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夜談（上）

  夕陽已落，彎月初升。

  御龍城北區的夜色黯淡朦朧，柯林借著蒼白的月光，獨自走在無人的街道上。

  白天裡發生的一幕幕在他腦中不斷回放，各種各樣的疑惑縈繞在心頭，讓柯林根本無法安然入睡。

  既然睡不著，柯林便離開了鳳凰宮，在御龍城閒逛起來。

  當然，說是閒逛也並不準確，因為他還是有目的地的。

  咚咚咚。

  柯林敲響一座庭院的大門，門上印刻著一個銜著橄欖枝的鴿子，這正是懷特家族的徽章。

  吱呀一聲，大門打開，一位管家模樣的老者走了出來，看到柯林身上的子爵禮服後，連忙行禮問道：「尊敬的子爵大人，請問有什麼可以幫您的？」

  「我是柯林·安格列，請問道恩學士在嗎？」

  「在的！安格列子爵，請進！」

  道恩學士沒有跟著薇拉和柯林一起住進鳳凰宮，而是住在懷特家族在御龍城內的一座宅邸，雖然並不大，但也是一個不錯的落腳點。

  懷特家族的主要人物，比如懷特子爵等人，都在自己的領地中，這裡就住了道恩學士，所以柯林這次來也不算正式拜訪，就沒有提前通知。

  在管家的帶領下，柯林順著樓梯，登上二樓。

  此時前去報信的侍從已經將道恩學士領了過來。

  「子爵大人，您要來怎麼也不跟我提前說一聲，我也好準備一下招待您。」

  柯林擺擺手，道：「我們倆之間就不用講究這些繁文縟節了，只是希望沒有打擾到你。」

  「當然沒有！」

  道恩學士將柯林領進了書房，然後讓侍從端上了兩杯咖啡和一些果乾。

  柯林的目光在書房中掃了一圈，房中的布置較為簡單，書寫台上攤開了一張羊皮捲軸，旁邊放著鵝毛筆、墨汁、火漆印章，看樣子柯林來的時候，道恩學士正在寫信。

  最讓柯林驚訝的，就是那滿滿一面牆的書籍，粗看起來足有近千本書。

  在這個還沒有印刷術的世界裡，書籍的價值堪比黃金，藏書的數量也成了家族底蘊的象徵。

  注意到了柯林驚訝的目光，道恩學士笑著解釋道：「這些書籍還是當初我在白塔學院求學的時候，親自從學院的藏書館中一本一本抄寫回來的。」

  「很了不起！」柯林讚嘆道。

  相比起來，安格列家族的書房就太過寒酸了，根本沒多少書，若不是後來占據了冰岩城，接收了蘇鐸家族的藏書館，恐怕紅堡里的書籍還沒有道恩學士一個人的書房裡的多。

  喝了口咖啡，柯林轉向正題，問道：「你應該也知道了今天聖光大教堂里發生的事情了吧？」

  「當然。這件事早就傳遍了全城，而且，我還知道，就連萊希親王的府邸都已經被城防軍接管了，裡面的人全部被驅逐。」

  「呵呵，動作這麼快？」

  「應該是有人見風使舵，落井下石了。」

  柯林放下咖啡杯，將身體舒展在沙發上，問道：「你怎麼看萊托姆執政官的這起謀殺案？你也覺得是萊希親王做的嗎？」

  道恩學士笑了笑道：「萊希親王有殺人動機，現在屍檢又發現了他無法辯解的證據，這樣一來，他究竟有沒有殺人，已經不重要了。」

  「確實。」柯林目光閃動，追問道，「但如果他是被冤枉的，你覺得誰最有可能是進行這次栽贓陷害的人？」

  「如果萊希親王是被陷害的話……」道恩學士略微猶豫了一下，「那萊因哈特大帝就是最有可能的真兇！」

  柯林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又問道：「因為他獲利最大嗎？」

  「是的。」道恩學士點點頭，但卻沒有多說。

  柯林也意識到，或許御龍城中已經有不少聰明人看穿了今日聖光大教堂的那一幕戲，只不過皇帝設下的陷阱實在太過巧妙，無人能揭破這個迷局，所以只能眼睜睜看著萊希親王成為「殺人兇手」。

  「那你覺得，萊因哈特大帝重新掌控御帝國政局，對我們來說，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是好事。」道恩學士毫不猶豫地答道。

  「為什麼？」對方的自信讓柯林很有些迷惑。

  雖然之前道恩學士也曾判斷，萊因哈特大帝確實更傾向於讓薇拉繼承北境公爵之位，但那是萊希親王還在，萊因哈特大帝需要拉攏法師，來制衡自己的叔叔。

  但現在，萊希親王已經被這場謀殺案搞得聲名掃地，眾叛親離，徹底遠離帝都政局，這樣的情況下，薇拉的作用也就小了很多。

  所以在柯林看來，萊希親王的倒台，對薇拉來說，反而是一件壞事。

  這也是今日在馬車上，萊因哈特大帝答應冊封薇拉為北境公爵時，柯林心中升起的疑惑。

  道恩學士看著柯林的眼睛，認真地說道：「因為皇帝陛下需要一個強大的北境，作為盟友。」

  柯林臉色微變，陷入沉思。

  今天在馬車上，皇帝和皇后的一些列操作，尤其是讓哈里森皇子和朱蒂公主拜柯林為師，確實是非常明確的拉攏了。

  當時柯林就很不解，這會兒見道恩學士也看破這一點，連忙問道：「陛下為什麼需要一個強大的北境作為盟友？」

  道恩學士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子爵大人，您覺得陛下在成功驅逐萊希親王之後，最大的敵人是誰？」

  柯林想了想，覺得目前帝國外部的各個異族都還算不上大敵，除非獸人真的能夠建立起第三帝國。

  這樣想的話，那皇帝最大的敵人，肯定就是來自帝國內部了。

  柯林本想說元老院，但仔細一想，又覺得元老院頂多能給皇帝一些造成一些掣肘，還算不上大敵。

  而且，如果是為了對付元老院，也沒必要這樣費力地去拉攏北境。

  隨即，柯林便靈光一閃，脫口而出道：「是教會！」

  道恩學士笑了笑，點頭道：「沒錯！」

  柯林坐直了身體，心中轉過各種念頭。

  他當然能理解萊因哈特大帝敵視教會的原因，皇權與神權的爭鬥幾乎從光輝帝國建國之初就已經開始了。

  聖洛倫佐家族，乃至整個帝國貴族階層，對教會的態度是既依賴，又警惕。

  他們需要教會搭建與神靈溝通的橋樑，從而晉升騎士，但同時，卻也時刻警惕著神權的過度擴張。

  教會在民間的名聲和威望實在太崇高了，如果放任不管，那皇帝很容易就會成為擺設，而各大領主也會成為教會的牽線木偶，替他們管理子民的牧羊犬。

  當然，由於雙方的特殊依賴關係，皇室最終的目的肯定不是剷除光輝教會，只是想將對方的權力限制在教堂之內，不要對世俗的政務指手畫腳。

  不知怎的，柯林忽然回想起當初在銀月城的時候，他為了報復彌黛拉皇后挑撥他跟艾莎女王的關係，故意在哈里森皇子心底埋下了一顆反抗教會的種子。

  或許就是那次，彌黛拉皇后才認定了他是可以拉攏的盟友吧。

  但隨即，柯林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再次看向道恩學士時，眼神突然變得銳利無比，沉聲問道：「是皇室派你到北境的吧？」

  道恩學士臉色微微一變，猶豫片刻後，還是點頭道：

  「是的。」

  柯林的臉色瞬間陰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