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賭場

  第二次爆炸後不到十分鐘。

  全身籠罩在黑色大法袍里，手套兜帽把身體遮擋得嚴嚴實實的，臉上還額外戴了一張白色面具的巫妖，就沿著先鋒龍槍掃出來的槍痕，幽靈似得飄進阿比迪斯家的庭院裡。

  這副標誌性的打扮，代表著維持通靈帝國帝都秩序的下弦月巫妖部隊。不言而喻，它們正在調查剛才突發的兩起通靈塔爆炸事故。

  「不好意思，麻煩讓一下。」下弦月的巫妖禮貌得對擋住痕跡的大騎士團長說道。

  「你們他媽的搞什麼鬼呢！！」阿爾弗雷德大團長發出如獅子一般的咆哮，「下弦月就是這麼守護帝都的！你看老子家裡的草坪都被點著了！！你們到底要怎麼賠償老子的損失！！！」

  巫妖看看地上的草坪，又看了看遠處被炸成平地的小半個市區，「嗯……請保持冷靜，我們正在全力追查本次事件，如果是因巫妖實驗造成的事故，我們會勒令責任人對您的財產進行賠償……」

  「你最好把元兇抓出來！你看看我家的前廳都被打穿了！這可是我家祖祖輩輩傳下來的房子啊！」阿爾弗雷德吹鬍子瞪眼。

  本次事件的元兇索倫張著下巴，拄著槍站在一旁，斜眼瞪著剛才叫他對準自家客廳打的老鱉三。

  「呃，我理解您受到突然襲擊和財產損失感到氣憤和不滿的心情……」

  「你理解個屁！被打壞的又不是你家！」大騎士把唾沫都噴到巫妖的面具上了，「難道你們在城區里都沒有布置監控魔法的嗎！」

  「監控魔法？你是說監控所有魔網的前因後果和織法者？在一座魔法城市？誰會吃飽了沒事幹自找那種麻煩，呃，抱歉，我是說我們會立刻補全安全漏洞的。」下弦月汗顏，又看看張著下巴傻站在面前的索倫，和他手裡的龍槍。

  「你拿著晾衣杆傻站在那幹嘛呢！去餵馬！」大騎士對著索倫大吼。

  索倫一縮脖子，扛著『晾衣杆』溜走。

  巫妖也沒攔他，因為這會兒正好又有一個打扮一模一樣，黑袍白面具的下弦月巫妖到來，它張開法袍好像大蝙蝠似得從雲層中飄蕩下來，降落到院子裡和隊友會合，應該是從另一個方向沿著槍痕找過來的。

  它們聚在一起竊竊私語，大團長就沒事人一樣混在旁邊偷聽。

  「你覺得是什麼，風翔炮？」

  「火屬性的風翔炮？而且射程這麼遠的嗎？」

  「什麼炮？誰打炮？我的院子誰來賠！」

  索倫汗一個，繞過院子看到全副武裝的布里奇特.阿比迪斯牽著『熾焰薔薇』在側門等他。

  「你騎著薔薇先走，我能找到你的。」

  索倫知道他這次可能惹禍了，點點頭，「你們不要緊吧？」

  「不用擔心，下弦月辦事通常都不靠譜，大不了就接受預言審判唄，反正又不是我們做的。」女騎士笑笑，「以防萬一罷了。不要從陸上走，城門一定張開結界的，搞不好等會兒會解除駐防死騎大隊的限制，讓他們召喚坐騎過來戒嚴。你先跟著薔薇繞去地下城，如果明天晚上我不來找你，就直接沿著地下河道離開帝都。」

  索倫騎上夢魘馬背，還來不及道別，薔薇已經如一道流光躥上天空，燃燒的鬃毛灼熱的烈風直撲到索倫臉上，在他耳邊刮的呼呼作響。

  地面的街道上湧出了大量的人群，突如其來的爆炸後，一般居民開始反應過來，人類或死靈或非人，喧鬧著將城區擠得滿滿的。通靈塔附近似乎並沒有多少活人在居住，但區域性魔網崩潰和爆炸聲波及很大，甚至一些街區有人誤以為又爆發了戰爭而出現騷亂。除了浮空的亡靈戰馬，還有各自蝙蝠，石像鬼，喪屍鳥，飛龍之類的飛行坐騎和骷髏飛艇開始陸續升空避難。這也導致那些下弦月巫妖調查起來更加困難，以至於不得不調派人手維持秩序。

  如此的混亂，又是深夜，那些非人種族最活躍的時間段，還真是沒人在意索倫這一人一騎的去向。

  熾焰薔薇在空中奔跑了一會兒，挑了個高塔掩飾，急速盤旋下降，載著索倫衝進一處廣場中央的深井裡。

  這礦洞似的井口是通往地下城的通風口和地鐵口，盤旋的階梯懸壁上，伸出無數的骷髏手臂。還有密密麻麻的白骨如蜘蛛似得往外爬，乍一看和直接連通冥域的大門似的，還挺駭人的。但索倫仔細一看，卻發現那些骷髏胳膊上有的舉著火把照明，有的接力似得上下傳遞著小號的包裹貨櫃。骷髏則背著一些更重的貨櫃爬行。竟然只是單純的快遞麼……

  向下倒是容易，像薔薇這樣一頭跳進來就行了。索倫能看到在通道底部有盤旋編制的魔網，接近時能感覺到強烈的上升氣流，顯然是減速用的。

  「這就是，地下城？」索倫騎著薔薇從通道走出來，震撼得看著眼前的景象。

  剛才墜落上百米他就有所懷疑了，真的親眼看見還是震撼。

  地底完全就是另一個世界，恢弘寬廣的岩洞大廳，不知道是用魔法挖掘還是自然的鬼斧神工。

  到處都是人，不對，到處都是生物。在地面的城市，索倫看到的大多是佩戴寶石的人類貴族和死靈召喚物，但在地底，生活的明顯是更底層的階級。像在港口區見到的那種狗頭人，食人魔，還有巨怪，獸人，地穴怪，豬頭人，牛頭人，地精甚至精靈和惡魔……

  各種或畸形的或美型的類人和非人混雜擁擠在地面下。在某種上古時代風格的宏偉建築遺址上，建造了自己的巢窟和街市。非要比喻的話，就好像樹，是的，樹，地表的哥特風城市和無數通靈塔，是伸向天空採光的樹幹和枝葉，而深藏在地下的部分，才是這座城市的根。隧道，洞窟，大廳，巢穴，如同大樹的根莖深埋地底並無限向下伸展。數不清的種族就好像共生在這大樹上的蟲蟻一樣，形成了獨特的生態。

  當然的，人類也是這獨特生態的一部分，但地底的這些顯然就不再是貴族了，而是純粹的奴隸。他們和其他的非人奴隸一樣，被鎖鏈束縛著在街市上移動。兩側有骷髏士兵看守，所以那些明顯食人的魔怪野獸只能看著他們流口水，然後轉頭吃一個哥布林。

  索倫皺著眉頭策馬從街市中間經過，死死攥住槍桿，周圍群魔亂舞的景象和充斥著各種詭異惡臭的混濁空氣，莫名讓他非常不爽，就連手中的龍槍都隱隱發燙，好像正在尖鳴著渴求更多非人的血肉。

  可惜沒有什麼怪物不長眼來讓索倫正當防衛一下，事實上夢魘顯然是非常上位的魔獸了，而且自帶恐懼光環的天賦。怪物們老遠就繞開一個大圈避開索倫這邊。以至於他只能百無聊賴得仰頭看向天空，不對，地底。

  地窟的天頂上，當然沒有太陽，而是很多發光的孢子類魔法植物，提供的光源。

  一些似乎是用鐘乳石改造的浮雕上，還捧著燃燒著魔法火焰的火盆。索倫可以看到，火盆相互之間被秘能魔網連結在一起，籠罩整個地下城。索倫推測那些都是通靈塔的節點，因為他明顯看到魔網缺了一塊，有一塊區域的火焰熄滅了，大概就是被他打爆的通靈塔，不少黑袍子下弦月如同蝙蝠似得倒掛在地窟頂上，正對魔網進行修補。

  「索倫要去哪玩？」一個小女孩的聲音說。

  索倫看到薔薇仰起脖子才反應過來是馬在說話，「怎麼，你不吃我了？」

  「阿比迪斯說不能吃就不吃了啦！」薔薇無聊得用蹄子刨土。

  索倫這才注意到他們已經抵達了一處地下河邊的碼頭，沿著河道偶爾有吃水線很深的骷髏貨船經過，似乎是全自動的。只有船側的骷髏在划槳。

  「這是通向哪裡的？」索倫問道。

  「血騎軍的軍團要塞，」薔薇倒是清楚，「是前線軍備物資的補給線。」

  原來如此，確實設計得很巧妙，從地面走可能遭到精靈龍騎兵的攻擊，但地底可是通靈帝國的勢力範圍。這四通八達的地下水道，恐怕只有少數巫妖才知道連接著哪裡。

  「嗯，地底下，有什麼地方好玩的？」索倫四處張望了一下也有點無聊，這就是個駁船的貨運碼頭，要在這乾等一天誰受得了。

  「哦好啊好啊，咱們去賭場玩吧！」薔薇興高采烈得建議道。

  Excuse me？不是，你一匹馬，抱歉，夢魘，跟我說要去賭場玩？怎麼你是想自己下賽場跑兩圈還是咋地？而且你們這地下城是什麼鬼？太新潮了吧還有卡西諾？

  「去不去嘛！」薔薇鬧。

  「不是，我現在，算沒成年吧，能進嗎？」索倫猶豫。

  「安啦我也沒成年！趁著阿比迪斯不在一起去嘛！去嘛去嘛！」它也不管索倫答不答應，咯噔咯噔得，蹦蹦跳跳就竄出去，沿著地下河的河岸飛奔，眨眼間就跑到一道鑲嵌在岩壁上的金屬大門前。

  索倫猶豫了一下也沒阻止，抬頭看看這賭場的大門好幾米高，似乎是一整塊金屬熔鑄出來的，和銀行防盜門有得一拼，密不透風的。看這尺寸大概是方便什麼大體積的生物進出，還真是面向各個種族營業的啊。門面上還趴著條巨大的骨龍，如同守衛著自己的巢穴似的，也不知道是單純的裝飾還是真傢伙，壓迫感非常驚人。

  「開門開門！」薔薇直立起來蹄子一陣亂蹬。

  「別踹了別踹了，」把手上的骷髏挑剔得打量著兩人，「兩個小鬼頭，你們有錢嗎也來賭場？」

  薔薇扭頭瞪著索倫。

  我靠，我出錢啊？索倫無語，記得阿比迪斯召喚這夢魘的時候給的喀戎的金幣吧？索倫掏掏腰包，只摸出來可憐兮兮的小錢袋，預支的侍從月餉十五粒金沙。

  「呵，也行吧，能換十五顆彈子了。」骷髏嘲了句。

  要不是這傢伙把門打開了，索倫真恨不得戳它一槍。

  這賭場還真不是一座建築，而是一整片岩窟區域。大概是古代某種倉庫或大廳建築改造的，立柱壁畫非常龐大宏偉。可以看到在賭場區往來聚集的種族就以人類貴族居多了。他們衣服華麗錦繡還有佩戴的水晶珠寶非常顯眼容易分辨。

  其次是吸血鬼，從外貌上看明顯都是人類轉化的血族，顯然也都是貴族裝束，僅僅是臉色更蒼白一些，在地底的光影下幾乎和活人看不出特別明顯的區別。但索倫能非常清晰的分辨，血族身上明顯附帶一股奇特的魔法力量。皮膚下的血管清晰可見得閃爍著魔能的光芒。看來這個世界的血族轉化，是通過某種鮮血魔法進行的。

  破綻也非常的明顯，就是體內光源最強的心臟位置，索倫甚至懷疑哪怕不用龍槍，一般的魔法武器都能很輕易得將這些『不死者』置於死地。

  但不管怎麼說，轉化血族到底也算是獲得了『永恆』的青春了。比起千里挑一的死亡騎士和萬中無一的巫妖，這種不死方式實在太過簡單便利了。

  所以通靈帝國的人類貴族和血族關係密切難分彼此。如果不是巫妖們擔心人類就此滅絕，禁止貴族在誕下血脈子嗣前私自轉化，搞不好帝國一個活著的人類貴族都見不到。

  再次是精靈，是的，想不到吧賭場裡竟然有很多精靈。精靈諸神同盟那個精靈，這些精靈明顯是戰爭中被俘虜的戰敗者，全身都被刻印了封魔的魔紋和奴隸公會的烙印，一個個面目空洞得端茶遞水侍奉著往來的客人。顯然從精神層面上已經被徹底摧殘，和周圍的行屍走肉也沒有什麼實質的區別了。

  索倫壓抑住舞起先鋒龍槍，把這群死物統統滅殺的衝動，從馬背下來找旁邊的服務生用金沙

  兌換籌碼。

  就像門把手說的那樣，他也就能換點彈子，貴族們似乎是直接使用那種四處可見的紫色水晶晶片當籌碼，索倫看了下兌換價格竟然要五百克金沙兌換一枚，也是無語了。得，你這小馬就玩玩老虎機吧。

  恩，還真就是老虎機。難以置信這世界總有些稀奇古怪的玩意，而且薔薇還真找到一台給奇蹄目生物設計的機子，踩一腳就行了。

  索倫把十五粒鋼珠直接給倒到機子裡囑咐薔薇，「就這麼點，你省著點玩。」

  「哎呀放心放心我看過很多遍了！很簡單的一定贏一定贏！」薔薇伸頭把索倫頂開，和個大叔似得湊到老虎機前盯著轉輪。

  索倫聳聳肩，他估計這一個月的兵餉基本就打水漂了。雖然可能性不大，但真要是阿比迪斯家出事，他得被迫逃亡的話，那就得喝西北風了。

  不過和前幾天不一樣，雖然再次徹底破產，但索倫心中卻不慌。

  因為和幾天前餓到翻垃圾堆填飽肚子的時候不同，

  現在，他手裡還握了一桿槍。

  點爆兩座通靈塔那簡單的兩下平刺，讓索倫逐漸明白了一個道理，

  雖然暫時還一無所有，

  但只要先鋒龍槍還握在手中，

  那麼假如，這世上真的有什麼他想要得到的東西的話，

  現在的索倫，只要伸手去拿就可以了。

  因為這世上，恐怕也沒幾個人可以阻止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