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18號碼頭（三）

  嘩啦啦..

  密集的雨點打在江面，濺起的水花就像起了一層水霧，模糊了畫面，也朦朧了視線。

  好在陳衝出門時鬼使神差的帶了一把傘，才不至於被淋成落湯雞。

  一人一貓狼狽的撐著雨傘蹲在一起，耳邊的水滴聲比汽車鳴笛還刺耳。周圍黑漆漆的，手電筒的光束也無法在雨簾中穿透更遠的距離。

  「困難任務是讓自己撈屍體，可這江水滔滔，無異於大海撈針。」

  陳沖每過一段時間就要放下菜刀，歪著脖子夾住雨傘，然後雙手當成瓢，將船里的雨水往外潑，否則他和黑貓早就因為沉船而掉進水中，到時候，不是他撈別人，而是別人來撈他了。

  至於黑貓，更慘，溺死江中，無人問津。

  黑貓似乎也明白這個道理，每當陳沖開始舀水的時候，它也會跟著一起『幫忙』，用前爪往外拍水，一副勤勤懇懇的模樣。

  當然，它的作用明顯可以忽略不計。與其說它在幫忙，不如說是在玩水，還玩得不亦樂乎。

  陳沖對此只能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權當沒看見。

  忽然間，脖子傳來絲絲涼意，既像是水滴落在了皮膚上，又像被什麼冰涼的東西觸碰一下，很真實，與偶爾吹來江風完全不同。

  抬手摸了摸，什麼都沒有，抽出卡在兜里的手電筒查看四周，也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哐當。

  船底傳來一聲細微的撞擊聲，嚇得陳沖與黑貓皆是一驚，前者趕緊將船槳插進水裡晃動，查看是否碰到了暗礁之類的物體。而後者則趴在船頭，保持警惕。

  在這茫茫江面上，他們這艘小木船可以說脆弱得就像一張紙，一旦與堅硬的物體相撞，很可能導致船身出現致命缺口，或者直接被掀翻、傾覆。

  好在經過一番檢查後，小船的四周並沒有什麼阻礙物，這倒是令陳沖稍稍鬆了口氣，猜測剛才的撞擊聲應該是由江面漂浮的零散物與船身發生了輕微碰撞所導致。

  狗尾江雖然是龍江的分支，但河床寬度卻不窄，少說也有一兩百米，平時各種船隻往來，偶爾留下些瓶瓶罐罐之類的東西倒也不算奇怪。

  哐當。

  然而，這個想法剛一結束，碰撞的聲音又出現了，依舊來自船底。

  陳沖眉頭一皺，趕緊抄起手電筒朝著左側船舷照去。這是水流的方向，那個漂浮物理應從這邊出來才對。

  原本平靜的水面早已被雨點拍打成了蜂窩面，無數的水花在光束前面形成了一道若隱若現的阻礙，讓人很難在第一時間看得清楚。

  而為了讓身體在搖晃的小船里保持平衡，陳沖不得不降低重心，導致濺起的水滴誤入眼睛，令他下意識用手背揉了揉。

  手電筒的光束劇烈晃動起來。

  好不容易將眼睛的不適感揉順，他重新將手電對準船舷外，剛好看見水下有道模糊的黑影緩緩從傳遞飄出。

  不像瓶子，也不像木板之類的物體，更像是線團之類的東西。

  陳沖撇撇嘴，正要收回目光時，心裡卻是猛的一條。

  線團？這種東西能和船底撞出聲音？

  一念至此，他再次查看，卻發現線團已經沉了下去，片刻之間，就像從來不曾出現過。

  喵。

  黑貓站在船頭輕輕叫了一聲，回頭一看，原來是在提醒自己船里的積水越來越來多了。

  陳沖深吸口氣，也懶得去管觸碰船底的東西到底是什麼，只要沒把船撞出大窟窿就行。

  嘩..嘩..

  雙手成『瓢』繼續向外潑水。直到五來分鐘後，當船里的水已經所剩無幾時，陳沖才抹了把額頭的汗水，苦笑連連。

  「照這個降雨量，在不排水的情況下，怕是二十分鐘左右，小船就會被吞沒。」

  哐當。

  恰在此時，第三次碰撞聲響起，並且比前兩次更響，力道更猛。陳沖甚至能感到鞋底穿來的震顫！

  嗚嗚嗚..

  與此同時，江風呼嘯而起。

  「不對。」

  陳沖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頭皮一陣一陣的發麻，這哪是什麼風聲，這分明就是女人在哭泣！

  「小黑？」

  他轉頭看了眼黑貓，發現後者正呆頭呆腦的舔爪子，毫無所覺，甚至連自己的說話聲都沒有聽見。由此可見，那些嘩啦啦的雨水聲對它的影響極大。

  「啪別舔了。」陳沖輕輕推了一下黑貓的腦袋，直接將後者推懵了，而當黑貓正想呲牙咧嘴表達不滿時，他又繼續開口說道：「有東西在我們附近。」

  聞言，黑貓小腦袋朝著四周轉動，卻只能看見比它更高的船舷，當下怪叫一聲，施展出流氓步伐，朝著船頭走去。大有一副貓爺在此，誰敢靠近之威勢。

  嗚嗚嗚..

  若有似無的哭泣夾在風裡再次出現，聽著似近非遠，仿佛就在周圍，卻找不到聲音源頭。

  喵嗷

  黑貓也聽見了，將腦袋埋得很低，並朝著四周發出高亢的叫聲，以示聲威。

  嗚嗚嗚..

  然而，那聲音仿佛不受影響，繼續出現，越哭越悽慘，到最後竟是似哭似笑，令陳沖後背不由自主泛起一片涼意。

  哐當咚咚咚..

  哭聲消失，碰撞響起，先是來自船底，然後順著船舷一側一點一點朝著船尾移動。

  如此清晰的聲音根本逃不過黑貓的耳朵，它轉過身，沿著船舷跑向船尾，那上下起伏的顛簸在它腳下如履平地，平衡感好得令人乍舌。

  陳衝來不及羨慕，將雨傘隨意丟在一邊，抄起菜刀來到船尾，同時舉起手電筒，將光束對準黑貓目視的方向。

  只見距離船尾兩三米開外，之前消失的『線團』再次出現，並且不受水流的影響，就這麼靜靜的漂浮在那裡，一動不動。

  當然了，如今再說『線團』根本不準確，因為這東西分明就是漂浮在水中的女人的頭髮！

  它在水中浮浮沉沉，蠕動不止！

  一旁的黑貓沒有再發出聲音，渾身毛髮倒立，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嘩..嘩..

  突然，周圍開始變慢變小，不過十來秒的功夫，便徹底停止。

  雨停了，江面也開始恢復最初的平靜。而在這樣的情況下，光束照射的位置越來越清晰，到最後已經能模糊看清水的下部分情景。

  那分明是一個長著茂密長發，雙眼猙獰的女人面孔！

  陳沖看得雙手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腦中頓時想到之前那個撈屍人所提到的第一個禁忌，也就是站在水裡的屍體。這種東西被稱做『煞』，看見之後有多遠走多遠，因為它們的怨氣極重！

  「媽蛋。」他忍不住狠狠碎了一口，困難任務的目的顯然是想讓自己將其打撈起來！

  打撈一具連撈屍人都不敢面對的禁忌，這是困難任務還是送死任務？

  「又是雨天，又是煞，萬一再出現個撈不起來的情況，那豈不是說，自己將三大禁忌招惹完了？」陳沖手腳冰涼，額頭的冷汗大顆大顆的往外冒，就差匯成水流直接滑下。

  更讓他頭疼的是，沒有竹竿，沒有摻了黑狗毛的繩子，難道讓自己徒手去抓嗎

  一具屍體，還是在水裡泡了不知多久的屍體，萬一不小心抓破皮膚..

  陳沖越想越難受，乾脆點上一支煙，蹲在船尾和黑貓排排坐。

  「你怕嗎？」他問道。

  「喵。」黑貓頭也不回的叫了一聲。

  「怕是一聲，不怕是兩聲，再問你一遍，怕嗎？」

  「喵。」

  聞聲，他狐疑的看了黑貓一眼，只見後者低了低腦袋，不情不願的補充了一聲。

  「兩聲，不錯。」陳沖自顧自的點點頭，旋即將只抽了兩口的香菸往船底一扔，抬腳碾了又碾，那樣子，恨不得將船底碾也一併碾碎。

  黑貓用前爪撓了撓頭，完全不明白為什麼那支香菸明明在接觸船底的瞬間就已經被殘留的雨水熄滅，但主人還是會不停的踩，狠狠的踩，不死不休的模樣。

  它當然不會明白，當一個人慌到一定程度時，連自己在幹什麼都不清楚！

  「上，撈它！」

  陳衝下嘴皮包著上嘴皮狠狠吹了口氣，旋即將手電筒夾在咯吱窩，死死握住菜刀的同時，一把抓起船槳，朝女屍划去。

  黑貓昂首挺胸，不著痕跡的朝後退了一步，然後，再不著痕跡的退了一步。

  嘩啦啦..

  小船與女屍本就隔得不遠，陳沖只劃了一下，便來到女屍前方半米位置。

  「既然沒有竹竿，老子就用雨傘。」搓了搓發麻的臉頰，拿起一旁的雨傘，將女屍勾到船邊，接著露出比哭還難看的表情，極不情願的伏在船舷，伸手去抓女屍的手臂。

  雖說抓頭髮更為簡單，但一想到提頭髮出水的畫面，便令人不寒而慄。試想一下，女人本就天生愛美，如此粗暴的方式，非把女屍活活氣醒不可！

  啪唧。

  第一次失敗！

  女屍的手臂很滑，就像塗了一層粘稠的液體，陳沖猝不及防之下，整個人因為慣性，差點從另一邊的船舷翻到下去。

  好在他反應及時，才沒出現笑掉牙的情形。

  喵。

  黑貓低叫一聲，似在為他打氣。

  陳沖從船底爬起來後，直接翻了白眼，難不成這傢伙真以為自己沒看到它剛才後撤的舉動？真是慫得讓人猝不及防！

  有了第一次的失利，陳沖迅速調整心態，並且用雨傘將水中女屍轉了個方向，避免稍後出水時四目相對的瘮人局面。然後用嘴咬住刀背，雙手一左一右勾住女屍手臂向上拉。

  屍體沒有溫度，比混凝土還硬。

  首先出水的是頭部，那些飄散在水面的長髮一點點收縮，將屍體的面部完全遮掩。

  「喝。」

  陳沖低喝一聲，小臂與脖子上的青筋因為力量的宣洩而快速凸起，發白的臉頰也逐漸漲紅。

  也許是因為出水時水面的拉力為女屍提供了巨額增幅，也許是屍體的身體裡灌了太多水，又或許如那個撈屍人所說，這種直立的屍體本就不願出來。總而言之，他現在幾乎是在榨乾身體的每一分力氣，一點點靠著船舷向上用力！

  喵..

  嘎吱

  兩道不同的聲音同時響起，前者來自黑貓，而後者，竟是來自木船。

  陳沖匆匆一瞥，只見整個小船因為受力不均的影響，正向著屍體這一側緩緩傾斜，弧度之大，就差徹底傾覆！

  噗通。

  關鍵時刻，他只能狠狠咬牙，將好不容易拉出半個身體的女屍放棄，這才讓小船恢復平衡。

  第二次，失敗！

  「還剩最後一次機會，再撈不起來的話，三大禁忌算是全部占完了。」

  陳沖依著船舷緩了口氣，神色就像吃了死老鼠一樣難看。

  喵。

  正犯難之際，黑貓不知何時從船尾跑到了船頭，並搖頭晃腦的朝著前者叫喚。

  陳沖微微蹙眉，走過去一瞧，卻發現黑貓正用前爪撥弄著一條繩子！正是那條用來固定小船的繩子。

  「是了，既然撈不上來，就直接拖上岸就好了啊，反正該犯的禁忌犯得差不多了，該準備的東西也一樣沒準備」

  他苦笑著搖了搖頭，划動船槳將小船調轉了一個方向，然後拿起船頭固定好的繩子，將繩子另一頭從女屍的腋下穿過，又繞著胸口纏了個結結實實，確定不會半途溜掉後，才趕緊划動小船，朝岸邊划去。

  一人一槳，一貓一船，後面還拖著一具被頭髮遮蓋的女屍，這畫面怎麼看都顯得十分詭異，甚至是驚悚，恐怕除了陳沖之外，就連撈屍人也不敢這麼草率的打撈屍體吧。

  而且，還是立在水中的屍體。

  沒錯，即便它被拖動著，身體依舊沒有躺下。

  陳沖沒有發覺，黑貓亦是如此，他們兩個現在最期盼的就是儘快上岸，這水面..不是主場！

  哐當。

  突然，船底再次響起最開始的碰撞聲，陳沖還以為是後面綁著的女屍卷到了船底，結果跑去船尾一看，頓時面如死灰，只見那根繩子上套著的，居然成了一具男屍！

  咚咚

  男屍隨著陳沖的心跳一點點翻轉過來，當看清面容後，陳沖直接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男屍，赫然是之前在岸上見過的撈屍人！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