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遠大前程

  「老闆，吃飯。沒預約還有位子嗎？」亞瑟.萊布拉筋疲力盡得走進喧鬧的酒店。

  通常他都會在北城貴族區的豪華餐館用餐，但今天一整天，都在給魔蛇暴走傷到的士兵家屬賠款，實在是把他餓著了，只能將就著先填點肚子。

  「歡迎光臨老爺，最近人多，整座的包間沒了，拼桌可以嗎？」老闆倒也不認識這是位『王子』，只從對方精緻的絲綢華服和紫色金天秤標記的袍子，猜測對方大概是萊布拉家旗下的侍從或者掌柜。東城區這樣的下級貴族本來就很多，倒也不是特別在意。

  「餵你這傢伙……」跟隨的侍衛騎士正想一棒子敲上來，教訓教訓這不識禮數的賤民，讓他給萊布拉家的少爺清場。

  可他剛要出手，就被早知道手下會有什麼反應的亞瑟一把扯到一邊，往他懷裡塞了一個錢袋道，「唉，別鬧了行不行，我都快餓死了，就在這拼桌吧。今天幸苦大家了，讓兄弟們分了都吃點好的。」

  侍衛們相互看看，想想自家這個四少爺雖然腦子有點奇葩，但城裡確實也沒啥人和他有仇的，也就點點頭散開來，分散到大堂里拼桌吃晚飯了。

  「謝謝老爺體諒，您這邊請。」老闆也是有眼力勁的，咧嘴一笑把亞瑟請到個挺寬敞的上座。朝同樣是忙了一天，正一邊啃著麵包，一邊在本子上寫寫畫畫的旅人道，「客人，這位少爺和您拼一桌不要緊吧？」

  這大塊頭昨晚上和誰都拼桌而且個個能聊得來，看起來也是個開朗陽光的人，老闆也不用擔心他會主動生事得罪貴客。

  「哦隨便隨便，豬肘子快點上。」索倫正忙著記錄天秤城內外軍營，魔法陣，防禦箭塔和城區布防的信息，也沒注意。

  反倒是亞瑟先把他認出來了。

  「咦？你是不是昨天從『斯提克斯之子』嘴裡，救下那對母女的人？」

  恩？索倫抬起頭，倒也對這個白胖子有印象，那可不，這年頭有幾個人能吃成胖子的？

  被發現了，大概埋伏圈已經布好了，那就強殺出城去吧。

  「哦，我道是誰，這位不是萊布拉家的……」索倫笑眯眯得合上筆記本，暗暗伸手摸住藏在斗篷下的劍柄。

  「哦哦哦，難得在此相會，」亞瑟連忙打斷對方，免得叫破身分飯都吃不了了，又從懷裡摸出一個錢袋遞給老闆，「這位兄弟的飯錢就包在我帳上了。順帶給我準備四個全肉三明治，三隻燒雞，六隻烤乳鴿，四個豬肘子，有飛龍大肉排的話也要兩個，番茄牛肉爛燉來一鍋，主食就燕麥麵包，煮馬鈴薯也行，再拿兩紮麥酒潤喉。」

  索倫和老闆，「……」

  亞瑟撓撓頭，「怎麼錢不夠嗎？那等我再問護衛借點……」

  老闆連忙笑眯眯的點頭，「您放心您放心，我這就讓廚房準備。」

  索倫對立刻掀桌子動武也有了點猶豫，他心裡有個聲音在說，好想看看這胖子點這麼多能不能吃得完……

  亞瑟倒是很自來熟的坐下，朝索倫道，「昨天多虧了閣下出手，我家的魔蛇才沒有傷到那對母女，她們還好吧？」

  ……是在用那對母女作把柄，威脅自己麼？威脅他索倫？明明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胖子居然這麼有膽量？

  索倫眯起眼笑著，四下尋找對方藏在暗中的護衛或者殺手，「還好還好，不用擔心。」

  亞瑟點點頭，頗為歉意得道，「我堂妹剛來城裡不久，行事過於頑劣乖張了，唉，還是我沒能教導好她。」

  他從懷裡摸出張金箔紙，用手指上的戒指扣了個天秤的印章到紙上遞給索倫，「這金票能在天秤家的金鋪兌換十根金條，大概是五萬銀幣吧。是我賠償給魔蛇傷害的士兵家屬的。

  不過，如果不是閣下救下那對母女，她們恐怕也會被魔物所害。我看閣下敢冒險驅走魔蛇，一定是位守信的騎士，煩請您替我轉交那對母女以表歉意。」

  「……臥槽？你來真的？你真打算把這金票，賠給那對平民母女？」索倫大眼瞪小眼得，斜著面前的胖子。

  亞瑟一臉歉意，「我知道這點錢不多，恩，也不少了，但堂妹的父母還是哭得很傷心，畢竟多少錢都不能把他們的女兒再換回來，可『斯提克斯之子』終究是守護我家族的契約魔物，我是沒權嚴懲的，只能盡力彌補一點它造成的傷害了。」

  索倫想了想，決定再刺激這傢伙一下，「誰讓你們把魔物拉出來遛街的，這麼多路人，出事不是早晚的嗎？只不過這次出事的正好是你的堂妹和你家的士兵，可之前被吃的路人平民，天秤王也一個個賠償嗎？」

  亞瑟一臉赧然，「不，閣下說的對，賠償只是我自己的決定罷了。其實什麼也改變不了，我真是個廢物啊……」

  他說著情緒陷入低谷。

  正好老闆端著索倫點的肘子上來了，亞瑟隨手就接過來往嘴裡一抹，沒了。

  索倫和老闆，「……」

  亞瑟反應過來，咽下嘴裡的肉，「咕嘟，啊，抱歉，我一不開心就喜歡吃，抱歉抱歉……」

  「沒事，再給我做一份吧……恩那什麼飛龍肉排的我也試試。」索倫也不讓老闆為難，轉頭看著亞瑟道，「閣下，嘿，萊布拉家的閣下。」

  「什麼？」亞瑟抬起頭，冷不防和索倫對了一眼，只一瞬間就被索倫雙瞳里散發出的銀光晃得暈乎乎得，莫名覺得面前這個素未蒙面的旅人，好像多年未見的老友般和善親切。

  索倫則一邊用『暗示術』控制著對方的精神，一邊觀察著對方身上的守護。

  恩，這三年他學的東西還蠻多的，除了掌握『霸體』學習『潛行』，『暗示』魔法也專門練習過了。

  配合魔眼開掛，索倫能看到亞瑟.萊布拉的瞳孔里，有多層環繞編制的守護魔法效果用於抵抗精神控制類魔術。

  哪怕禮儀魔法失效後，貴族的守護弱了很多，但這個胖子到底是『天秤王』的兒子，多少還是得到了一些魔力保護的，萊布拉家肯定也得避免這種嫡子被綁走了打探情報的可能性，所以多少會使用一些特殊的魔咒避免他泄密。

  而一般而言這些防護魔咒的觸發都是通過關鍵字，比如『天秤王』『正義』『萊布拉家』『魔蛇』『神器』之類的，來激活守護魔法的效果，讓他抵抗精神控制，或者至少發出警報，甚至直接死亡之類的。

  而索倫的『暗示』魔法那可是被西瓊操練的。他不敢說大師級，但忽悠眼前這個不知道是沒有社會經驗，還是真有點傻乎乎的胖子，問題是不大的。

  「閣下，我很好奇，您似乎過於在乎平民了吧？作為一個貴族，認為凡人只是你們的僕從，甚至是奴隸和螻蟻才對吧？你這種價值觀，是如何養成的呢？不會是天生的吧？」

  為了雙重保險，索倫一邊摸出測謊的珍珠首飾，一邊像個老朋友似得親切問道。

  亞瑟迷迷糊糊的開口，「因為我從小就想成為大家認可的騎士。」

  「哦，騎士？」索倫忍不住看看他的肚腩和雙層下巴，「你認真的嗎？以你的家世請個正經的教官訓練還是沒問題的吧？」

  亞瑟點點頭，「請了，但是我吃不了苦早就放棄了，所以只是想想罷了。」

  索倫，「……」

  亞瑟接著說道，「不過熙德閣下和我說過，想做騎士也不是非要用拳頭，用錢一樣能幫助別人，甚至比用拳頭幫的人更多，可是這些年看下來，很多事有錢也辦不到……」

  索倫好奇問道，「熙德？這位熙德閣下是你的老師？偶像？你在模仿的『騎士』？」

  亞瑟點頭，「對啊，熙德閣下正是鼎鼎大名的東之槍，『仁慈』麾下的大騎士，最強的人類……恩，但他年紀大了，大概現在，是墮落的『西之槍』最強了吧。」

  哦，是不是還有南槍北槍，湊成中原四絕，五大高手什麼的？不過能和萊卡特相提並論麼，可以打探一下同盟人類中的拔尖強者，有類似親近平民的價值觀的話，應該可以拉攏過來，索倫打開筆記本記下名字……

  「所以我想參加神選，」亞瑟說著，瞳孔突然清澈起來，一下脫離了索倫的暗示控制，扭頭從老闆端來的盤子上，抓起一塊飛龍烤肋，排哧溜得吸掉上面的肥肉，扭頭沖索倫說道，「我想成為聯合王國的國王！」

  索倫和老闆，「……」

  老闆倒是見怪不怪了，國王算什麼，喝醉了夢想征服『正義』的客人都有的是，於是聳聳肩打了個趣，「我想以您這個胃口，那麼多菜真不是亂點的，我這就讓廚房加緊。」

  索倫倒是有點意外，這個胖子明顯資質很差，體能不用說，魔力也不行，腦子好像也有點迷糊，能掙脫『暗示術』真是令人意外，莫非是……不，或許只是剛才餓著了。

  於是索倫把老闆一同帶來的麥酒給他倒了一杯，再次發動『暗示術』誘導亞瑟的真心話道，「成為了聯合王國的國王，你想做什麼？」

  亞瑟搖搖頭，「不知道，我雖然無法幫助每個需要幫助的人，可像三王那樣的英雄是可以辦到的吧？只不過他們雖然明明能做到，卻並不以幫助他人為目的在執政罷了。

  所以我想至少以國王為目標努力，倘若有一天我也能成長到，可以堂堂正正參加國王神選的地步的話，也就和他們一樣，具備了能幫助他人，得到大家認可的能力了吧？」

  恩……索倫點頭確認了，果然，這胖子是個天真的理想主義者，大概小時候騎士小說看太多腦子燒糊塗了。

  這時老闆端來了飯菜，亞瑟開心得吃起來，一邊吃一邊說道，「今天和閣下一見如故，聊得這麼開心，不知你有沒有興趣加入我的麾下，和我一同成就一番事業？」

  索倫失笑，「你在招攬我？」

  亞瑟點頭，「是啊，我雖然不懂武技，但也知道一般人可沒膽子單獨面對『斯提克斯之子』的。我也不否認，自己不是什麼值得效忠的英明領主，但從小事看得出，閣下也是為有正義之心的騎士。覺得您的才能和品德，不該埋沒在民間。

  明天我要替萊布拉家出征，給聖戰軍運送軍糧，如果閣下願意的話，我可以帶你一起上前線。或者介紹你參加正規軍，這可是出人頭地難得的機會。或許能得到女神的賞識，有個遠大的前程也不一定呢。」

  索倫盯著他，「萊布拉家的少爺，你要上戰場？您父親派你去的？你知道你們這次的對手是什麼人嗎？」

  亞瑟搖頭，「我就是去蹭軍功的累贅，當然不會直接去第一線了，只能盡力在後方，保證各軍的糧草調撥罷了。

  不過您擔心的也對，如果只是普通的骷髏殭屍，根本用不著動員那麼多軍隊，甚至連龍族都請出山來的。或許有什麼特別厲害的精英怪物或者魔神覺醒了也不一定。但諸神都親自在場，總不會失敗吧？」

  「原來如此，閣下也不確定這次對手的底細啊……」索倫微笑著。

  有意思，真特碼有意思，前線對峙三年了，就算有司寇德開天眼指點，讓帝國反過來，把滲透入境的精靈刺客一網打盡了，但精靈諸神們，不可能不知道帝國軍在革新裝備，增強武裝火力這顯而易見的事實的。

  但是同盟這邊的軍隊壓根就不知道。

  甚至連為盟軍管後勤的萊布拉家的兒子都瞞著。

  或者也可能『天秤王』這種核心人物多少是知道點帝國的底細的，但這個亞瑟確實有點傻呵呵的，他爹也不放心告訴他……

  但顯然，這些僕從軍，下至走卒上至貴族，絕大多少人，都是對即將面對的東西，沒有半點心理準備的。

  索倫的心突然懸了起來，

  感覺有點不對勁，精靈諸神根本沒必要這樣瞎搞的，至少提醒一句，對方不是單純的骷髏，是有智慧的人類的軍隊也行吧？這樣瞞著，純粹只是在送人頭罷了。

  肯定還有別的陰謀，索倫的臉色沉下來。

  可電報已經發出去了。

  恩，電報，索倫影子裡帶了台半科學半魔法的『短波電台』過來。

  軍用通訊這塊算是最優項目，量子通信索倫搞不定，純粹用水晶魔法波動來聯繫又太過顯眼了，於是通過瘋狂壓榨那個『人偶愛人』羅卡斯特，電報機終於是搞出來了，這也是這三年間，風軍和公司大力協作推進的項目。

  風軍的探子逐漸淡出『根』的視野，也是因為他們不再用傳統的人肉或魔法手段相互聯繫，也不大進行魯莽無謀的刺殺破壞行動了。

  在精靈還以為帝國細作混在政鬥叛亂分子中搗亂的時候，其實風軍已經明目張胆的，在同盟各國的王都，架起了中繼電台。隨時監控同盟軍的魔法傳送結點的狀況，準確把握抵達前線的軍隊數量，兵員和補給，相互傳遞各國各部隊各神的動態情報信息。

  而為了方便某個雖然自己『發明』了電報但完全不想自己一句一句翻譯的懶人。

  西瓊還加了些改進，給電報機加了個小型演算機，可以用筆錄書的原理，將嘀嗒空的電碼雙向轉錄到索倫的魔法筆記上，索倫這邊只要在這魔法電報機接受範圍內寫字，就能自動完成轉譯和發送。

  於是在等了一天，聖王都本地聽風組織的電台都沒有半點音訊之後，索倫也就確認了現狀。

  剛才一陣寫寫畫畫的，已經代替本地風軍，把聖王都出兵情況和他用魔眼看到的布防圖，全部通過樓上臥室里的電報機發了出去。

  『收到，援兵將於明晚抵達。』

  索倫看看筆記上逐漸浮現出的字跡，嘆了口氣，看向身旁一臉期待的亞瑟，「閣下……」

  「啊，我明白，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用介意，就當是玩笑話吧，哈哈哈。」亞瑟摸著腦袋哈哈笑，看來他也不是第一次招募麾下失敗，早就習慣了。

  「閣下，其實我也是個理想主義者。」索倫笑眯眯得說，「不過和你不一樣，我運氣好些，不僅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樣的世界，還知道怎麼達成這一目標。

  今天能和一樣的理想主義笨蛋一起聚餐，我感到很開心，這或許不是什麼單純的偶然。

  所以，對於無論目標還是手段，都還處於探索中的迷茫的閣下，鄙人有幾個建議。」

  亞瑟正色道，「閣下請說。」

  於是索倫也收起了笑容，認真說道，「上了前線以後，如果聽到尖嘯的哨音，就趴在地上臥倒。

  如果看到有彗星般的火光從天而降，就趴在地上臥倒。

  如果聽到清脆得爆竹似，連綿不絕的密集雷響，就趴在地上臥倒。

  不管遇到什麼事，有風吹草動，都第一時間趴到地上臥倒。

  ……換一身不起眼的盔甲，儘量護住自己的腦袋，別和大軍住得太近。」

  亞瑟莫名其妙的，但還是似懂非懂得點點頭。

  「撐不下去的時候，就想想你的夢想，你的偶像，你的悔恨，」

  索倫拍拍他的肩膀，「總之先活下來再說其他吧。堅強一點，或許有一天，你也能有個遠大的前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