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4章 希望之源，為眾抱薪

  涅槃祖地。

  皓月神輝不斷的逸散而出，自虛空蕩漾出一圈圈毀滅的漣漪。

  一層層恍若黑洞坍塌引發的波紋以無比恐怖的速度輻射四方，形成一次又一次的寂滅與涅槃。

  生與死的奧義，仿佛在這一方天地里，被詮釋到了極致。

  諸葛九鳳身邊，靜靜的生長著美麗而青翠欲滴的竹子。

  竹子的另外一邊，姜鸞不時來回踱步，臉上顯出了無比焦慮之色。

  她反覆的嘗試著想要跨越那一片寂滅與涅槃的區域，卻又完全無法靠近。

  竹林對面，一處亭台樓閣里的石桌邊，蘇幕生與蘇太清面對面而坐。

  石桌上，雙方的對局已經兇險莫測，都處於岌岌可危的狀態。

  顯然，對於雙方而言，這是一個恐怖的殘局。

  「時間太長了，你還不動？要不要下棋了？」

  「稍安勿躁，要三思而後行。」

  「你已經思索半個時辰了，下不起就別下了。」

  「不下的話，你也沒贏不是嗎？」

  「伱明明就是要輸了，現在不繼續下棋，就以為可以不輸？」

  「我也沒說不繼續下棋啊，關鍵是，沒規定限制思考多久不是嗎？我已經推衍到了各種對弈的後續，所以牽一髮而動全身，能不謹慎嗎？」

  「你這是在耍賴嗎？既然已經開始了對弈，你這拖拖拉拉的，只會讓人看不起。」

  「說得好像我需要你看得起一樣。」

  「那你就認輸吧，不然這麼死皮賴臉的，真沒意思。」

  「沒意思那你還和我下棋？更遑論我也沒輸啊，我要想一招釜底抽薪的絕世好棋，來讓你陷入死局。」

  「是嗎？那我再給你十息的時間，讓你籌備一招絕世好棋。」

  「你有本事給二十息，不，三十息的時間。」

  「三十息就三十息，三十息你也是輸！」

  三十息之後。

  蘇幕生忽然將一枚棋子落下。

  整個棋局微微一變，頓時變得波瀾詭譎了起來。

  而蘇太清則只是在略微思索之後，隨意投放了一枚棋子。

  頓時，局面又被拉平。

  「這一手，當真是有你的！」

  「你那一招，也頗為不俗！」

  「老梆子你棋藝還是如此不凡，只是比老夫差一丟丟。」

  「老東西你過獎了，雖然我也僅僅只是比你強了那麼一點點。」

  ……

  蘇幕生和蘇太清一如既往，一唱一和。

  這時候，一道陰影如烏雲壓頂，覆蓋了過來。

  天空中，諸葛九鳳化作本體，九鳳仙凰，雙翼如垂天之雲，靜靜的於虛空俯視下方。

  她的雙翅輕輕揮動，天地間的黑雲與波紋不斷蕩漾，引出一圈又一圈的毀滅漣漪。

  「一個普通的五子棋，被你們下得好像無比高深莫測一般。」

  諸葛九鳳冷聲開口。

  蘇幕生咳嗽一聲，尬笑道：「咳，小小五子棋，卻也有大智慧。」

  蘇太清很是認真的道：「不錯，簡單之中也有著極致的艱難。不是五子棋太簡單，而是入門容易，精通難。」

  諸葛九鳳道：「你們兩個老梆子，真不想做點兒什麼嗎？」

  蘇太清聳聳肩，道：「犯不上，升米恩斗米仇，這種道理都是懂的。」

  蘇幕生道：「不錯，越是用心付出，越是顯得低賤。為眾抱薪，卻讓其凍斃於風雪，這就是這一方世界的根源。所以，不如將現實呈現得更加的激烈一些，好教這眾生看清自我與本心。」

  蘇太清道：「到時候，悔之晚矣。」

  諸葛九鳳嗤笑道：「愚昧，你們可想過，並非是看不清？並非是看不到？而僅僅只是想剝奪與壓榨？說到底便是利益相關。

  是的，哪怕是我們如今依然微不足道，但是總該要有能站出來的。

  我以為，忘塵寰會站出來，風族皇室會站出來，結果都沒有。

  如今，便是連幽冥穆族和生命神殿都沒有站出來。

  青丘狐族也沒有站出來。

  精靈域海同樣沒有站出來。

  時光神殿那邊同樣也是如此。

  我們若是也不站出來，那就沒有存在為他站出來了。」

  諸葛九鳳的話，帶著深深的悲憤之意！

  她說著，看了一眼姜鸞。

  這世間的因果變化很快，但是有些因果來來回回，總會有人搭理。

  但有些重要的因果，卻一直沒有人搭理。

  可悲。

  可嘆。

  同樣的，又格外的令人無能為力。

  蘇幕生淡淡看了天空一眼，隨即又看了諸葛九鳳一眼，收斂了嘻嘻哈哈的笑容，沉聲道：「結果都一樣，這時候，不站出來不是不想，也不是不能——至少我們的確是有能力站出來的。

  但是，真的沒必要。

  因為，我希望他可以為自己活，而不是為了別人。

  這一次，我們都並不在意生與死，但是不站出來，恰恰是希望他更加的失望，而並不是覺得有感情因果糾纏。

  我們就是要讓他知道，我們不值，不願意站出來。

  就是要讓他知道，我們無情無義，麻木不仁。

  這樣，他才可以更不沾染因果的走。

  至於這種走……」

  蘇幕生沒有繼續說。

  但是蘇太清卻接上了：「這種走，自然不會讓這一方世界順心如意。

  我們愛這一方世界，但是並不愛這一方世界的主宰者，以及那些頂層。

  這是有區別的。

  所以我們不會幹涉這一次的因果！

  用一句——我們本源之地的話來說，那就是……

  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諸葛九鳳聞言，怔然於虛空，揮舞著的雙翼，都停頓了下來。

  她靜靜的於虛空翱翔，卻像是定格了一樣。

  不遠處，姜鸞默默的低下了頭。

  「總有破敗開啟，總有歸墟降臨，曾經一直在想辦法拯救，卻發現到頭來，不過是讓頂層更進一步的成長，而世界更加的千瘡百孔。」

  「所以，我們所謂的嘻嘻哈哈，不過就是對於世間因果的一種戲謔與調侃罷了。」

  「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

  「這時候站出去，不能說是大義，但是是真的蠢，愚不可及。」

  「或者說和蠢也沒關係，真心是真心，誠意是誠意，但卻是最不該出現的時候。」

  「是的，站出去，就會被真正的拿捏，到時候，斬不斷，理還亂。」

  「為他好，為他考慮，就給他一份尊重，讓他安心離開吧。」

  ……

  蘇幕生與蘇太清，依然是一人一句，幾乎將這一方因果完全的詮釋了出來。

  諸葛九鳳雖然已經明白了其中的核心因果，卻還是想要站出來。

  理性和感情，不斷的衝擊著她的身心。

  結果如何，真的重要嗎？

  走到這一步，因為所謂的理性，而完全不給予蘇人皇蘇離半點兒支撐與肯定嗎？

  哪怕只是一道眼神，一道簡短的傳訊？

  諸葛九鳳深深看了蘇幕生和蘇太清一眼，隨即一咬牙道：「我懂，也理解，但是和所有因果無關——我，要去送他！」

  「送他最後一程！」

  姜鸞這時候也終於掙脫了某些黑暗漣漪的束縛，飛了過來，語氣激烈道：「我也要去！要去送他一程！」

  蘇幕生道：「雖然這麼做很蠢，但是我也去！」

  蘇太清道：「的確是非常愚蠢，還會壞事，但我也同樣要去！」

  諸葛九鳳道：「知道如此事不可為，還要去？」

  蘇幕生道：「對，和理性無關，與因果無關，只因，他曾給這一方世界帶來了愛，帶來了希望！」

  諸葛九鳳聞言，笑了，道：「好，橫豎不過一死。雖如此會被徹底踢出，徹底的出局，徹底的失敗，讓那些頂層徹底的掌握這一方世界……

  但他沒了，這世界也再不會有希望了。」

  蘇幕生聞言，忽然笑道：「八鳳，這是你這輩子做過最為明智也最為愚蠢的決定！但是我們都支持你！」

  蘇太清道：「不錯！」

  姜鸞道：「他雖然不是天皇子忘塵，不是我的男人，但沒有他，就不會有我的夫君，我的男人！哪怕是所有人最後都沒有站出來，哪怕是有著數之不盡的理由和原因。

  但我，即便是魂飛魄散，灰飛煙滅，我也一定會想辦法站出來。

  要麼站出來送他最後一程。

  要麼。

  死！」

  ……

  萬古之地。

  極道龍窟。

  敖載道背負雙手，目光凝視著龍晶深處的投影，沉默不語。

  他的身邊，孔雀王孔臨道的身影淵渟岳峙，一身五彩神光神韻流轉，絢麗而強大。

  孔雀王的身後，正是琴沫雙姝，以及曾經的六根清淨竹之主，孔雀王的妹妹孔雲曦。

  「站出來，意味著斬出來。」

  「站出去，意味著斬出去。」

  「這並不僅僅只是站隊的問題，還關係著很多的東西。」

  敖載道也沒有隱瞞敖琴和敖沫，提及到了一些隱秘，一些真相。

  「古皇，我們也知道，我們可以脫離龍族，以他的追隨者的身份站出，只希望陪著蘇人皇，不至於讓他在前路上那麼孤單。」

  敖琴和敖沫一同開口。

  兩人如心有靈犀一般。

  事實上，這也正是她們的心愿。

  從當初選擇跟隨蘇人皇開始，她們就沒有想過後退。

  生與死，皆是洪荒皇族之根源。

  「敖兄。」

  孔雀王開口了。

  「孔雀王，你我都明白的。」

  敖載道沉聲道。

  孔雀王點了點頭，道：「我們都明白，大家其實也都明白。這一手布局，這諸多的基業，累積了這無盡歲月，真的不容易。

  但一次又一次的失敗，終究沒有留下什麼。

  如果說真的留下了，那留下的就是這一方世界那千瘡百孔的傷痕。

  大帝之墓？

  神秘古屍？

  那不過是大地之母，那不過是……世界之屍罷了。

  我也想過從長計議，也想過理性。

  但是——

  希望沒了就是沒了。

  孤注一擲也的確不會有好的結果。

  但是卻也可以來個痛快。

  再沒有從長計議了。

  再也沒有什麼試探了。

  我們站出來，暴露了，被徹底的掀翻了，所有的努力都白廢了，那都是值得的。

  因為我們不能看著他孤單前行。

  所以，在極致的理性之後，我還是回歸了感性。

  敖兄，你有龍族的顧慮，不想被徹底連根拔起，要對龍族族人負責。

  但是我孔雀一脈，卻皆已經踏入了『慈悲為懷』的因果，踏入了洪荒的體系。

  所謂『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這種明心，也是一種真善美的自我鞭策。

  佛祖能割肉飼鷹。

  能捨身下地獄。

  那這一次，我們，或者說我也是可以的。」

  「至於是否值得。」

  「整個孔雀族人，都覺得值得。」

  「那就是值得的。」

  「暴露就暴露吧，被掃蕩就被掃蕩吧。」

  孔雀王一字一句，然後直接引吭高歌：「沒有什麼能夠阻擋，我對自由的嚮往。」

  ……

  浮屠塔中。

  一條生命古路煉虛還真，很突兀的呈現了出來。

  就在天地之門即將開啟的那一刻。

  那條路，隱藏於浮屠塔中，沉寂於葬魂星空深處，蘊含在星空天路的里世界。

  除了蘇離，目前並無任何存在能發現。

  蘇離已經化身三千大道狀態，萬道至尊和靜心狀態已經蛻變至五蘊皆空。

  所以他的諦聽能力讓他第一時間有所察覺。

  天路最前方，歸來的依然是胡辰。

  胡辰身邊，呂依依依偎而來。

  隨後，是洪荒神話世界那邊的人皇伏羲，以及足足六名周身顯化混沌道韻、聖道氣息的老人。

  老人精神矍鑠，幾乎人人身材魁梧，高大，氣勢如淵。

  這一群之後，一隻巨大的彩翼仙凰，背負蘇幕生、蘇太清以及姜鸞而來。

  再之後，是一艘巨無霸的祖龍戰船。

  戰船上，闕德，龜真子，闕致殤，夏心寧，夏心妍以及……夏心妍背後的整個天庭之門。

  隨後，是整個花月谷，以及花月圖騰之上，靜靜站立著的諸葛青塵。

  最後，是龍宮之中的敖載道、敖琴敖沫，以及來自於仙凰孔雀一脈的孔雀王和其一群狂熱信徒。

  其餘還有……

  只是那些身影都在掙扎著，卻沒有能踏上天路，為此他們遭受到了未知的灰霧、紫色雷霆浩劫各種針對，生命氣息在極速的潰敗。

  這其中，蘇離有見到時光之道，有見到即將破滅的風族皇室中的火焰焚魂、即將湮滅的風朝歌，有被不斷穿透天魂、被反覆枷鎖十八層記憶禁區的風遙。

  很多很多。

  這些是掙扎著拼死都沒法前來的夥伴。

  「大回歸術。」

  蘇離念頭一動。

  唯一的大回歸術，用在了這些親朋好友們的身上。

  他們怎麼來。

  他們就怎麼回。

  不留下一絲因果。

  至於他蘇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