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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05:26:40 作者: 草燈大人
況且,府上還有謝老夫人。
奴僕們寸步不移地守著謝老夫人,生怕君王反悔,對老者痛下殺手。
沒有人能搭救謝青。
就連謝青也放棄了自己。
他受制於人,插翅難逃。
當初謝安平和塔娜也是顧慮家人的安危,這才心甘情願赴死的嗎?
如今,輪到他們的兒子了。
為何蒼天總這般無眼?誠如謝青所說的,神佛並不憐憫世人。
陰森可怖的牢獄,到處都是催人作嘔的血腥味。鐵窗透入月光,銀白色的光瀑落了滿地,寂靜又淒清。
原來石階一直這樣冷,月色比霜雪還要凍人。
她看到謝青了。
牢籠里的身影,一如既往熟悉。
她想先哄夫君吃飯,於是沈香把酒杯放置在一側。
太監見狀,張嘴便呵斥:「官家的御酒,您可得捧好了!」
沈香如今不是什麼要臉面的名門淑女了,她只是一個想庇護夫君的可憐小娘子。她全無體面,也無需顏面,凶神惡煞地呵斥過去:「我也得了官家的令,可與夫君飲酒前小敘一刻!你又算哪門子的腌臢東西,敢違抗聖命!」
「好利的一張嘴!」
太監正要發作,張福貴卻難得保了沈香一回,他拉了拉手下人的衣袖,勸慰:「算了,只一刻鐘罷了。」
想了想,再爭也晦氣,小太監被上峰告誡一回,立馬作罷,任沈香步入牢門,同謝青相見。
謝青瘦了好多,許是近日沒有食慾,又不吃飯,還受傷放了血,本該合身的衫袍放寬了許多。她捏了一下他的臂骨,骨相嶙峋,似是只裹了一層白皙肉皮。
他的衣袍底下都是血,膝上的箭傷處理了嗎?還疼嗎?
沈香碰了他,郎君緩慢回頭,濃密的睫羽微顫,仍在怔忪。接著,他緩慢勾唇,露出一個歡喜的笑:「小香。」
他一如既往貌美俊逸,再落拓,他也能安之若素,甚至有閒心曬月光。
沈香望著熟稔的眉眼,忍住想要撲入謝青懷抱的衝動。
他還沒有吃飯。
她很久以前就答應過的,要好好哄他用膳。
只是眼淚忍不住要充盈眼眶,沈香咬住下唇,渾身都在發抖。
食盒落地,沈香從中擺出很多菜:「這是金玉羹,用山藥片和生栗子燉煮的,很軟爛,應該合您的脾胃;這是鯽魚粥,我熬了好久,魚刺也剔除了,您吃著應該會很爽口……」
色香味俱全的菜餚與羹湯逐一擺在地上,牢獄裡清苦至此,竟連一張方桌都不留。
怎能、怎能這樣折-辱她的夫君。
謝青看了一眼菜餚,輕輕笑了聲:「我還當小香會帶紅糖燉蛋,你擅長的進補羹湯,似乎只有那一道。」
他在說笑,他還記得沈香每次要給他滋補身體,送上的只有那一盅黑蔗糖燉蛋。
沈香並沒有配合他笑,越聽這話,她的眼淚越是忍不住往下落:「為什麼您還能說笑話……這種時候,為什麼您還能笑啊。」
謝青抬起指節,擦去她的淚:「因為不想讓小香擔心。」
所以他能說會道,殺人的時候還換了紅衣。
但是他做得不夠好,還是讓沈香哭了一回又一回。
明明許諾過,只在羅帳中騙她哭的。
他這個夫君,當得真不稱職。
「您別笑了。」
沈香心疼到難以附加,鼻腔酸澀,綿綿密密的針刺扎著她的四肢百骸。
她生了火氣,拔高了聲音:「您不要再笑了!」
謝青被沈香一吼,倏忽怔住,笑容淡了不少。
他對小妻子道歉:「對不起。」
沈香喪了氣,眼淚撲簌簌往下落,滾入羹湯里。
她攪動湯勺,想要撈出眼淚,可是她做不到。
為何她什麼都做不到?為何事事不如她的願?
沈香到底有什麼用……她是廢物。
她好想救出謝青,好想以一當百,殺出重圍。
正如夫君那日立於屍山之上,形同修羅惡鬼,庇護她一樣。
沈香端起魚羹,勺子餵上謝青的唇,哽咽:「您吃一點吧?」
「好。」
謝青乖巧咽下一勺魚羹。
他伸出手,修長的五指落到沈香的發頂,揉了揉她烏黑的髮髻。
生死關頭,他還在安慰她。
他一直都在哄她:「不要哭。」
為什麼夫君總要對她這樣好?她明明是……過來拿走他的命啊。
沈香的眼睛又泛起了水霧,視線模糊,她都要看不清眼前俊俏的郎君了。
好在謝青會配合她,他一口一口咽下魚羹,教她寬心。
沈香想,這一刻還能看到活生生的夫君,真好啊。
一碗魚羹終於磨磨蹭蹭吃完了。
沈香該餵謝青毒酒的,但她拖拖沓沓,不肯去拿。
沈香握住了謝青的手,輕聲說:「您告訴我,一切都是假的,好嗎?您那樣厲害,本事通天,不可能會死的,對嗎?」
謝青凝望小妻子哀求的眉眼,心臟仿佛被利刃刺中、剖開,鮮血淋漓。他多想給她一個好的答案,多想止住沈香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