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理解

  當太陽再次西沉，黑色的夜空遮蔽一切，燎原的火光就無法被遮掩了。

  整個平原都燃燒起來了。索倫站在飛艇的甲板上，幾乎每隔十幾分鐘，就能看到一處被火焰點燃的大宅。舉著火把的人群，好像火蛇一般遍布在平原上。就好像蔓延的山火，已經把大半個帝國都籠罩了。

  這樣的組織程度，恐怕不是亞丘卡斯突然死亡導致的暴動就能解釋的。說不定，先鋒軍的計劃就不止是熔爐那邊，而是連各地的莊園種植場都秘密聯繫了。

  只是鐵匠老闆還能稍微阻止工會一下，卻沒有辦法完全通知所有人。於是當亞丘卡斯死亡，解除了它和血族雙向保護魔法的消息擴散開來，莊園這邊的行動就自發開始了。

  火焰都點著了，索倫也沒辦法熄滅，不過現在還沒有到特別危機的地步。

  擺明了亞丘卡斯的勢力在遭到所有人圍攻，暫時應該沒人來得及管莊園這邊的事。而且，帝國首相基力安竟然就是先鋒軍大團長之一，那它應該不至於放任手下人被血腥鎮壓都不管的。但熔爐那邊，有個鐵鋒龍騎兵團在，真鬧起來鎮壓絕對不會手軟的。得儘快趕去才行。

  與莊園那片的混亂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巢穴。

  索倫跳下飛艇，可以看到蜥蜴人已經有所戒備，開始大規模戒嚴了。由於巢穴處在通往地下河道口的沼澤地區。地形上易守難攻，居民也主要是蜥蜴人，又有蜥蜴人文明派來的大使在，和亞丘卡斯那邊還真沒啥交集。恐怕是目前帝都之外最安全的區域了。

  但索倫走在街道上還是明顯能感覺到氣氛緊張。有不少蜥蜴戒備得打量著他這個明顯的人類面孔。顯然也是知道帝國正處於某種內戰爆發的邊緣了。

  儘快買一匹獵蜥就離開吧。局勢這麼緊張，得趕去熔爐那裡確認情況。

  索倫按照記憶找到當初買小黑的鋪子，找到了那隻胖成蛤蟆的肥蜥蜴，「嘿，我要買獵蜥。」

  蛤蟆吐著煙圈，「一千五百個水晶。」

  ……

  看到索倫沉默了一會兒把大劍抽出來了，蛤蟆趕忙補充，「真的是這個價錢！巡邏隊緊急擴編，把獵蜥都訂走了！拖貨的地甲龍我還有一頭，要不要？算你五十個水晶好了。」

  地甲龍……

  索倫看了看邊上吃草的大塊頭，這玩意還不如他自己跑步來的快呢。

  「我有急事，還有沒有其他坐騎？翼龍什麼的也行啊？」

  「翼龍也不便宜，而且需要訓練，你要是有急事的話，可以去租一頭。」蛤蟆指了指巢穴中央的階梯式金字塔，「神廟祭祀每天會騎著翼龍出去訓練，你可以出點小錢讓它們順路載你一程。」

  哦，就是類似計程車的服務麼，那倒也不錯，暫時可以應付一下。

  蜥蜴人的信仰挺有意思，它們說是諸神崇拜，但也可以算是祖先崇拜。因為它們的那些神，從外形上來看，主要是諸如梁龍，三角龍，霸王龍，翼龍的恐龍類，和鱷魚，羽蛇等等蜥形綱生物。

  蜥蜴人崇拜這些先神，並不是因為它們能提供某種魔力或奇蹟。而是似乎在某個時間點上，有一部分先神的群落，開始主動向著智慧化小型化的方向演變，這才從動物進化到了今天這個規模龐大種類繁多的文明族群。所以理論上來說，這個族群應該叫作蜥形人，或者蜥形綱智慧生命體。不過蜥蜴人也差不離了，反正對索倫來說沒啥區別。

  總之，蜥蜴人和它們養殖的那些恐龍，蜥蜴，亞龍，魔獸有著很深的共生關係。是食物來源，工具，也是戰友和血親。區別僅僅在於它們祖先在某個時間段做出了不同方向的進化選擇。因此蜥蜴人們才會對自己的先神，懷抱著別樣的尊敬和感激。

  在整個文明體系中，蜥蜴人的先神廟也是絕對的中樞，神廟大祭司同時就是地區的領袖，作為比人類更年長的文明，自然很早就開始研究魔法的應用，祭司們也總是在禱文中聲稱，連精靈都是從它們那偷學的魔法。

  但坦白說，單從現在索倫用魔眼看到的部分來說，它們已經走上歧途了。

  在階梯形金字塔前，蜥蜴人的祭祀們在進行經典的施法儀式。一群穿戴著花花綠綠的羽毛頭冠，佩戴金制飾品的蜥蜴人祭祀圍繞著篝火開始跳舞，載歌載舞得好像晚會一樣熱鬧，其實是正經的魔法儀式，當祭祀們歡騰跳躍忘情高歌時，它們體內的魔力會和自然的魔網共振，增加人數和配樂也是為了增強這種共振。隨後當這共振達到巔峰，會有一個大祭司來進行主唱，或者是血祭，也就是完成最後的魔法施放部分，轉化為魔法效果進行攻擊或附魔。

  從原理上來說，這是數十個祭祀合力引發的巨大自然魔能，自然是擁有極為強大的魔力，但實際上卻不是這麼回事。

  至少索倫眼中，巢穴這幾個半吊子的祭祀的水平就很不行，它們相互之間不僅沒有引起魔網的共振，某種程度上還在消耗對方協調的魔能，最後形成的魔能也並不純淨，而且過於遵守儀式的流程。哪怕在帝國這種充斥著通靈塔魔能澎湃的地區，它們還要長時間的祈禱，實際上是無謂消耗了大量的精力和魔法。而最後大祭司出來就更絕了。

  這是一頭老蛤蟆了。明顯的精力不濟，只攝取了極小的一部分魔能就結束了儀式，非常奢侈得將凝聚的魔力遣散到空氣中了。

  更搞笑的是結束儀式並不是它的魔法就此完成了，相反是又換了一批年輕祭祀，繼續唱唱跳跳，重複相同的步驟，如此往返三四次，老蛤蟆才獲得『足夠』的魔力，激活了階梯式金字塔上的古代符文，打開了一個大型結界罩住巢穴。

  這金字塔的磚頭大概是它們從其他大陸運過來的，真是有夠古老的魔法結界，古老到提供的魔法防護可能還比不上索倫胸甲的插板。

  好弱……真的好弱……這些傢伙竟然被視為通靈帝國可以依靠的同盟？

  然後像是為了解答索倫的答案一般，儀式進入了下半場，血祭。

  用鮮艷羽毛和毛皮裝扮自己的蜥蜴人戰士進入祭壇金字塔下方，這些戰士明顯是甲龍或暴龍或三角龍進化過來的，賣相就兇狠非常，它們分出一百人的兩隊，一陣戰嚎後，開始衝鋒。

  雙方使用著帶著鋸齒的厚重砍刀和帶著尖錐的錘子，不是因為它們使用了什麼重型裝甲，而是因為這些戰士本身的鱗片就提供著極強的防護，必須用破甲武器死命重擊才能鑿穿，這場面極其血腥狂暴。

  蜥人戰士打起來那可比城門口的傭兵兇狠多了。專門的神殿戰士塊頭也只比那些頭狼要小一點，反正比人類的體魄要強健得多。而且揮舞砍刀和錘子明顯是很有章法和技巧的，但同時也不會捨棄爪牙的攻擊手段，靈活，兇猛，無畏的戰鬥。

  直到把對面的小隊全員殺戮殆盡，殘存者才咆哮起來高呼勝利。於是祭祀們上前為勝利的勇者療傷，而與此同時，剛才被祭祀們聚集又浪費，散溢在周圍空氣中的魔力也匯聚到受傷勇士的傷口之中，變相的是一種祝福和強化。折斷的骨頭長好後就會變得更加堅固。

  這樣日復一日的死斗中訓練出來的神殿守衛，到了戰爭時，也不會真的智障頭鐵光著膀子硬幹，它們會穿上帝國支援的各種盔甲和武器裝備，並且乘坐如同親兄弟一般的暴龍，三角龍，翼龍，發動強悍的突擊。

  可以說目前通靈帝國的反精靈同盟里，也只有蜥蜴人神殿守衛能在正面的廝殺之中與精靈同盟那些千年的劍聖對抗而不落下風。

  「願泰蘭諾薩魯斯庇佑你，年青的人類武士。」

  索倫扭過頭，發現是個淡藍色鱗片，橘黃色頭冠的四腳蛇，咳咳，蜥蜴人在和自己打招呼，不得不說這個種族雖然長得寒磣點，有些習俗也血腥的一逼，但還蠻講禮貌的，「也願它庇佑你，智蜥。」

  索倫大致知道蜥蜴人不大喜歡被稱為蜥蜴人，舉個不恰當的例子，就好像人也不想被狗稱為直立狗。總之稱讚對方的智慧應該不會錯。

  淡藍色蜥蜴好像是笑了笑，這表情索倫實在分辨不出，然後伸出爪子指指旁邊霸王龍的雕像，「那是泰蘭諾薩魯斯，它只會庇佑奮戰者。感謝你的好意，但我只是一個機敏的小商人。你對紀念品有興趣嗎？神殿守衛殘留的爪子，鱗片，或者眼球。我知道巫妖們能用這些材料配置出不錯的藥劑和護身符，如果你有興趣的話，只要一點點黃金，我為你揀些來。」

  哦，小販啊。索倫也看到下面有和這傢伙長相類似的瘦小蜥蜴人在清理祭壇上的屍骸。

  「恩，如果你能給我弄塊它們身上最硬的甲片……」索倫想試試子彈的效果。

  「樂意為您效勞，」蜥蜴人咯咯咯得叫了幾聲，開著鷹覺的索倫立刻注意到下面的清潔工中，立刻有人偷揭了幾片傳遞過來。蜥蜴人擦擦乾淨，用布裹了遞過來，「二十個金砂。」

  還真的就只有一點點，索倫還蠻意外的，「你是……」

  「黃頭冠，樂意為您服務。」蜥蜴人指指異色的肉冠，顯然是知道人類不一定記得住它們的發音。

  不過既然是智慧生物，肯定也不會覺得被用身體特徵指名很愉快，所以索倫還是點點頭，「那麼智蜥，如果我想找一個祭祀，你懂的，該去哪裡？」

  本來是想租一頭翼龍出城的，但正好看到它們打開結界封閉了巢穴，估計不能輕易進出的索倫只好問問地頭蛇了。

  黃頭冠看了看索倫咧咧嘴，「閣下真是令人刮目相看，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對蜥蜴人如此友好的人類。」

  叫一聲智蜥好感度提升這麼快？索倫聳聳肩，「還好啦，只要對方不吃人，我很願意基於和平共處的基本原則和智慧種族交往的。」

  「哈，真是說的太好了，請您放心，蜥蜴人是文明的種族，我們是為了和平同盟來帝國的，不會做出冒犯的舉動，順帶一提我比較喜歡水蟑螂。這邊請……」黃頭冠在前面帶路。

  「哦龍虱是吧，恩，水蟑螂我以前也吃過，呀，真是令人懷念，有股桂花味……」和別人聊吃的應該能提升友好度吧。

  黃頭冠倒吸一個冷氣，「還真吃過……閣下這樣的人類……真的，真的是蠻少見的……」

  「哈哈哈，哪裡哪裡過獎了，」索倫笑笑，「對了，我有個問題挺好奇的，不知道方便不方便問一下，沒有什麼冒犯的意思。」

  「不必介意，不同的種族相互間總有不理解的地方，您請說。」黃頭冠帶著索倫繞過金字塔往居住的洞窟走去。

  「恩，你們蜥蜴族，和龍，真龍，有什麼親戚關係嗎？比如說龍族，龍王的事情，你了解嗎？」除掉了亞丘卡斯，那剩下的仇人就是四代龍王了。

  「理解理解，在其他種族看來龍族也有鱗片和爪牙是吧，」黃頭冠倒也沒被冒犯，「但其實我們自己還是覺得完全不一樣的，請允許我反問一句，人類覺得自己和精靈是同一個種族嗎？」

  這倒也是，除了精靈是尖耳朵，九頭身，魔鬼身材天使容貌，身材窈窕三圍吸睛，同時和獸人交往更為密切之外，那確實是沒啥其他區別了。

  索倫點點頭，「我懂你的意思了，那看來是沒什麼關係嘍。」

  其實他也並不覺得魔法世界的龍會是恐龍進化的。至少蜥蜴人的先神里就沒有龍王。

  「當然，我們一般懷疑龍是其他世界或大陸的物種，當然您感興趣的話，神殿對龍也有一種猜測，」黃頭冠說道，「它們懷疑，龍是古代精靈模仿先神，用魔法和泰坦的血肉製造的魔法武器。」

  「泰坦的血肉？」索倫的注意力一下被吸引了。

  「哦，您大概不大清楚，神殿認為當初先神們是得到了泰坦的幫助才進化成我們靈蜥一族，並且神殿也承擔著守衛泰坦的宮殿，神佑森林的任務。

  而精靈也是泰坦的某種造物，但是後來它們發動了叛亂，謀殺了泰坦。並且用泰坦的血肉鑄造了魔龍，擊敗了先祖大神殿的守衛，奪取了我們先神和泰坦居住的神佑森林。現在那裡成了精靈偽神的神殿。到了，就是這。」

  索倫還沒來得及細問，黃頭冠已經掀開帘子鑽進一處洞穴里了。

  它和洞穴里的蜥蜴人交流了幾句，就探頭鑽出來，「祭司同意了，您請吧，對了，它是真的祭司，您要是對龍或神殿的事情感興趣，等會兒完事了可以和它交流一下。」

  黃頭冠像人類一樣鞠了一躬，就跳躍著離開了。

  索倫有點莫名其妙，完事了？完什麼事？他不是來租翼龍的嗎？這周圍哪裡有翼龍啊？

  然後索倫掀開帘子進入洞穴里。

  蜥蜴人確實是文明種族，洞穴通風而且用螢光的蘑菇點綴著，並不昏暗，地面上還鋪著某種麻草編織的蓆子，還有花香，打掃得挺乾淨。

  盤臥在洞中的蜥蜴人比黃頭冠還小一號，光滑細密的淡紫色鱗片被螢光照著還蠻好看的。當然，腦袋長得還是和蛇一樣，吐著粉紅的信子挺恐怖的。

  「真的是人類……啊，真是稀客，啊，您好，我是神殿的祭司拉文德……」這祭司通過精神交流過來的聲音挺清脆的，還是頭母的呢。

  「哦，祭司你好，是這樣的，我有一些急事，要儘快趕去熔爐才行，所以……」

  「啊，啊是這樣麼，好的我明白了，那麼就直接開始吧，」蜥蜴人低下頭，轉動身軀背對著索倫，淡紫色的長尾巴掀起來，打著彎盤著索倫的腿，輕輕得上下摩擦。

  ？？？

  這是幹嘛？

  蜥蜴祭司一副很不羞澀的口吻，「您不是趕時間嗎？來吧，我還是第一次和人類……」

  哦哦哦MyGOD！！老子的天！臥了個槽！！！

  「……呃，恩……我想……可能有點誤會……我是聽說，可以找神殿的祭司幫忙，租用翼龍送我去熔爐……」索倫整個人都囧了，今兒是怎麼了，命犯桃花嗎？可最後這朵花簡直是精神污染級別的啊我去！！

  「欸？欸欸欸！抱！抱歉！抱歉！」祭司躥起來，「抱歉抱歉抱歉！啊！原來是要租翼龍是嗎？可，可以的！英迪克姆！！」

  黃頭冠掀開帘子鑽進來，「怎麼了老姐？才這麼一會兒就結束啦？還是這個你不滿意啊？」

  「蠢貨！他是來租翼龍的！你都沒問清楚帶到我這幹嘛呢！！」祭司把黃頭冠按在地上一陣暴打，隨即把它踹出洞去，「我是沒臉出去了！你帶客人趕路吧！」

  索倫面無表情得走出洞，看著滿頭包的黃頭冠。

  「哎喲……唉……自己的老姐到底想幹嘛都看不懂……看來不同種族要相互理解，真的不大容易呢嘿嘿……」黃頭冠訕笑著，「走吧客人，你要去哪？我去牽翼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