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救火

  「崩流火焰！炎之魔君！聽我號令！令汝熄滅！熄滅！熄滅！為什麼不管用！」

  「蠢貨！這不是魔法火焰！哪裡來的火元素聽你號令！用水系魔法啊！」

  「水渠怎麼回事！還沒開鑿好嗎！把河水引過來啊！」

  「不，不知道怎麼回事水位好像下降了啊！」

  山火已經燒了一天一夜了，火勢已經徹底蔓延開來無法收拾，精靈們也亂成一團了。更要命的是沒有人作主。在場的統統是些三百歲都不到的『年輕人』。

  說白了，壽命上限高是一回事，正兒八經的能活到那個上限又是另一回事了。這些年來『正義』頗是有些窮兵黷武的徵募自己部族的精靈參軍，為了諸神同盟的利益四處征戰，這才有了今天諸神所公認的至高神的地位。但常年累月的廝殺，對『正義』是榮耀和政治資本，對普通精靈就是另一回事了。

  絕大部分的年長者都跟著軍團出征，奮戰在同盟的各條戰線上，即使不善於戰鬥的，也要協助女神，作為『正義』的特使到同盟各國各部落，協調組織聖戰。

  而留守的少部分精英，也因為凌晨時上城區發生的騷亂到森林中警戒，結果第一時間就被困在火場之中。還有些乾脆直接去救火的，大多數現在都沒有再出現，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綠龍一族也放棄救援掉入火場的倒霉鬼了，龍巢在地勢更高的山巔，山火怎麼也燒不到雪頂上來，幼龍和母龍被驅趕回巢穴，禁止接近火場，只有幾頭成年巨龍在遠遠的投擲冰川和雪塊，在山頂封堵外圍的火勢。其餘的最後還是得去收拾傳送門爆炸的殘局，嘗試修復魔法陣。畢竟救火可不是女神給它們的任務，維持傳送門正常運作才是正事。

  於是整整一天一夜徒勞無功的嘗試，只能無能為力得，得到越來越多悲報和犧牲的精靈們，絕望了，徹底的絕望之中，憤怒了。

  一些頭腦發熱的，已經拔刀砍向那些第一時間逃進森林，又第一時間逃出火場的貴族們。畢竟，誰知道森林著火是不是這些人惹來的災難？

  出了這麼大的事，總得有人負責吧！總得有人泄憤吧！

  「你們！這火是你們引過來的吧！就在旁邊干看著嗎！給我去救火！去救火！」

  終於，開始有無能狂怒的精靈，向著逃到森林外，又一時不敢回城的人類貴族們，發出了遷怒的咆哮。

  隨便找個理由，就瞪著被煙燻紅的眼睛衝上來，舉起刀鞘彎弓就朝人類的貴族老爺們腦袋上砸過來，連踢帶踹劈頭蓋臉的暴打泄憤。打得這些細皮嫩肉的爵爺們嗷嗷慘叫，倒在地上掙扎沾了滿身的灰。

  其他獸人們就在旁邊冷眼看著，畢竟都是『上等人』，內部壓榨起來的時候，只看實力和種族，誰還管你是什麼『身份』？

  在場的貴族侍衛也不敢過來攔著，畢竟精靈們真的已經紅了眼，已經開始從人群里把穿著聖劍軍袍子的士兵抓出來，一個個戳死了。

  因為他們應該負責城防的，現在卻瀆職失察，害精靈之森化為火海，難道不是他們這些巡城守衛的錯？難道他們不該死麼？

  而一旦開了殺戒，情緒這麼激動的時候再想要收手就很難了。

  於是山火就這樣肆虐，而年輕的精靈們無能為力，就殺人泄憤，毫無意外的，當場就暴力失控了。一開始是小規模的圍毆，之後有人忍不住拔刀，於是衝突就逐步升級擴大，再之後就開始直接用魔法，用武技，用戰陣的模式開殺了。

  精靈們被悲痛和狂怒所驅使，屠戮了上百家貴族，這還不過癮，又殺氣沖天的朝上城區去。

  其他種族的獸人們也興致勃勃得跟著幫忙，甚至還叫囂著，「這不是魔法的火焰！該不會是人類放的火吧！」「我看到了！就是人類放的火！」「都是人類的錯！」

  繼續火上澆油。

  畢竟聯合王國的人類雖然是最低賤的種族，但貴族是真有錢，看的酋長族長們這個眼紅啊，只不過以前有女神護著不能動手，但現在好了，精靈自己帶頭，那可不得趁機撈一筆麼！

  於是被氣暈頭殺紅眼，而且沒人管的年輕精靈士兵們，也就在獸人酋長們的推波助瀾下衝進上城區開始燒殺搶掠。

  沖天的火光遮蔽了天日，而高高在上的女神也不見蹤影，整個王國的秩序已經蕩然無存。

  『寶冠王』遭人刺殺的消息剛傳遍全城，精靈和獸人們又提著貴族的人頭殺進城來洗劫，上城區徹底陷入崩潰和混亂。民眾倉皇出逃，幾乎擠滿了逃往東城區的吊橋。甚至被逼得跳入河水中游過岸逃命。

  而精靈帶著獸人們，就盯著人多的地方殺過來。

  得讓所有人，都感受到和自己相同的痛楚才行！

  精靈們覺得自己的理由天經地義。

  人類算是什麼東西，憑什麼這麼有錢！

  獸人們覺得自己的主張名正言順。

  到了這種時候，很多老爺們才能明白一直自我麻痹，視而不見的事實。

  你以為你捧精靈的臭腳，替『正義』為虎作倀，你就是人上人了？

  屁！你就算舔出腳氣來！也他媽是刀俎上的魚腩！

  而就在這個時候！

  一道身寬體胖，此時卻顯得無比光明偉岸的肥碩身影出現在對岸！

  「我乃聯合王國神選國王『天秤王』！『寶冠王』被亂兵所害！『聖劍王』不在國中！現在由我接替國王之位！各軍聽我號令！」

  天秤王右手高舉明光綻放的寶具『天之秤』，一瞬間吸引了河道南北所有人的注意力。

  天秤王手持寶具，身份自然不會作假，他到底是正統的國王，一出現也讓精靈和獸人們眸子裡恢復了些清明，當然，一個人類出身的老國王不夠，還是他身後的大軍，讓這些亂兵真正恢復了理智。

  是的，大軍。

  成千上萬的人類，披甲執堅，密密麻麻的槍戟刀劍，如同鋼鐵的洪流般從河對岸的街巷中湧出來，手持重弩的士兵爬上沿岸的塔樓，將弩機對準了對岸的亂軍。在濃煙中依然寒光閃閃的箭頭，硬生生停下了正殺戮劫掠平民的異族士兵的動作。

  不要說精靈和獸人，連逃難跳河的貴族們都莫名其妙。

  這支軍隊是哪裡冒出來的？聖劍軍的主力不是都調走了嗎？

  其實這個問題的答案很簡單。

  東城缺人嗎？天秤王缺錢嗎？同盟聖戰大本營的聯合王國，缺刀劍甲衣嗎？

  都不缺？那不就結了。

  那個『她』雖然手段極其老辣得篡奪了『正義』的勢力化為己用。但聯合王國的三王，也確實不是省油的燈。

  明面上只有聖劍軍一支部隊，國內還有各種獸人族的監視和制衡。但天秤家也確實是早在為今天這樣翻臉的時候，做自保的準備，持之以恆的收買人心。

  而現在也正是時機，平常普通人或許還畏懼精靈和獸人們的戰力，但現在眼瞅著整座『正義』的神像沒了，天秤山都被燒了。而滿城都在叫精靈屠城，傳聞連『寶冠王』都被抓起來砍了。何況他們這些最底層的賤民？

  本來救指望不上的聖劍軍更是連影子都沒有，這個時候萊布拉家肯站出來做扛把子，貧民們簡直要山呼萬歲。

  於是趁著精靈獸人們一整天都在救火。

  天秤王這邊也沒浪費時間，更沒花費太大工夫，只是稍一煽動，發點糧食和銀幣，整個東城的人類都被動員起來了。

  這些本來就在天秤家的商會旗下打工，押運販賣商貨的小販，商人，車夫們，直接往商會的武器店裡轉了一圈，搖身一變，成了天秤家旗下的大軍。

  出現在南岸，站在了天秤王的身後。

  一時這黑壓壓的人頭，被山火映照的刀槍的寒光，把對岸的精靈們都震懾住了。

  「怎麼了陛下，都到了這種時候，不會又猶豫了吧？」此時換上了一身聯合王國的盔甲，還特地套上了紫色金天秤戰袍的索倫，站在天秤王的身後竊竊私語，「還是你覺得，現在還有回頭的機會嗎？」

  天秤王面色不變，深吸了一口氣。

  「全軍！給我將對岸縱火作亂的叛軍！誅殺殆盡！」

  被魔法放大的聲浪傳遍河道兩岸，一瞬間對岸的精靈和獸人們，都啞然失笑。

  啥？這老胖子是不是瘋了？

  「啊~~遵命我的陛下~~天秤的王！」

  於是一個『天秤家的武士』，手持一柄雙頭的長槍，跳到了吊橋塔樓頂端，一下子成了全場的焦點。

  「請看，」他擺了個POSE，「塔噠——先鋒的龍槍！我軟磨硬泡，費盡心機！刷了三年的聲望才拿回來的！帥吧！」

  一片寂靜。

  「嘖，一點掌聲都沒有。真的沒有人認得了嗎？這屆的觀眾不行啊！」索倫不甘心似得甩手舞了槍花，突然掄起槍桿掃了一個半月的圓弧。

  天秤王在內，南岸這些昨天還是平民，今天就披上一層皮充數的士兵們，只感覺到迎面拂過一陣大風，不由得眯起眼，隱約之間，好像一道黑影從眼眸前橫掃過去。

  然後他們抬起眼帘，看到對岸化成了一片血肉的地獄。

  北岸河邊的士兵，如同麥穗般被大片大片得割倒，咽喉胸腔，齊齊得被突然暴漲的槍尖掃成兩截。這個吊橋前短短的空地，站在最前排追殺平民最凶的亂兵，約莫三五十人，在第一槍就被掃死了。

  而後面的獸人和精靈，還成群結隊的，追逐著逃難的貴族，順著主幹道一路追過來，一時被前方的屍骸堵在街道上，還不明所以得發出興奮的怪叫聲，而不知道末日將近。

  「好吧！那就讓你們見識見識，想起來吧！那隱藏在基因里的恐懼！！！」

  既然這些沒見識的傢伙不逃，索倫也就不客氣得拿它們試槍了。

  於是他眨眨眼睛，瞳孔顯出鮮紅的血色，一個墊步突刺，轟然踩碎了吊橋的塔樓，整個人化成一道黑影，迎頭撞進異人亂兵的血肉里。

  被踏碎的磚石還沒完全落入水面，索倫已經逆著人流，從街道中央挺著龍槍反殺回去，掀起一片血海。

  霸體全開，附魔全滿，藥劑也消化到第十瓶了，今天的索倫，總算沒有落後老鄉太多，同樣是來到異界的三年後，經過戰場三年的磨練，有了名副其實的，頂上一級的戰力。

  索倫的身影突入亂兵的瞬間，就如炮彈投入人群，捲起一陣蒸騰炸裂的碎肉不見了真形，旁人也只能從漫天飛舞的殘肢斷臂中，隱約看到龍槍拋灑血肉時，在煙塵中留下的殘影。

  時而暴漲時而收縮的長槍仿佛活物一般，長鞭般被掄得幾乎變形，周圍的空氣都被疾速的槍刺掃出一片劈里啪啦的爆響。

  不要說龍槍本身破魔和必殺的屬性，伴隨這純粹的暴力揮撒的槍舞，肉雨和血風，呼嘯的槍風甚至將山火燒捲起來的熱風，都逆卷北上。

  槍如龍，人如虎。

  暴虐的戰士，仿佛壓路機似得推進，只在腳底留下一條模糊猙獰的血路。

  「武……武神……」天秤王活了一把歲數，看到眼前的煉獄，完全被染成赤紅的街區，禁不住牙齒打顫，咬破了舌頭才把自己痛醒。

  總算他是個有見識的，及時反應過來，現在可不是躲在一旁敬畏感嘆的時候。

  「全軍！追隨我天秤之王！追隨我！天秤之王！」用魔法擴音，喊醒了周圍已經被面前的殺戮驚呆的民兵們，「跟著我！誅殺作亂的賊軍！分頭控制金庫，魔石倉庫，武器庫，哨塔和吊橋！」

  士兵們如夢初醒，紛紛在天秤家騎士，僕從和掌柜的帶領下過河行動。他們雖然只是憑藉商隊的架構倉促組織起來的民兵。但幾百個人聚在一起挺槍張弩，還怕哪個精靈獸人敢亂來？一陣標槍箭雨掃過去就完了唄。

  當然，如果遇到剛才那個強到嚇死人的武士就另當別論了哈……

  「天，天，天秤之王！」吊橋附近，從被追殺的劫難中逃生的貴族們這時才緩過一口氣來，忍不住戰戰兢兢得問道，「您，您不會真的是想行大逆不道之事，背叛『正義』女神吧！」

  天秤王看著這群被整成這樣，依舊長不出卵子的傢伙，也是一聲嘆息，有什麼背叛不得的，他早就背叛過『正義』一次了不是麼？再背叛一次又如何呢？何況……

  隨即老者戴上一張慈祥的笑臉，「這怎麼能說是背叛呢！我是為了救諸位大人的性命，驅逐亂兵，恢復天秤城的秩序罷了！事急從權嘛，想必『正義』會體量老朽的苦心！

  來人，保護幾位老爺去避難！等我稍後再來安頓諸位吧！」

  於是天秤家的私軍迅速渡河，進入上城區控制全城。而東城區的民眾，也在以天秤家的商團為單位，迅速得武裝起來。

  反正軍資一開始就是為了前線大軍準備的，徵募兵也是最近一直在做的工作，打著天秤旗的兵團一支一支得被拉出來，就算這支民兵戰鬥力不怎麼樣，但至少可以拿來充數守城。

  面對黑壓壓湧入上城區的大軍，人類貴族們也不得不做出選擇了。

  很快各家也開始帶著私兵加入天秤王麾下，痛斥獸人各部趁火打劫的可恥行為，並且主動屠了七八十家的獸人，從老到小砍掉這些異人的腦袋當作『作亂的賊軍』，上繳給天秤王作為投名狀。

  越是曾經站在『寶冠王』麾下，爭相向獸人族酋長們獻媚的貴族，做起這種事來也越乾脆。好像生怕讓這些獸人活下來，會暴露他們是『人奸』的事實似的。

  於是，正經被索倫拿來試槍殺掉的獸人和精靈其實並沒有多少，他也就追著屠了三條街，殺了四五百個殺進城的獸人和精靈罷了。可結果後來天秤城獸人族被屠了個精光，統統算到了他『侏儒』的腦袋上。這樣『嗜血狂魔侏儒』得惡名在同盟也就越發昭彰。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侏儒閣下！我軍已經控制住全城，您許諾的援兵……嘔……」

  天秤王帶著護衛們追到索倫的時候，這傢伙照例坐在屍山上吃酒，饒是天秤王活了這麼多年，也是頭皮發麻，差點沒當眾吐出來。

  恰在此時，西方沖天的光柱拔地而起，衝破煙雲。

  「傳送門修好了！」天秤王皺眉，「閣下，同盟的大軍隨時可能抵達，您的援軍何時能趕到呢？我這些人手可是濫竽充數，不要說精靈的大軍，連那些看守傳送陣的衛隊都擋不住啊！」

  「不用擔心不用擔心。」索倫慢吞吞的喝酒，翻出懷裡的筆記本看看，「今天同盟打戰場死了不少人，暫時是抽不出人手回來的。

  不過我們那邊的傳送門技術不大一樣，大規模的援軍也還要些時間籌備，總之你再想想辦法，糊弄一下，爭取點時間，相信自己的實力嘛。」

  糊弄你個頭啊！連帶著精靈殺了這麼多異族，現在這種時候了你和我說糊弄過去？把它們的碎屍再粘回去？那你倒是別砸得那麼散啊！

  天秤王看看索倫坐在屁股底下一堆腦袋，欲言又止，只好扭頭看看還在燒的山火……

  「那不如……去『救火』？」

  索倫也明白了，這倒是個好主意，「好啊好啊，救火去！你看看，這些精靈都被我們這種，以德報怨的人道主義精神感動得落淚了啊！……話說那個一下子能秒掉三十萬人的盒子藏在哪來著？」

  望著眼前那些流著血淚的精靈腦袋，天秤王發自肺腑得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