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沉睡

  夜色降臨，奔流河的河灣處亮起星星點點的篝火。

  一場鏖戰過後，人類終於獲得了最後的勝利。

  這是一場慘勝。

  原先一千多人的隊伍戰死大半，活下來的也是人人帶傷。

  不過，經此一役。

  這群雜兵的氣勢有了質的改變，仿佛在血火洗禮之後，有了向正規軍轉變的跡象。

  營地中瀰漫著濃重的血腥味，各種殘缺的屍體也還沒有來得及清理。

  但劫後餘生的眾人卻並不在意，一邊享用著難得的熱食，一邊吹噓著自己白天的英勇表現。

  薩爾沒有參與同伴們的熱烈交談，而是提起一串烤好的青魚，向著營地中央的帳篷走去。

  他的左腳似乎受了傷，走起來一瘸一拐的，頗為艱難。

  不過，這樣的小傷在這個營地中已經完全不算個事了。

  帳篷外守著一位上半身纏滿了繃帶的騎士。

  薩爾知道，這是安格列家族的騎士，似乎是叫雷蒙。

  這位騎士拄著長劍，半低著頭，雙眼緊閉，似乎在懺悔，又似乎在祈禱。

  薩爾從他身旁經過，他也沒有任何反應，仿佛一座雕塑。

  「薇拉小姐，您要吃點東西嗎？」

  「不用了。」

  薇拉並沒有回頭，只是輕聲拒絕道。

  薩爾悄悄抬起頭來，卻只看到薇拉那妙曼的背影，以及一頭雪白的長髮。

  「您要注意保重身體，總得吃點東西吧……」

  薩爾還在勸著，但薇拉依然沒有反應，只是呆呆地看著面前仿佛陷入沉睡的男人。

  那個男人自然是柯林。

  不過，這會兒柯林倒不是在裝死博取同情。

  而是他真的昏睡了過去。

  畢竟之前受的傷實在太重了，又失血過多，當然，或許還有被最後那一幕少兒不宜的畫面給刺激到了……

  總之，柯林完全陷入了沉睡。

  若不是他還有呼吸，恐怕所有人都以為他已經死了。

  那樣恐怖的傷勢，沒人覺得柯林能夠活下來。

  事實上，在眾人眼中，他能堅持熬到現在已經算得上是一個奇蹟了。

  只有薇拉還不願放棄，依然幫柯林包紮好傷口，寸步不離地悉心照料。

  似乎是發現柯林的嘴唇有些乾裂，薇拉連忙用紗巾沾了些水，輕輕地抹在柯林的嘴上。

  看到這一幕，薩爾充滿了嫉妒，甚至恨不得現在躺在床上被薇拉照料的就是他自己。

  「薇拉小姐，讓我來照顧柯林騎士，您去休息一下吧。」

  「不用。」薇拉再次拒絕了薩爾的好意，同時揮揮手，示意傭兵離開。

  薩爾只得將失望之情深深埋在心底，退出了帳篷。

  「喵~」

  小白又不知道從哪裡鑽了出來，湊到柯林身邊，輕輕舔舐著他的臉頰，似乎想要喚醒自己的「人類奴隸」。

  薇拉放下紗巾，凝視著柯林毫無血色的面龐良久。

  隨後，她雙手交叉，合握在胸前，竟做出一個祈禱的姿勢。

  「無所不能的光輝之主啊，請您憐憫這位英勇無畏的騎士！」

  這是薇拉人生中的第一次禱告。

  或許，這也是第一位向光輝之主禱告的法師。

  「如果能夠有幸見證您的恩典與仁慈，那麼，終此一生，我將永遠侍奉於您！」

  這位將奧術真理作為終身追求的女法師，此刻竟然願意為了一個男人，向神靈獻上自己的信仰！

  也不知道光輝之主有沒有聆聽到這位法師的禱告？

  又願不願意接受這樣一位異端的皈依？

  沒有從天而降的光柱。

  也沒有突然出現的天使。

  柯林更沒有奇蹟般地甦醒。

  仿佛什麼也沒有發生……

  只有剛走到帳篷外的布利斯騎士突然停下了腳步，他似乎意識到自己恐怕聽到了某些不該聽的東西。

  良久之後，等帳篷中再沒有聲音傳出，布利斯才重新邁開步子，走了進去。

  這位騎士現在也是一位重傷員。

  他的整條右臂都被斬斷，身上也纏滿了繃帶，上面還滲著鮮血。

  不過，他依然是那副冷靜淡漠的表情，似乎對自己的傷勢毫不在意。

  「小姐，傷亡統計已經初步完成，這一戰，我們損失了四百二十八位士兵，還有三百五十多人重傷，其餘的，基本都是輕傷……」

  薇拉對於這樣的傷亡統計沒有什麼概念，只是靜靜地聽著。

  不過，對於布利斯騎士這樣的沙場老將來說，這場戰鬥絕對算是一個奇蹟。

  要知道，這樣的戰損比例，哪怕放在最為精銳的正規軍中，都足以讓軍隊全盤崩潰了。

  但是，河灣大營的這些雜兵卻頑強地戰鬥到了最後，還取得了勝利。

  或許這裡面有薇拉的功勞，畢竟她的身份具有足夠的號召力。

  但布利斯很清楚，這裡面更多的，卻是柯林謀劃的背水一戰的計策在起作用。

  想到這裡，他用敬佩而又惋惜的眼神看了一眼床上的柯林，繼續問道：

  「小姐，下面我們該怎麼辦？」

  聽到這個問題，薇拉有些茫然：「你的意見呢？」

  「當初追著我們來到奔流河的，共有兩支狼騎兵部隊，雖然剛剛擊敗了其中一支，但我們還沒有完全脫離危險。

  因為另一支狼騎兵雖然被我們的布置迷惑，已經渡河北上，但想必很快就會發現不對然後折返。

  不過，我們剛剛取得的這場大勝一定會讓對方猶豫遲疑，摸不清我們的具體實力，不敢再輕易追來與我們交戰。

  所以，我的意見是繼續守在河灣處，然後派遣信使前往附近城池請求援兵。

  只要我們的援兵在巨魔聚集起更多的追兵之前到達，我們就安全了。」

  薇拉有些默然。

  她聽出了布利斯騎士言語中的不確定，但也拿不出更好的主意。

  這時候，她自然而然地將目光轉向沉睡中的柯林。

  如果他能醒來，一定有更好的辦法……

  「好的，就按照你說的辦吧。」

  「是！」

  出了營帳，布利斯低頭走著。

  他在考慮該向哪幾個方向派出求援的使者，又怎麼才能不會被巨魔追兵半路攔截……

  「嗒嗒嗒……」

  一陣馬蹄聲打斷了布利斯的思緒，他抬起頭來，正看到兩名騎兵向著營地奔來。

  他很快認出了其中一人正是自己派出去在周邊放哨的騎兵，但另外一人，他卻不認識。

  不過，他認出了對方身上的盔甲！

  這種純黑的制式鎧甲，整個光輝帝國只有一支軍隊裝備——

  黑騎軍！

  布利斯心中狂喜，不由得回頭看向薇拉所在的營帳方向，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

  難道光輝之主真的回應了小姐的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