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夏娃的創生

  機動要塞三型，『蟑螂』的內艙牆壁上，結著一顆巨大的膿包。膿包中被白色的漿液充盈得鼓鼓的，就好像即將爆裂而出的蟑螂卵。

  這倒不是出於惡意的模仿，反而是必要的輔助機能。

  可以稱為是船員的休息倉。

  因為『蟑螂』不止有著對魔法偵測的隱藏特性，同樣具備著超高的機動性。

  如此龐大沉重的船體，要達到不亞於扎古的瞬時機動性，其出力之大可想而知。由於本身就是個通靈塔靈魂結晶生成器，能量來源到不必擔心，但要投入使用依然還有個瓶頸，就是乘員的身體素質。

  已經更換了義骸的巫妖或許無所謂，但普通人類的血肉之軀，根本無法承受過高的加速度，即使是換成死亡騎士，也不可能長時間忍耐著震動和加速進行旅行。

  更何況大多數情況下，維持機動要塞的都是普通人類體制的戰場法師。因此技術開發局特地開發了充斥扛加速溶液的『卵』，在機動要塞移動時保護船員，並供他們休息。

  而這時艙內最後一顆卵也爆裂了，膿白的漿汁流淌了一地，露出卵囊中一具，被裹的嚴嚴實實的人型的絲繭。

  西瓊伸了個懶腰，從絲繭中爬出來，換了身衣服，擦著沾上不少營養液的頭髮。

  她還真是挺意外的，雖然這玩意賣相超級噁心，但睡得還挺舒服的，說真的，這幾個月還是第一次，能一覺睡到自然醒的。

  「咦？已經抵達前線了？怎麼不叫醒我？」西瓊四下望望，發現周圍的卵都已經被戳破了，隨同前來的其他技術開發局的法師都已經提前甦醒了。

  這些同事居然會任由自己呼呼大睡？西瓊不由得皺起眉頭。

  技術開發局可沒有什麼貴族平民，血脈地域的歧視，也不能說沒有，主要是忙得沒工夫表達出來了。平常的研究實驗課題這麼多，恨不得身邊經過的骷髏都抓起來幫著記錄數據，哪有工夫管你是什麼血統什麼派系的。

  機動要塞需要進行的測試課題這麼多，居然沒人管她，這就很反常，而且現在到底是什麼時候了……

  西瓊沿著狹窄的通道走進船體前端的研究室。

  因為內部這麼大的通靈塔核心，可供使用的空間很小，所以船員休息的卵和倉庫擺在一起，而研究，會議，用餐都是集中在一個研究室。

  於是一打開門，一股混合的血腥，腐臭，屎尿味道撲鼻而來，哪怕是西瓊這種常年蹲在實驗室里的，也幾乎被熏得暈過去。

  好吧，都不用思考和推理了，直接打開門就揭示了答案。

  一船的研究人員，十來個吧，都死了。哦，也沒有都死，除了西瓊還有一個活著。

  平躺在餐桌上，肚子十月懷胎般鼓起來的『孕婦』，男性，因為全身已經嚴重水腫感染，巨人觀到分不清到底是誰了，不過還活著，膿血和體液往外飆著，慘叫著，肚子越鼓越大，越鼓越大……

  西瓊看看周圍的殘骸的死狀，和房間裡的一片狼藉，大致也猜到這傢伙的結局了，於是往後退了幾步……

  「砰！」得一聲，難以名狀的血肉和組織飛濺了滿艙。

  白色的人型從『孕婦』的體腔里爬出來，從肉塊飛速得成長為一個修長高挑的男性，隨手抹掉糊在臉上的組織物，把飛速生長出來的粉色頭髮擼到耳後，無視污濁腥臭的空氣，張開嘴大口得喘息，「呼——！活著真美妙！不是嗎艾斯黛爾小姐！」

  西瓊用袍子遮住口鼻，沖面前面容俊秀，皮膚白皙，典型的貴族男性點點頭，「副局長。」

  薩伊波羅.岡茲擺擺手，扯下身邊法師的罩袍，像圍裙似得圍系在腰間，「不是副局長啦，現在是叛國者，囚徒，實驗體，逃犯。嘖嘖，白袍也給收走了，真是令人悲傷。

  說真的，我怎麼知道納瑞姆那傢伙是個間諜？老哥介紹了有前途的後進子弟，我就幫忙提攜一下，照看一下，如此而已。還要查他是不是細作？那分明是風軍的工作好不好！唉，不提了……

  你餓嗎？抱歉我餓了，就不客氣了。」

  他雖然維持著人型，卻以完全非人的力量撕開周圍的屍體，張開血盆大口，啃食著周圍腫脹的腐肉，把骨頭咬的咔吧咔吧作響，滋滋滋得吸食其中的骨髓。

  西瓊皺著眉毛，忍耐著反胃看著薩依波羅津津有味得食屍。

  「哧溜哧溜，」薩伊波羅扯開顱腔吸著腦漿，喝了個半飽才擦擦嘴，把腦袋扔到一旁，拍拍肚子，「請原諒我的吃相，本體被關起來了，這具新身體才剛做出來，需要補充能量，要不然等會兒可沒力氣逃跑。」

  西瓊點點頭，「理解，這就是『夏娃的創生』吧，居然有幸見到技術開發局最完美的活義骸技術，真是令人大飽眼福。」

  「哦，你知道這個魔術嗎？」薩依波羅依然在隨手扯斷周圍的肢體，拿在手裡好像啃辣條一樣嚼。

  西瓊點點頭，「『夏娃的創生』，將『夏娃的種子』寄生到魔法生物的體內，汲取養分並成長為適合施法者的完美肉體容器，不僅成長速度更快，而且有機率從宿主體內獲取更優質的魔法特性自我進化。

  相比之下，鍊金義骸需要長時間製作和定期維護，還因為當時採用的技術和材料決定了其上限。幾乎從決定開始製作的時間點就已經過時了。

  而『夏娃的種子』有著無限的可能性，可以無限的自我複製和進化，相比老式技術更新義骸的麻煩，只是『吃相』差一點，實在算不上什麼『缺點』。」

  西瓊手搭著自己的脈搏，測量了一會兒，又按了按自己的腹部，好奇道，「這麼說您對全體船員都施加了種子吧？您也對我用了這魔法嗎？我好像沒有特別的感覺，這魔法發作需要多久呢？

  另外，不知您能否為我解惑，到底是怎麼把『夏娃的種子』寄生到我們身體裡的呢？是下藥嗎？可為了防備被實驗體感染，技術開發局的實驗人員應該每天會喝魔藥殺蟲的吧？不會大意到連基礎個人防護都忘記的吧？」

  薩依波羅笑著搖搖頭，「不用擔心，我沒對你用種子寄生，也沒有對你們下藥……怎麼？你這麼想知道嗎？好吧好吧，確實是把種子寄生到體內，不過不是通過食道，是通過腸道……」

  西瓊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全場爆肚子的都是男性，「……哦……」

  好吧，看來這就是所謂的個人性趣……

  「所以你不對我用『種子』？因為是女性？」

  「這倒不是，都在逃難了，我對男女也不那麼介意的，」薩依波羅聳聳肩，「主要是你的魔法資質實在太差了，寄生一個種子到你的身體裡，搞不好還有損我的容器性能，既浪費時間又浪費精力。」

  「……」西瓊臉都青了。

  「哈哈哈，別介意，實話實說罷了，你就當我是欣賞你的才能，放你一馬好了。」薩依波羅風捲殘雲得把地上的腐肉都啃了大半，拍拍手站起來，「好了，吃個半飽，既然老哥現在還不來八成是跪了，那動身吧！」

  他完全不把西瓊放在眼裡，大大咧咧得走過女孩身邊，往核心的駕駛室去了。

  西瓊臉色陰晴不定，「你真的不殺了我嗎？吃了我增加些魔力？」

  「不是都說了放你一馬麼，活著不好嗎？」薩依波羅一邊走一邊擴肩，活動著適應新身體，「還是你真以為我是個食人魔呢，太令人傷心了艾斯黛爾小姐，我還以為你作為技術開發局的一員，能理解我們這些研究者的想法呢。採取什麼樣的對策，不過是取決於我手頭上，到底有這些樣的素材可用罷了。

  項目組這些可都是我親自挑選的弟子，每一個都是符合我岡茲家火之傳承的優秀體質。也算是為了這種時候準備的吧。而你現在用的是木妖精的義骸吧，對我的容器屬性來說，完全是雜質，何況吃了你，搞不好還要把花那個瘋婆子招惹過來。我的麻煩已經夠多的了，可不想再招惹一個大敵。

  而且說真的，到底花為什麼要選你這麼差資質的人作傳承弟子呢？

  恩，無所謂了，就麻煩你安靜得躲在一邊吧。我建議你假裝成一個嚇傻的貴族小姐，那樣等到了精靈軍的大營，它們會同意你出錢把自己贖回去。

  ……恩，也許也不會同意，畢竟它們最近死了不少人，拿你泄憤也有可能吧？可那就不關我的事了。」

  這就有點尷尬了，因為太弱資質太差，反而被扔在一邊不管了……

  西瓊看著對方真的無視自己，從走道的盡頭消失，也是無語。

  她想了想，姑且嘗試著用魔力接入艦內的魔法陣，果不其然出口被鎖住，控制網絡的靈絲也被瞬間彈開了。她本來就是臨時搭乘的乘客，一開始就沒有操作這艘機動要塞的權限。自然的，不要說奪取要塞的控制權，連開門逃跑的機會都沒有。

  可難道真的要被裹挾著逃到精靈同盟那去？太浪費時間了，還有一堆項目沒幹呢。

  那麼自裁，用留在花工坊里的影子復活？太浪費資源了，她這具身體也是花費了不少心血為了中期考試準備的呢。而且哪有那麼多人能像索倫那個變態，隨便用自己的影子倒騰點魔力都能分身復活的……

  那麼試著用暴力解決問題，用魔法單挑技術開發局的前副局長，薩伊波羅.岡茲嗎？

  呵呵，西瓊有自己的自傲，但還沒自負到覺得能擊敗一個白袍的。哪怕是換了個新身體，實力大打折扣的巫妖，那也是個巫妖。

  當然，畢竟上前線戰區，西瓊其實是自己準備了一把防身手槍的，但問題是沒有合適的子彈，因為實在太忙了，她又把準備的湮滅彈給索倫了，雖然有聖銀滅魔彈，問題卻在於薩伊波羅使用的這具新義體。

  西瓊當然認得，實際上她眼饞『夏娃』很久了。

  『夏娃的創生』，活義骸，技術開發局最尖端的義骸項目，不是練金學，傀儡術，人偶製作的那種承載靈魂的道具，而是接近於重生的禁咒。

  優缺點剛才也說過，而且這具身體是活的，還可以通過在魔法生物體內布種和轉生，反覆強化自己的魔力資質，簡直完美解決限制西瓊最大的瓶頸。

  可問題還是這個魔法，根本就是為了巫妖設計的，不成為巫妖就用不了『夏娃的創生』，而西瓊本來的魔力又不夠進行巫妖轉化的，這就又繞回來了。

  但她還是很眼饞的很久了，因為處於極高的保密序列，她也不明白魔術的原理，但從相關學術報告還是可以非常明白的推理出來，『聖銀滅魔彈』針對『神格』『巫妖』的『靈體』克制傷害，打在『夏娃』的『活體』上恐怕是無效的。

  也不能說完全無效，就是穿透效果打個洞罷了。那對方啃幾塊血肉就能彌補回來了。

  那用其他的魔法？

  呵呵，更別提了，西瓊可不是波魯裘斯，她不是在戰場上長大的老派戰鬥魔法師，是研究人員。就算有木妖精的強化身體，法術位和魔術也絕對不足以摧毀『夏娃』這種級別的容器的。別說她想不到，就算真的有那種威力強大的魔法，這機動要塞里還有個運轉中的通靈塔呢，這不是加油站玩炮仗，在找死麼？

  魔法師最大的問題，就是需要材料和時間，做好完全的準備之後，才能解決問題。

  但如果沒有時間沒有材料，那就真的空有計劃卻無可奈何。就好像堂堂的白袍副局長，如『夏娃的創生』『超級機動蟑螂』之類的超尖端魔法都能搞出來，如今卻被逼到逃命，還淪落到啃屍體的地步，可見一斑。

  西瓊可沒有啃屍體增加魔力的魔法，這種黑魔法通常都是秘傳的古代魔法，她可從來沒在圖書管一樓讀到過，更何況地上這些法師的骨髓被吸得那麼乾淨，也沒材料了。

  考慮了一下，西瓊跟著地上薩伊波羅踩出的血腳印，來到機動要塞核心控制室。

  「怎麼，艾斯黛爾小姐還有什麼指教？想求求我放你離開？不行不行，騎士團已經發現出事了，嘖嘖，這反應可真夠大的，全軍都開始調動了，有沒有必要啊，給條活路走唄……」副局長戴著個連線的鍊金頭盔，一邊通過設備讀取軍網中的調令，一邊調試著機動要塞的演算機。

  西瓊從懷裡取出筆記本和鵝毛筆，「閣下現在的身體體徵如何？『夏娃』的反應如何？剛才吃的已經完全消化了嗎？」

  薩伊波羅摘下頭盔看了西瓊一眼，「……你在給我作實驗體記錄？」

  「『夏娃』的理論雖然完美，但除了儀式準備複雜之外，初期的義骸強度也不能和已經成熟的戰鬥義骸想比，至少要多此進化才有自保的戰力，而且一旦活義骸『死亡』，很可能失去進入『偽沉眠之海』修補的機會，而直接被死亡帶走。所以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巫妖選擇這種不成熟的新魔法容器。」

  西瓊無視對方身上的濺滿的血肉，用絕對的理性做出了判斷。

  「不管起因是什麼，副局長閣下現在是第一個使用『夏娃』的白袍子，你的使用數據有著很高的參考價值。」

  「……既然如此，那我建議你貼著牆壁蹲好，艾斯黛爾小姐，」薩伊波羅打量了西瓊一眼，把金屬管線插在自己的脊椎上，「我要準備加速逃亡了，別摔斷你的脖子。」

  西瓊點點頭，揮動手指，從袍子下發射出藤曼，好像蜘蛛結網一樣在核心駕駛室的角落固定住身形。

  於是『蟑螂』從界河的河底站起來，抖抖身上的沙子，一弓足，躍出了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