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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05:21:48 作者: 黑蕁
最終因為前面的路太窄,車子進不去,所以謝棠與秦宴下了車,開始用雙腿走路。
這裡出乎意料的冷,剛下過一場冬雪,雪化之後變成水,將地上的土攪成了髒泥,鞋子踩過,鞋底瞬間被污泥纏住,濺起泥花,落在褲腳。
這樣的路異常難走,尤其是謝棠,謝棠從沒來過這種地方,知道是一回事,親身體驗又是一回事,她走得很慢,一開始還儘量避免污泥沾在鞋子與褲子上,後來她發現,無論如何她的衣服都會被弄髒,就乾脆大步走了起來。
秦宴牽著她的手,避免她摔倒,他甚至不用再去看路線圖,就可以辨認這些歪歪斜斜錯綜複雜的小巷,一副相當熟練的模樣往前走著,沒有半點猶豫,也根本不在乎自己身上價值不菲的衣服被弄髒。
謝棠的目光從地上抬起來,很想問秦宴一些問題,但是話到嘴邊,她發現自己什麼都問不出來。
從出門到現在,她都沒怎麼說話,不是在思考,她不知道自己現在該想些什麼,頭腦始終在放空,只能想一些很簡答很簡單的問題。
比如她的衣服已經髒了,比如巷子的黑牆上寫的名字到底是誰的;又比如那家包子店的桌子上有一層厚厚的油膩,真的會有客人光顧嗎;再比如門口抽菸的那個髮廊的老闆娘在沖秦宴拋媚眼,口中說著一些調侃的話,她聽不懂,但她覺得這其中存在某種暗示。
謝棠看著前面的路,又開始想,謝明祥是怎麼在這種地方生活下來的,他居然可以吃得了這種苦,她都要高看他一眼了。
「想什麼呢?」
一個男聲從她耳邊響起,謝棠抬起眼睛朝他看,秦宴也正回頭看她。
謝棠歪了歪頭,說:「在想你好像很熟悉這裡,你來過?」
秦宴笑了笑:「我沒來過。」
但世界上的這種地方大抵相同,這裡是國內,還算是好的,他待過的貧民窟里甚至還隨處可見一些針頭與癮君子,這裡與那些地方比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據他們的人所說,謝明祥就住在盡頭的那家小旅館裡,那家小旅館是三層小樓的樣式,門口站著一個抽菸的男人,謝棠的心臟一滯,但當那人轉身,她才發現,那並不是謝明祥,只是他的身形與他很像。
秦宴帶著謝棠走進去,往前台的手裡塞了幾張鈔票,然後問了他一些問題。
前台是個很年輕的小伙子,對方長得一副精明的模樣,精瘦,染了一頭黃毛,左臂有紋身,脖子上套了幾條鏈子,他在台下感受了一下鈔票的厚度,然後笑出了一口不算白的牙齒,將手中的煙屁股戳在手邊的棕色菸灰缸里,跟他們兩個人嘰哩哇啦的說了幾句話。
謝棠勉強聽懂了,他說他們要找的那個人白天不在這,秦宴又塞了幾張鈔票,小伙子就給他們指了一條路,讓他們去西邊的「幸福快餐」去找。
小旅館的空氣封閉難聞,全都是煙味和雜亂的食物味道,一出來,謝棠就深深吸了好幾口新鮮的冷空氣。
她的鼻頭都凍紅了。
秦宴從口袋裡拿出兩個黑色的口罩,他們倆全都戴上了口罩,這才又繼續前進。
謝棠將自己的半張臉都埋在黑色的布料下面,還拉起了羽絨服的帽子扣在了自己的頭上,繼續拉著秦宴的手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在泥濘的小路上,她有一種很割裂的感覺,明明昨天,她還在繁華熱鬧的城市裡面吃著美味的食物,看著巨幕電影,享受著璀璨煙火,不過眨眼一瞬間,她就來到了這座截然相反的荒涼小鎮。
她情不自禁看著那雙與她交握的手,沿著手看向手的主人。
由此才能確認,這並不是一場時空穿越,她也並非是活在幻想的夢裡。
謝棠覺得自己現在還好,真的還好,她早就幻想過,如果找到那人,會是什麼樣的場景,她肯定不會心軟,就算那個人跪下來求她她也不會心軟,謝棠非常篤定,如果連這一點她都不能確信,那麼她壓根就不會來這種地方。
可她搞不清楚,早就下定決心的她為什麼會覺得如此空茫,她不知道那空掉的一塊是什麼,不知道她在恐懼什麼,不知道她在不確定什麼。
秦宴自然早就發現了謝棠的心不在焉,可這個時候,他覺得自己說什麼都是多餘的,他只是個局外人,謝棠現在顯然無法靜下心來,這個時候,說什麼都沒用,一切都要等到找到謝明祥再說,否則說什麼都沒用。
他們七拐八拐,終於來到了那個前台小伙子口中的幸福快餐,遠遠望去,快餐店的招牌已經掉了好幾個筆畫,門口堆著不知用來做什麼的木頭。
另一邊是壘得半人那麼高的啤酒箱子,小店的玻璃上貼著東西,看不清裡面,謝棠拉著秦宴的手,遠遠的站在隔著一條路的對面,謝棠看著那玻璃反射出的太陽光,遲遲沒有邁開腳步。
想像之中,她應該會憤怒的衝進店裡面,大聲叫著謝明祥的名字,待到看見那個人,就狠狠一巴掌扇在他的臉上,扭著他去坐牢,叫他後悔得痛哭流涕,叫他下地獄,叫他知道背叛她的代價。
可謝棠遲遲沒有邁出腳步,她沒有馬上那麼做,因為她好像比想像之中的冷靜。
陽光照在她的身上,她覺得這座城市好像有某種魔力,這座擁有魔力的城市可以撕扯開她的瘡疤,讓她觸到陽光也只覺得干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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