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正事

  阿瑪斯恢復過來了，有氣無力得癱坐在餐桌旁，臉色慘白得瞪著盤子裡堆成山一樣的魚蝦和蔬菜。

  「你的隊長，難道沒教你先觀察獵物的行跡，對雙方的實力察覺有個基礎的認識再動手嗎？」霍特科勒坐在他面前，指了指遠處在和士兵們聊天的索倫，「他出發那天在熔爐換上的板甲就沒脫下來過，跳上跳下得連汗都不流一滴，全程佩戴著總團長的指環，就好像戴著個路邊隨手撿的鐵圈。而且你沒注意到他身邊少了什麼東西嗎？」

  阿瑪斯看看霍特科勒，又看看索倫，他還沒弱到因為殺氣的反噬就連正眼都不敢瞧人的地步……雖然殺氣是不敢亂放了。

  「……他沒帶龍槍？」阿瑪斯反應過來了，「他帶了，已經可以完全支配龍槍了？那不是已經掌握絕望之力了？」

  「那算什麼，他在那吹，說是用弒神之槍誅殺的亞丘卡斯，說的和捅野豬一樣。」弗雷伯格端著一盤蔬菜走過來，把一半趕到阿瑪斯盤子裡。

  阿瑪斯瞪他，可惜沒殺氣。

  「多吃點吧病號，免得羊癲瘋又發作了，托你的福現在我們每個人都得吃這些東西，」弗雷伯格皺著鼻子瞪著盤子裡的花菜，「他們到底是怎麼想到帶上那麼多蔬菜上船的？」

  「不是帶的，好像是自己種的，我聽說有個法師在船上開了一片田種地。」霍特科勒摸著下巴，「別看我，我也不知道那些魔法師腦子裡在想什麼……」

  「好了好了先鋒軍的各位！大家吃飽喝足了就注意看過來！」索倫跳到長桌上，食堂里的兩百人瞬間收聲看向他。

  「大家都認識我了吧，索倫，持有龍槍的先鋒軍！」索倫舉起龍槍，雙槍槍頭猛得扎出來形成兩米的雙鋒長槍。

  食堂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阿瑪斯也緊咬住嘴唇。

  融合了兩把槍！將七龍槍熔鑄為一，這不是只有真正的總團長才能做到的嗎！

  「手握龍槍的大團長可以號令先鋒軍，所以，現在有沒有人想挑戰我的？想要和我爭奪龍槍的持有權？」索倫決定把醜話先說在前面。

  眾人無語，有的用憐憫的眼神看阿瑪斯，顯然這團長壓根就不知道挑戰剛開始就結束了。

  阿瑪斯已經看開了，決定躺平就當無事發生。

  「沒有嗎？那麼好吧！從今天起直到你們接受僱傭的戰役結束，先鋒軍就是我的親兵，必須絕對服從我的指令，就算我說，殺了掌旗官！你們也得把手裡的刀槍對著她捅過去！明白嗎！」索倫高聲吼道。

  「是的大團長！」所有人齊聲答應，並無半點遲疑。阿瑪斯這樣有野心的青年也是一樣，除非真的發生了原則性的分歧，先鋒軍這種本來就誕生於軍隊的組織，當然要服從內部的秩序。

  「好！很有精神！不過放心，我們暫時不用去殺她。」索倫點點頭，第一批手下回答得很大聲他也很滿意，「既然大家賞識，願意把性命交給我，聽從我索倫的指揮，讓我做這個扛把子！那麼我也不能辜負諸位的期望，帶著你們奔赴死地不是？

  所以現在得讓大家明明白白的知道，今後先鋒軍的新方針和路線！

  現在我宣布，新先鋒軍第一個五年計劃全體大會召開！大家鼓掌！」

  索倫啪啪啪得鼓掌，其他人都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得也跟著啪啪啪鼓掌。

  「……全體大會？這是要幹嘛？」阿瑪斯莫名其妙。

  霍特科勒也是一頭霧水，「五年計劃？他這是……難道要公布自己的戰略？」

  「哪有將軍把計劃告訴士兵的……」弗雷伯格直皺眉。

  在場的武士們也都很好奇，通常來說先鋒軍都是潛伏著單線聯繫，挑選引導他們的老一輩想要做什麼，他們就繼續完成其遺志。而那些失去了傳承的，乾脆就是自己想幹嘛就幹嘛。

  大家都是自己搞自己的，除非是在同一個地區遇到了，為了避免自己人打起來才亮出身份，偶爾聯絡一下，否則相互幾乎不會合作的。畢竟上一次徵召所有人的鑄鐵令發出，可是一千年前的事情了。

  而且結局還不好，直接鬧出各種內戰和分裂，把總團長都給整自閉了。

  「恩，首先，想必大家之前都沒聽過我索倫這毛頭小子的名聲，我也對你們不是很了解。」索倫站在長餐桌上環視全場，「想必各位都有自己的經歷和追求，我也不強求所有人都支持我的路線，但是為了最大程度的凝聚我們的力量，把力往一處使！槍往一處戳！首先的首先！我們必須求同存異，在根本的原則問題上達成一致！

  下面我不是以團長領袖，而只是以一個普通先鋒軍的身份，說幾個自己的觀點，有同意我意見的，就跟著我高舉起手來表決！不用理會旁人的看法！」

  索倫把龍槍插在桌上，挽起袖子高舉右手握拳，「人類必須復興！」

  「人類必須復興！」所有的武士都袒露右臂舉起拳頭，這倒是毋庸置疑的。

  「滅亡精靈同盟！」索倫高呼。

  「滅亡精靈同盟！」先鋒軍們同意。

  「吃人的玩意都得死！」索倫怒吼。

  「都得死！！」先鋒軍們格外贊成。

  「那假如吃人的玩意要滅亡精靈同盟，或者精靈正在討伐吃人的玩意，你們選攻擊哪邊？」索倫放下手問道。

  「選……」一時寂靜冷場，先鋒軍們舉著手愣住了。

  索倫眨眨眼掃視全場，「這樣，認為應該首先剷除吃人玩意的，站到船艙左邊，認為必須最優先毀滅精靈的，站到船艙右邊。

  別介意，現在大家都不熟，我就是想看看大致的人數，戴上頭盔，都戴上頭盔！不記名投票！

  來！動起來！或者我再把選擇的場景說的明確點好了，有精靈要討伐吃人的惡龍，傳奇故事裡這種情況很多吧！

  恩，惡龍沒有代入感的話就地穴蜘蛛好了！巨大的變異地穴蜘蛛！出現在村子附近的礦洞裡，有精靈的冒險者來討伐。

  假如你們也是故事中路過的先鋒軍，選擇協助討伐地穴蜘蛛的，站到我的左手邊，選擇與精靈戰鬥的，站到右手邊。」

  先鋒軍們猶豫了片刻開始站隊，倒也沒人戴頭盔，而且分得還挺明顯的。所有人都選擇站到左邊，優先討伐蜘蛛。

  索倫點點頭，很正常，這些都是帝國境內長大的少年，沒上過戰場，甚至在登船前從來沒有親眼見過真正的精靈。但大部分人，尤其是礦區長大的那些，是真的見過地穴蜘蛛。搞不好，還真的都見過蜘蛛怎麼吃人。

  「很好！那麼我們換一種情況，在戰場上，帝國法師召喚的地穴蜘蛛，正在和精靈同盟的士兵戰鬥。你們怎麼做，依舊是選擇攻擊蜘蛛的在左，攻擊精靈的在右。」

  人影開始向索倫的右側移動，這兩個場景區分的非常明確，先鋒軍是固執不是愚蠢，就算阿瑪斯這樣對地穴蜘蛛恨之入骨的礦工，也知道在戰場上的輕重緩急。

  「太好了！我想大家明白我的意思了是吧，那麼熱身結束，現在開始動真格的了，來，請聽題！」

  索倫微微一笑，面容突然猙獰得猛指向左邊，「那是吃人肉喝人血，奴役你們祖祖輩輩的吸血貴族！它們奴役了你們一世還不夠！還要繼續轉化！繼續永生！繼續喝你們的血！永葆青春！永享長生！」

  然後他揮舞手臂，如同揮刀一般橫掃向右側，「那是棄約背誓，把人類的家園奪走害你們淪落至此的精靈諸神！它們搶奪你們先祖的土地！屠戮了你們的曾祖和祖父！把你們像家畜一樣圈養起來，日夜向它祭祀膜拜！稍有不敬就把整片田裡的麥子全燒光！看著你們活活餓死在路邊！看著你們把自己的子女和別人交換了來果腹！就因為它們是神！就因為它們能做到！

  你們先殺誰！！」

  人群一陣騷動。索倫耐心等待著，看著他們低語著商量了好一會兒。

  然後有小部分人呆在右側，一部分人站到左側，數量最多的人聚集在中間，中間領頭的阿瑪斯忍不住開口，「我全都想殺，誰離我近我先殺誰行不行？」

  「可以！就是要『全都給我死』的這種精神！那麼接下來就是最難的部分了。」

  索倫笑著指指左邊，「那是貴族奴隸主們的子嗣，號稱人類，雖然他們的父輩剝削你們，壓榨你們，把你們的血肉吞噬殆盡，但他們自己認為，手上清清白白沒有沾過一點血。甚至有些人還會因為你們的暴力和反抗而不滿，認為你們弄髒了本來就屬於他們的東西！」

  他又看看右邊，「這邊還是精靈，但除了一身的皮，幾乎同你們一樣，被奴役在田地和礦洞裡的奴隸和苦工。被諸神往手裡塞了刀槍和弓箭，與你們拼死搏殺，只為了保護諸神私有的花園和神殿的可憐蟲！殺誰！」

  阿瑪斯大笑，「這有何難！」

  所有人都跟著他走到了左邊。

  索倫點點頭，「那麼我們在原則性的問題上，就達成一致了。」

  某種意義上來說，索倫遠比這個世界上的任何先鋒軍都更極端。

  基力安只想集中一切力量來對付精靈諸神。

  但索倫想點起燎原的火，把整個世界都點燃了，從灰燼里重新來塑造。

  因為他前世接受的教育，就是將他的三觀如此冶煉的。

  而現在他就要用那同樣的火焰，來鍛造從礦坑熔爐中篩選出來的這些真鋼。

  「推翻精靈同盟，食人魔神怪獸和貴族奴隸主三座大山……」

  「生產資料和生產關係……」

  「組織和宣傳……」

  「對立和鬥爭……」

  「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

  「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

  「群眾基礎和根據地……」

  「集中力量進行工業化建設……」

  「槍桿子……」

  幸虧第一個五年計劃全體大會是在船員餐廳里召開的，那麼多知識點差點沒把索倫口水說干。但總算是有意義的，起碼索倫把該辦的正事全都辦完了。

  統一了思想，明確了基本原則，建立了新的組織架構，分享了一些有用的知識，提供了指導思想，決定了行事方針。最後拍板將會議學習資料和新先鋒軍的精神傳達全軍。

  到底能起到多少效果索倫也不知道，畢竟他也只是義務教育學（背）過這麼一套東西罷了。

  不管怎麼說，也比老先鋒軍那種黑社會似的組織模式要科學先進吧？

  而且至少，在他款款而談這個理論那個矛盾的時候，

  周圍的先鋒軍看向他的眼神已經從看一個令人畏懼的怪胎，變成了看一個，不僅令人畏懼，而且完全不知道在說什麼但是又感覺好牛逼的怪胎。

  至少的至少是，所有士兵都認識索倫這麼一號人了。

  以後發布命令的時候，應該不會有人因為他年紀輕資歷淺而陽奉陰違吧？

  算了，人心是最難猜測的，一步一步來吧。

  索倫推開艙門進入樓梯間，只想找個沒人的船艙，安靜得休息一會兒。

  刺客馬修跟著他從影子裡冒出來，「索倫閣下，真是想不到你如此遠見卓識，深謀遠慮，我實在是刮目相看，敬佩無比。」

  索倫懷疑得看看他，這刺客潛進來偷窺先鋒軍集會的時候他倒是注意到了，開了這麼久的會其他人不好奇才怪呢，「怎麼了，你想借錢啊？」

  「請允許我表達對您的尊敬，」馬修鞠了一躬，「真是汗顏，在下過去竟然會認為您只是個時常會腦抽的熊孩子，非常不理解會長大人與您聯盟的打算。但是聽到您對這個世界竟然有如此深刻的認識和分析，實在是遠超您平日淺薄幼稚的行為和發言，在下為您暗藏不露的睿智深感嘆服。」

  「……好了我就當你是誇我吧。」索倫嘆氣，他真是話說太多了沒力氣發作了。

  馬修笑笑，跟在索倫的身邊，「我們這些刺客，本來就是處理髒活的工具，無論是帝國還是同盟，陰暗面都見得多了。大家會投靠伊森利恩的老闆，是因為他至少尊重契約，公平交易。但是說到底，又有誰願意時刻匍匐在地，聽人號令呢？

  何況，他在面對那些精靈的時候，是絕對不會為那麼多餓死的人，討個公道的。但在下知道，你會這麼做，即使你沒做到，你們也一定會把那些神揪出來，一個個都殺光……」

  馬修深深得彎下腰，在索倫面前用幾乎匍匐的姿勢，伸出雙手，露出後腦，「請允許在下出於自己的意志，向新先鋒軍的領袖獻上忠誠。」

  索倫看看他，握住馬修的手把他拽起來，「剛才會上我也說過了，你聽到了吧？

  如果你想加入，先找一個先鋒軍學習組織綱領，紀律和原則，然後在他的認可推薦下，參加筆試考試。通過的話我們就是志同道合的戰友了，不要見人就跪。」

  馬修看上去很激動，「您，您真的願意相信我這種人的誠意嗎！」

  索倫毫不意外，因為他很清楚對方不是因為自己的什麼口才忽悠或者看不見的降智領袖光環而折服的，純粹的，就是被某些來自異界的，降維打擊級別的思想觀念給震撼到了。

  而一旦新先鋒軍按照大會的方針開始把火種宣傳開來，追求理想的人就會像趨光的飛蛾一樣前赴後繼的湧來，要問為什麼？

  「因為生在陰影里的人才最嚮往光明吧？那就向光明撲過去，或者和我們一起燃燒殆盡吧。」

  馬修深吸了兩口氣，起伏的胸膛才平復下來，認真得點點頭，「您放心，掌旗官派我來確認先鋒軍在策劃什麼行動，我絕不會把組織的事情透露……」

  「不必，」索倫擺擺手，「你照實報告給她好了。」

  馬修疑惑得看過來，「要除掉她嗎？」

  索倫搖搖頭，「我知道她因為家人的仇對先鋒軍有偏見，但每個人都該有機會選擇自己認為正確的道路，她也一樣。

  所以我也給她機會，讓她自己了解判斷，我們是什麼人，想幹什麼，在做什麼。

  也許最終有一天，塞拉瑟斯也會願意正視先鋒軍這群人誕生的原因，又或許她自始至終，就是認為貴族比我們這些泥腿子更高人一等，都是她自己選擇的道路，也終會迎來她自己選擇的結局。」

  馬修點點頭，下意識想鞠躬，最後忍住了，和索倫握了握手，身形潛入影子裡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