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疑兵

  天剛蒙蒙亮，眾人就開始收拾準備出發。

  隨著狼騎兵的蹤跡越來越近，焦躁不安的情緒開始在逃亡隊伍中蔓延。

  薩爾將昨天吃剩的那半隻野兔包起來塞進懷裡，沒去理會身旁不斷低聲嘮叨的同伴，而是在營地中四下張望，尋找著那道美麗的身影。

  很快，薩爾就鎖定了目標。

  但很遺憾，那道身影旁邊正站著另一個男人。

  薩爾摸了摸自己左臉，上面那道鞭痕還在隱隱作痛。

  同伴巴姆看著正在出神的薩爾，不由得嗤笑道：「行了，薩爾，別看了。那位高貴的大小姐可不是你這樣的平民傭兵能高攀得上的。」

  「誰說傭兵就不能喜歡貴族小姐？」薩爾不耐煩地反駁道。

  「哈哈，你真的明白平民跟貴族之間的地位差距嗎？傻小子！」

  「不准再叫我傻小子！」薩爾惡狠狠地回頭盯著巴姆。

  「好的，好的。」巴姆嚇得頭一縮，連忙告饒。

  薩爾這才放過對方，目光重新追隨著那道身影，語氣幽深地說道：「巴姆，你知道烏曼伯爵嗎？」

  「當然知道，墜鷹城領主嘛。」

  「沒錯，那你知道烏曼伯爵的爵位是怎麼來的嗎？」

  「難道不是他父親傳給他的？」

  「是的。那麼，你知道他父親的爵位又是怎麼來的呢？」

  「他祖父傳的唄。」巴姆覺得這個問題有些傻。

  「不。」薩爾卻緩緩搖頭，「是他祖母傳給他父親的。」

  「所以呢？」巴姆抓了抓自己鳥窩一般的頭髮，臉上寫滿了迷惑。

  「為什麼是祖母而不是祖父傳的呢？」薩爾的眼中閃著奇異的光芒，「因為烏曼伯爵的祖父，其實是一位平民傭兵！」

  「怎麼可能？」巴姆驚叫道。

  「但事實就是如此。

  烏曼伯爵的祖父就是以一個傭兵的身份迎娶了曾經的墜鷹城領主的女兒，後來這位墜鷹城領主的兒子不幸夭折，其爵位就傳給了烏曼伯爵的祖母，然後又傳給了伯爵的父親——也就是那位傭兵的兒子！」

  巴姆張大了嘴巴，仿佛在聽一個天方夜譚般的神話。

  薩爾的眼中閃爍著奇特的光芒，那是一種名叫野心的東西。

  他湊近了巴姆，壓低了聲音，仿佛在立下一個誓言：「所以，傭兵的兒子也能成為貴族！」

  說完，薩爾就大步向著那道身影的方向走去。

  巴姆愣愣地看著同伴高大的背影，心情複雜。

  不過，薩爾沒有告訴巴姆的是，那位迎娶了伯爵之女的傭兵，是一位六階戰士，也是北境傭兵工會的會長，當年被稱為「聖域之下第一人」。

  「薇拉女士，早安！柯林騎士，早安！請允許我為您牽馬，作為昨天冒犯您的道歉。」

  柯林看著面前這位低眉順眼的傭兵，心中一陣厭煩，擺了擺手，仿佛在揮趕一隻蒼蠅：「不用了。」

  「您不願接受我的道歉嗎？」薩爾當即作出一副委屈的模樣，然後還故意露出左臉，上面那道鞭痕還滲著絲絲血跡。

  「柯林，真正的騎士應該懂得寬恕。」薇拉似乎被傭兵偽裝的可憐模樣給欺騙到了，竟然開口幫腔。

  薩爾心中一喜，但同時又是一痛。

  喜的是薇拉小姐會開口幫他解圍。

  痛的則是她竟然直呼柯林的名字，而沒有加上「騎士」後綴！

  這是一種極為親密的稱呼方式。

  太不矜持了！

  「不，我是覺得讓火狐傭兵團的團長給我牽馬實在是太大材小用了。事實上，我正好有一個更重要的任務要交給薩爾團長。」

  「您太高看我了……」薩爾本能地覺察到不妙。

  「怎麼，你不願幫我這個忙嗎？」柯林可不會給對方拒絕的機會。

  「我……我當然願意，這是我的榮幸。」薩爾只得硬著頭皮答應，但內心已經開始後悔了。

  「很好！」柯林咧嘴一笑，露出尖銳的虎牙，「為了甩開身後的追兵，我們需要誤導對方，讓他們摸不清我們真實的動向。

  所以，待會兒就你請率領五十個人——挑年輕力壯速度快的——一路往北快速前進。大概二、三十公里後，你們就會抵達奔流河河岸。

  這時候，你們要刻意留下一些渡河北上的痕跡，但實際上不用真的渡河，而是悄悄順著奔流河一路往東，大概再走十幾公里就能與我們匯合了。

  當然，你們順流而下的時候必須消除行軍的痕跡，不能將敵人引來！

  你聽明白了嗎？」

  薩爾聽得冷汗直冒，越發覺得柯林這是在公報私仇，找藉口除掉自己：「您，您這是讓我去做誘餌？」

  「不，不是誘餌，是疑兵！」柯林正色道，「而且，我們也會配合你的行動，只要你嚴格按照我說的去做，就不會有危險。」

  「怎麼配合？」薩爾還是不放心。

  柯林頓時眉頭一皺。

  如果這是在正規軍中，薩爾敢問出這樣的問題，主帥是可以直接砍他腦袋的。

  因為主帥是沒有義務向手下的每個將領解釋清楚自己的全盤戰略的。

  每個將領得到軍令之後，只要按照軍令的要求行事就可以了。

  而不是問東問西，猶猶豫豫，挑挑揀揀。

  哪怕主帥真的分配給你一個送死的任務，那你也只能去執行。

  軍令如山，哪怕真要壓死你，你也不能躲！

  無條件服從，才是軍人的第一要務。

  但顯然，薩爾這樣的傭兵不可能具備真正軍人的素質。

  柯林很是無奈，只得耐心解釋道：

  「我們的騎兵將全部散開，搜索剿滅身後狼騎兵的哨騎，保證這一兩天內對方無法洞悉我們的具體動向。所以，只要你們抓緊時間趕路，就不會被追上。」

  薩爾想了想，又問道：「所以，您的計劃是讓我率領小股部隊故意做出渡河的假象以迷惑敵人，而大部隊則找一個地方躲起來？」

  「沒錯。」

  「那您怎麼知道敵人會上當？就算我們再怎麼仔細清理行軍痕跡，但只要用心查探，總會找到蛛絲馬跡。」

  「因為，我們將躲在一個敵人怎麼也想不到的地方。」

  「什麼地方？」

  柯林逐漸不耐煩起來：「薩爾先生，您以前來過奔流河一帶嗎？」

  「沒有。」

  「那你是不會明白的了。」柯林輕夾馬肚，緩緩前行：

  「按照我說的去做，抵達奔流河南岸後，做出些渡河假象，然後再順流一路向東，你就會來到我說的躲藏之地與大部隊匯合，到那時，你就明白了。」

  「柯林騎士……」薩爾小追幾步，還要再問。

  「薩爾先生，我相信你一定能夠完成這次任務的，對嗎？」薇拉溫聲說道。

  薩爾當即昂首挺胸，拍著胸脯大聲道：

  「當然！我一定不會讓您失望的！」

  可惜，這位正迷失在薇拉魅力中的小傭兵不會看到，前行幾步背對著他的柯林正露出一個嘲諷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