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審判之眼

  雖然仍是深夜，但墜鷹城的天空卻亮如白晝。

  熊熊燃燒的火焰吞噬著城中的一切，甚至連城外幾百米內的野草也都被這恐怖的灼熱燙得焦黃。

  轟隆一聲。

  緊閉的城門忽然打開，一群騎兵從城內沖了出來，可還沒等他們逃離火海，忽然上竄的火苗頃刻間便將他們連人帶馬全部吞噬。

  尚未咽氣的騎兵在火海中翻滾掙扎，發出陣陣刺耳至極的慘叫聲，聽得直令人毛骨悚然，片刻後，空氣中便飄起烤肉的焦香味。

  轟！

  一段城牆終於在烈火的炙烤之下轟然倒塌，但直至四散的灼熱煙塵漸漸平息，也未再見到任何人從城內衝出來。

  整座墜鷹城已經成了一座熊熊燃燒的熔爐，可裡面淬鍊的並不是鋼鐵，而是活生生的人！

  原先綿綿不絕的哀嚎聲不知從何時起已經徹底斷絕，無數在這座大熔爐中被炙烤成焦炭的生命仿佛凝聚成空中飄蕩的青煙。

  這一縷縷青煙在某種不知名的力量的驅使下，正不斷向著墜鷹城中心匯聚。

  那裡，一道從天而降的青色光柱仿佛一個巨大無比的透明罩子，將烏曼家族的城堡護在其中。

  也只有在這裡，還有活人的氣息。

  瓦爾拉張大了嘴巴，努力吸入一口空氣，可胸中的灼熱並未得到一絲緩解，反而像是燒得更厲害了。

  青色光罩雖然隔絕了烈火，卻隔絕不了令人窒息的灼熱空氣，和仿佛能將人生生蒸熟的恐怖高溫。

  每走一步，瓦爾拉都能聽到自己腳下發出滋滋聲響，強烈的灼痛讓他的意識已經有些不清醒了。

  事實上，如果不是瓦爾拉被轉化成了血裔，擁有極其恐怖的自愈能力，恐怕早就嗝屁了。

  儘管這種恐怖至極的自愈能力，現在也只能帶給瓦爾拉更多的煎熬，但他仍未放棄，依舊邁著堅定的步伐向著城堡走去。

  城堡頂端，那個身穿法師袍的身影一手舉著法杖，一手托著自己的眼球，口中大聲念動著精靈文咒語。

  濃郁的青煙籠罩在他身周，並在他頭頂結成一個巨大的青繭，青繭表面隨著覡先生的咒語不斷顫動著，仿佛有什麼恐怖的東西即將破殼而出。

  滋——

  瓦爾拉伸手扒在城堡的牆面上，灼熱的溫度瞬間將他的手掌燙的焦黑一片，但他似乎毫無所覺，依舊手腳並用向上攀爬著。

  此時他的腦中只有一個念頭——

  復仇！

  他要為三十多萬無辜枉死的墜鷹城子民復仇！

  仇恨的驅使下，瓦爾拉仿佛忘記了疼痛，忘記了害怕，一心只想擰下城堡尖頂上那個邪惡法師的頭顱！

  但越是靠近那道被青煙籠罩的身影，瓦爾拉就越發感受到一股恐怖至極的壓迫，覡先生並不高大的身影恍惚間竟仿佛成了某種遠古巨獸一般，沛然無匹的威壓下，瓦爾拉覺得自己似乎成了一隻妄圖挑戰神靈的螻蟻。

  然而，這隻螻蟻並沒有停下腳步。

  近了，更近了。

  覡先生仿佛對瓦爾拉的逼近毫無所覺，仍然專心致志地念動著咒語。

  瓦爾拉聽不懂精靈文，只覺得那一個個陌生的音節仿佛毒蛇一般直往他心底里鑽，不斷試圖勾起他內心深處的恐懼。

  嗆！

  瓦爾拉抽出騎士劍，劍身已經在烈火的炙烤下變得通紅。

  就在他準備發動最後衝鋒的一刻，眼角餘光忽然發現，屋頂另一側，竟然還有一道身影爬了上來。

  那人全身都籠罩在鎧甲之中，但瓦爾拉卻覺得對方身上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仿佛……是自己的同類。

  就在兩位騎士愣神的一刻，覡先生的咒語似乎到了最後的關頭，只見他猛地抬起左手，捏碎了那顆詭異的眼珠，口中大喝道：

  「聖希爾德公爵，迎接屬於你的審判吧！」

  轟隆！

  一道紫色閃電從天而降，剎那間仿佛將天空都撕裂開來。

  閃電擊打在覡先生頭頂的青繭上，頓時爆發出無比耀眼的光芒。

  瓦爾拉只覺得視野中徹底成了白茫茫的一片，然後就什麼也看不到了。

  但他不驚反喜，立刻意識到這是一個絕佳的復仇機會。

  雖然什麼都看不見，但瓦爾拉還是依照著記憶中的方位，沖了出去。

  控制著血奴的柯林此時也發現自己什麼也看不到了，但他還是聽到了瓦爾拉的聲音，連忙也控制著血奴的身體沖了出去。

  等到刺眼的強光漸漸散去，柯林的眼前也終於有了模糊的影像。

  「啊！！！！！」

  耳邊傳來瓦爾拉悽厲的慘叫聲，柯林凝神望去，就見瓦爾拉正捂著自己的半邊臉在屋頂打著滾。

  而那位覡先生也是悽慘無比，整條右臂齊根而斷，四濺的鮮血灑落在屋頂，竟將厚重的灰岩腐蝕出陣陣青煙。

  柯林立刻猜出，剛才應該是瓦爾拉斬斷了覡先生的右臂，但卻被濺出的鮮血灼傷了。

  此時覡先生頭頂的青繭已經幻化成了一個緊緊閉著的巨大眼睛，雖然它沒有睜開，但柯林總有種感覺，當它睜開的那一刻，將會發生極其恐怖的事情。

  柯林連忙控制著血奴揮劍砍向覡先生的脖頸。

  此時覡先生右臂已斷，左臂則高舉過頭頂，似乎在支撐著那個巨眼，看樣子，他的法術還未徹底完成，面對再次揮來的長劍，覡先生的眼中也不禁浮現出一抹絕望之色。

  然而，長劍卻在最後的關頭停下了。

  因為柯林忽然想起了覡先生之前用通用語喊出來的那句話。

  聖希爾德公爵？

  審判？

  所以，他猶豫了。

  轟隆！

  又一道電光閃過，柯林的視野中再次變得白茫茫一片，那一瞬間，他仿佛與血奴徹底失去了聯繫。

  等到重新看清墜鷹城的情況時，柯林愕然發現，覡先生頭頂的青色巨眼已然消失不見，也不知去了哪裡。

  「哈哈哈哈……」

  覡先生仰頭望天，終於猖狂地大笑了起來。

  隨後他轉頭看向柯林控制的血奴，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但口中的咒語卻沒有絲毫停頓。

  轟！

  柯林只覺得眼前一陣火光閃動，隨後沉沉的黑暗就將他徹底籠罩。

  「柯林，柯林，你怎麼了？」

  回過神來，就見薇拉正一臉擔憂地看向自己。

  「我沒事。」柯林笑著拍了拍愛妻的手，然後試著再聯繫墜鷹城的那個血奴，卻發現沒有任何回應。

  看來是被覡先生殺死了。

  不過，他卻沒有懊悔，而是立刻在宴會大廳中尋找聖希爾德公爵的身影。

  幾乎同時，聖希爾德公爵也看向了柯林，笑道：「時間不早了，是不是該宣布宴會結束，好讓兩位新人共度良宵了？」

  廳中眾人頓時一陣鬨笑，紛紛點頭稱是。

  柯林也跟著笑道：「公爵大人，煩請您來宣布一下吧。」

  「好。」聖希爾德公爵當仁不讓地點點頭，「感謝諸位來賓……」

  突然之間，宴會大廳中的聲音就消失了。

  眾人看到聖希爾德公爵的嘴巴一張一合，耳邊卻聽不到任何聲音。

  仿佛他已經被某種神秘力量拖進了另一個時空，只在原地留下一個虛幻的投影。

  柯林心中一震，立刻握緊了薇拉的小手。

  然後，他就覺察到了頭頂的目光。

  那是一種仿佛來自更高層次的生命投射下來的注視，帶著令人戰慄的恐怖力量。

  柯林不自覺地抬頭望天。

  雖然隔著層層阻礙，但他還是能夠看到那個熟悉的巨大青眼，此時正懸浮在紅堡的上空。

  下一刻，青眼睜開了。

  柯林的視野中再次白茫茫一片，看不見任何東西。

  這一瞬間，他的視覺、聽覺、嗅覺、味覺、觸覺全部消失不見，就好像他也被放逐到一個蒼白虛無的時空之中，與世界徹底斷開了聯繫。

  仿佛只過了一瞬間，又仿佛過了千百年，柯林終於再次感受到身旁薇拉傳來的溫度，鼻間也聞到了熟悉的芬芳。

  他貪婪地深吸一口氣，隨後心有餘悸地看向聖希爾德公爵的位置。

  「柯林，柯林，剛才發生什麼事了？」薇拉緊緊抱住柯林的手臂，語氣驚慌。

  柯林沒有回話，而是抬手指了指聖希爾德公爵的方向。

  薇拉疑惑地轉頭，然後就看到了毛骨悚然的一幕——

  從天而降的青光照射下，聖希爾德公爵整個人仿佛被定格在了那一瞬間，隨後便直挺挺地仰頭倒下。

  砰！

  青光散去，曾經的北境之主竟然如同石頭雕塑一般，碎了一地。

  沒有橫流的鮮血，沒有飛濺的肉骨，只有滿地的碎石。

  「啊！！！！」

  尖銳的驚叫聲隨即響徹宴會大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