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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05:26:40 作者: 草燈大人
門窗要緊閉好,她不能再給謝青添亂了。
「是天家、天家的人!」謝老夫人眼中俱是苦淚,「該死的皇帝!害死我丈夫、我的兒,連孫子都不給我留……我們謝家百年戎馬,立下豐功偉績,竟讓嚴盛這樣作踐!」
沈香什麼都沒說,她擔憂地望向屋外。
她做不了別的,只能摟住謝老夫人,一遍又一遍安撫她的心緒。
「都是我這個老婆子的錯!兒子為了護我,不敢和天家爭!孫子為了護我,又受陷樊籠。」謝老夫人悽苦無比,「小香,你放開祖母。祖母死了,你和懷青定能殺出重圍。你們活得好好的,祖母就沒什麼可掛心的了。」
謝老夫人猛然一掙,沖向枋柱,竟是尋了短見。
見狀,沈香撲身去攔。
「砰」的一聲,四肢百骸都劇痛。
沈香望著謝老夫人,鬆一口氣。
好在她護住了祖母,沒讓老人家受傷。
「求您、求您別這樣好嗎?」沈香死死困住謝老夫人,「夫君這樣做,一定有他的道理。我們是逃不掉的啊。天下四海,俱是王土,便要逃跑,又能跑到哪裡去?您要是死了,夫君定會愧怍一生,求您愛重自個兒好嗎?」
沈香握住謝老夫人的手:「況且,夫君要我保護祖母,若我護不住您,他會怪我的。」
「那小香呢?」謝老夫人抱愧地問,「我害了懷青……」
沈香堅毅地道:「我也希望您能活下來,正因為您還好好活著,我們才有了主心骨,能同天家殊死一搏。」
「君要臣死,是官家要謝家死!與您無關啊,有沒有您,謝家也難逃一死!」
「小香啊……」謝老夫人小聲抽噎,她無助得像個孩子。
「我明白的,您心裡難受。我們等一等,好嗎?夫君一定會想出法子的,他多智近妖,定是有備而來,求您信他一回。」
這句話是假的,沈香也不知道謝青在想什麼。
她僅僅趨於本能,想守住這個家,保護好她的家人。
可惜,天公不作美,連暮色都暗了下來。頃刻間,烏雲密布,落起了瓢潑大雨。
雪還沒化啊,這樣寒氣侵體,夫君一定很受罪。
沈香小心翼翼靠到窗沿邊,幸好堂屋是琉璃制的窗,能隱約看到謝青與那一群擅闖家宅的府兵。
謝青這一回不是孤軍奮戰,他喚出了謝家臣。
第一次在人前暴露底牌啊,沈香的心涼了大半截。
若是不能突破這一重防守,她們都會被緝拿入獄。
謝家完了,真的完了。
沈香凝望謝青一身的紅。
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床笫之間,她問過謝青:「夫君為何動手時,都要著紅衣?」
謝青修長的五指細細順她的烏髮,溫柔繾綣地開口:「最起初只是不想讓血花沾衣,後來一想,若身上沾了血,小香會擔心。」
所以他欲蓋彌彰似的,穿一襲紅衣。
這般,即便作惡,他被發現,沈香也不會害怕。
算是體貼嗎?謝青的柔情總教人感到驚奇,但她不嫌。
世上那麼多古怪的人,緣何不能多謝青一個?
沈香悄悄拉開了一道窗縫,她的目光追逐庭院內廝殺的身影,心裡焦急不堪。
官家沒有多少耐性,府兵轉眼間就和謝家臣纏鬥在一起。短兵相接,腥風血雨。
到處都是淋漓鮮血,潑上廊廡,潑上黑瓦屋檐,軍士們殺紅了眼,連謝家奴僕都沒放過。
裝備上的懸殊過大,天家將士們的甲冑幾乎刀槍不入,不少謝家臣喪命於府兵之手。唯有謝青還能執劍飛躍其中,揮刃殺出一圈重圍。
殘肢斷臂,屍山血海,殷紅的梅花幾乎要染上天幕。
何等可怖的地獄……
沈香的內心今日受到了極大的震撼,她緊攥雙手,望著她的夫君不休不止,為他們掙出這一條生路。
朝廷為何要揮刃向自家人,明明是皇帝先下令殺害謝家勛臣的!
就因為他是君嗎?所以可以輕易決定人的生死。
鳥盡弓藏,兔死狗烹。
要用時,以大義逼謝家領君命;要棄時,又用家命逼謝家慷慨赴死。
世上怎會有這樣的君主?!
為何偏偏待她的夫君殘忍?!
連神佛都不站在謝青這一邊……
刀劍錚錚聲不絕於耳,震耳欲聾。沈香捂住口鼻,四肢百骸都在顫抖,眼淚大滴大滴地滾落。
當年,謝安平和塔娜也這樣無助嗎?
僅僅是想庇護住家人,僅僅是想活下去。
他們會怪謝青一意孤行報家仇嗎?可是,夫君他好委屈啊。
沈香心臟疼得幾乎要裂開,她慄慄危懼,如影隨形,盯著謝青。
求您、求您一定要看顧好自己。
不要受傷,不要死。
沈香忽然發現,謝家臣里,並沒有小舟、謝賀、阿景的身影,而其他謝家臣,似乎一心要報家仇,前仆後繼殺向這些皇朝嚴家麾下的走狗。
好怪。
明知是以卵擊石,他們還要再戰。
不像是衝鋒陷陣,倒像是早知天命,背水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