵了一陣，似乎是累了，終於消停了下來。

  他陰翳的目光在帳中眾人臉上掃視一圈，沉聲問道：

  「白天的戰鬥情況你們也都清楚了，說說吧，有什麼好的建議？」

  一陣沉默。

  片刻後，一個渾厚的聲音響起：

  「陛下，獸人大軍的攻勢確實異常凌厲，我認為，在野外跟他們正面作戰恐怕並不是一個明智之舉，不如後撤至後方的堅城堡壘之中，利用堅固的防禦設施抵禦獸人的進攻。」

  說話的是南境之主，聖蘭德斯公爵。

  聖蘭德斯公爵是位風度翩翩的中年男人，臉上總帶著溫和的笑意，不知不覺間就能讓人放下心防。

  「不能後撤！」聖格里安公爵聽到這話立刻跳出來反對，「如果我們不能將獸人堵在天斷山脈，那西境廣闊的地域和無數子民都將遭受難以想像的厄運！」

  萊因哈特大帝沒有立刻對兩位公爵的爭執做出表態，而是將目光轉向尼科爾伯爵和加西亞侯爵。

  尼科爾伯爵雖然暫時執掌東境大權，但以他的身份和地位，自然不敢得罪兩位真正的公爵，此時便假裝沒看到萊因哈特大帝的目光，低頭沉默。

  加西亞侯爵則開口道：「陛下，我也認為應該暫時後撤。」

  萊因哈特大帝眉頭一挑，道：「為什麼？」

  場中眾人也都將目光轉到加西亞侯爵身上，畢竟這位北境侯爵在在場的眾位大貴族中，算是最懂軍事的人了。

  加西亞侯爵揚了揚手中的羊皮卷，淡淡道：

  「這場戰鬥的情況大家都很清楚了，正面作戰的話，我們不是獸人大軍的對手。」

  這話雖是實話，但卻很是扎心，在場眾人的臉色都有些難看。

  加西亞侯爵似乎根本沒有顧忌其他人感受的意思，繼續道：

  「所以，聖蘭德斯公爵說的沒錯，我們必須藉助堅固的城牆和堡壘，才有希望打贏這場戰爭。」

  聖格里安公爵立刻憤怒地質問道：「加西亞侯爵，我們這一撤，那些沒有堅固城牆的西境村鎮、小城怎麼辦？難道我們就縮在城牆後面，看著這些獸人在西境肆虐嗎？」

  聖蘭德斯公爵上前解圍道：「聖格里安公爵，我能理解您的心情。如果您想要儘可能地減少西境的損失，可以儘快組織西境子民開始遷徙。」

  聖格里安公爵沒好氣地說道：「這麼短的時間，能撤走多少人？而且就算人能遷走，那些房屋、財物、莊稼呢？」

  「那些遷不走的東西就留給獸人了。」加西亞侯爵淡淡地說道，「來不及撤離的西境子民，也只能希望他們能夠順利回歸吾主的懷抱了。」

  聽到這話，聖格里安公爵杏眼一瞪，頓時開口罵道：「加西亞，你不配稱為吾主的騎士！你的信念呢？你的守護呢？你的榮耀呢？」

  加西亞侯爵面色不變，依然不急不緩地說道：「這是必要的犧牲。餓急了眼的野獸，和填飽了肚子的野獸，你們更願意面對哪一個？」

  聖格里安公爵咬牙切齒地低吼道：「加西亞，那怎麼不用你們北境人去填飽這群野獸的肚子？」

  加西亞侯爵嘆息一聲，道：「如果現在捨不得犧牲一部分的西境人，那遲早北境也會遭殃。不光北境，緋焰領、東境，甚至南境都會遭受獸人的肆虐。

  而且你們有沒有想過，之前兩次獸人入侵，人類可曾成功將獸人大軍擋在國門之外？

  一次都沒有！

  兩次都是在光輝帝國大片領土淪陷的情況下，人類才反擊成功。

  因為獸人哪怕統一，但各個部落的酋長們還是各有心思。

  當戰事順利時，他們還願意聽從獸人皇帝的命令，但當他們占領了大片領地，搶到了足夠財物之後，還願意為了那幾座難啃的人類堅城而拼命嗎？

  這就是我為何說應該放棄一部分領地，暫時後撤，保存精銳兵力，再圖反攻的原因。」

  萊因哈特大帝被加西亞侯爵說得有些意動，開口問道：「加西亞侯爵，你覺得我們應該後撤到哪裡？」

  加西亞侯爵伸手在牆上懸掛的軍事地圖上指了指，道：

  「我們最好後撤到羅亞爾河谷，在這一帶重新建立防線。」

  「不行！」

  聖格里安公爵和萊因哈特大帝異口同聲地反對道。

  因為，加西亞侯爵所指的地方，已經位於緋焰領，距離御龍城也只有不足一百公里。

  這就意味著，整個西境徹底淪陷，甚至大半個緋焰領都要遭受獸人的荼毒。

  這樣的代價，聖格里安公爵和萊因哈特大帝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同意的。

  加西亞侯爵似乎對此早有預料，只得無奈嘆息一聲，閉上了嘴巴，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