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 416【愛慕】

  先知麼……

  囁嚅著嘴唇，艾薩拉不斷重複著這個似乎擁有異樣魔力的尊名。

  先知先覺，洞悉萬物……這就是名字的含義麼？

  她能感受到，「先知」對自己，對辛·艾薩琳中的暗夜精靈並無敵意。

  這樣想著，艾薩拉站直身體，抬頭看向對方，卻發現對方也在注視自己，那雙深邃的眸子燦若星辰，仿佛蘊含著閃爍的星輝，隱藏著宇宙萬物的真諦。

  那是怎樣的一雙眼睛啊……

  艾薩拉怔住了，即便她早就發現對方的視線並沒有聚焦在自己身上，只是在沉思其他什麼事情，偶然停在自己這個方向而已。那瘦高的身軀宛若雕像，一動也不動。

  風吹亂了將她那完美無瑕的修長身段襯托得淋漓盡致的月布長袍，一雙膚若凝脂的圓潤玉腿若隱若現——眼露迷離的她甚至忘卻了伸手按下隨風舞動的長袍下擺。

  站在岸邊遠遠觀望，震驚於這位異域來客引發的驚天異象是一種感覺。近距離觀察，觀感卻又全然不同了……

  他個子不高，至少比起暗夜精靈來說不算高。只比艾薩拉微微高上一分，瘦瘦的，穿著火紅色的法袍。

  但不知為何，明明是平視，艾薩拉心中卻有種自己在仰望對方的感覺——在無數個月夜中，艾薩拉連抬頭仰望被暗夜精靈尊為「艾露恩女神」的月亮白女士時，都不曾有過這樣的感覺。

  他的外表不太符合暗夜精靈的審美。他有著白皙的皮膚，清晰的五官，臉龐上雖未蓄有鬍鬚，卻給人一種莫名的滄桑觀感，宛若他早就在時間的滾滾洪流中浮浮沉沉數以萬載，這才積澱下了這份厚重……

  不，應該說，不符合普通暗夜精靈的審美、不符合除了自己以外的其他暗夜精靈的審美，他們太庸俗了，庸俗到無法品味美的真諦。艾薩拉心想。

  若說在此前的一生中，艾薩拉關於「美」的定義有三，一是蘊含著無窮無盡奧術能量的永恆之井；二是貴為卡多雷帝國女皇和最強大的凡人法師，傲視群星閃耀之地的自己；三是在自己的引領下不斷走向壯大，終將一統群星閃耀之地的卡多雷帝國……

  那麼今天，艾薩拉就對「美」產生了新的認知。

  不，她不敢把先知定義為「美」，因為這對他而言完全是一種褻瀆。他太強大了，他是降臨凡間的神祇，凡人永遠也不能直呼其名，就如那些平民必須尊稱自己為「光中之光」，而非艾薩拉女皇一般……

  艾露恩啊，我怎麼敢把自己和先知相比較……艾薩拉心中突然湧現了難以言喻的挫敗感，因為和對方相比，連自己都要自慚形穢了……

  離得這麼近，她甚至能看到對方周身輻散出的魔力氣息，它究竟磅礴到了什麼程度，才能凝結成肉眼可見的霧狀實質散發出來啊……這氣息就如春日林間的微風般吹拂而來，洗滌著艾薩拉的身與心，靈與肉……

  不知不覺間，艾薩拉又沉醉了。

  作為與永恆之井聯結最深的暗夜精靈，她能感覺到先知出現後，從永恆之井深處傳出的強烈喜悅。就好像——不，一定是——先知是與之根出同源的奧術本質化身，窮盡世間最為華麗的辭藻，也無法述說這份高貴。

  他與永恆之井的聯結，遠比我更深，身上散發的魔力氣息，更是隱隱約約比永恆之井還要純粹。他遠比我強大，遠比我……只有這樣神祇一般的存在才能配得上我……這個想法剛剛浮現心頭，艾薩拉的臉頰就飛上一抹殷紅。

  伴侶？

  艾薩拉是至高無上的女皇，站在星球頂端的最強法師，抬手可揚起百米高的浪濤，起心動念都有億萬子民相隨。從來沒有任何人能入自己的法眼，讓自己的目光多停留哪怕一秒。

  但……

  先知不同。

  他渾身上下都散發著讓艾薩拉無從抗拒的致命吸引力。一個不速之客，居然打破了自己對奧術、對美，乃至對世界的所有認知，在自己心中泛起了波瀾……她曾以為自己是唯一站在這個世界絕巔高度的個體，可直至這一刻，她才意識到自己的渺小。

  她從沒想過，一生傲視芸芸眾生的自己，有朝一日也會如凡俗一般對他人萌生仰慕與愛慕之情。

  艾薩拉正想開口，卻驚覺自己的心跳快得可怕，而左手正下意識地拂在高聳的胸脯上，臉頰亦是前所未有的發燙，一副……一副完全不合女皇身份的小女人儀態。

  這感覺讓她感到既陌生又窘迫。

  她深吸一口氣，強壓下翻滾的思潮，細聲問道：「我剛剛看到，您似乎在對抗自己的敵人……我想知道他們是誰，畢竟這就發生在我的首都旁，如果他們又一次回返的話，我……我不想自己的子民再一次受到威脅。」

  ……

  安格瑪笑了，瞬間脫離雕像一般的死寂狀態，鮮活了起來。

  只是單純地覺得好笑。

  在如今的自己面前，這個深刻影響了艾澤拉斯歷史進程的古代暗夜精靈女皇居然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雖然在直視自己，目光卻閃爍不定，敢看又不敢看，說話時細聲細語的，好像生怕衝撞到自己似的。

  曾幾何時，自己尚只能仰視這位高高在上的存在。可如今雙方的地位卻完全反轉了過來。不僅是艾薩拉，連主時間線中那些自己曾視為傳奇英雄的人物，從此以後也將如她一般仰望自己。

  這一前一後的轉變，讓安格瑪感到了深深的違和感。回首這段時間的經歷，他只覺得恍然若夢，被未來的自己蒙在鼓裡，不得不推翻以往的原則汲取本不屬於自己的力量、真相得以揭露後，未來的敵人浮出水面，原來這一切都不過是夢幻泡影……

  自己的上古之旅，自己的穿越人生，在這一刻……

  才剛剛開始。

  安格瑪既覺得解脫，又覺得凡此種種都凝成了某種揮之不去的異樣情緒，如有一塊大石哽在心頭。未來會是什麼樣子，他不知道。但心裡卻全然無驚無恐，無喜無悲。意識到這一點後，他很想自嘲地笑笑，自己居然這麼快，就接受了發生在自己身上的轉變。

  是的，沒有任何道理。轉變在人生豁然的那一刻悄然而至，無聲無息。

  「我對抗的不是敵人，而是自己的未來。」安格瑪負手而立，淡淡地看著艾薩拉，這位高高在上的暗夜精靈女皇，如今已經不能在自己的思緒中引發半點波瀾了。因為……

  她是凡人。

  未來？艾薩拉感覺自己再一次迷失在了對方深邃的目光中。

  「那是……怎樣的一種感覺？」她心不在焉地說著意味不明的話，金色的雙眸一直在對方身上流轉。

  安格瑪凝望著右手掌心，被「墮落者」塑造出來，在自己的穿越中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的鱗片，早已隨著「墮落者」一同消散在了時間線中，掌心處只剩下了一道淺淺的菱形疤痕——這是墮落者存留於世的最後證明。

  他搖了搖頭，「你不會懂的。」

  艾薩拉一愣，從沒有人這樣和她說過話，但她心底卻生不起半點抗拒。

  可……我想懂。至於想懂的是什麼，肯定不是剛剛恍惚狀態胡亂問出的問題，而是眼前這位無比強大的先知。

  「我能否有幸邀請您到我的宮殿裡……坐一坐？」她咬著嘴唇，說話時能清晰感覺到臉頰的熱度。自己這是怎麼了？

  ——我究竟該怎樣抉擇？安格瑪背著身，絲毫沒有理會艾薩拉，而是在思索今後的道路。

  他來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口，在這條嶄新的時間線中，一切方興未艾，艾澤拉斯的力量遠比接連遭受打擊的主時間線要強得多。自己究竟是該拋棄主時間線，於此時改寫歷史走向，為註定降臨的虛空威脅提早籌備，還是一如往常，確保自己熟悉的主時間線的存續呢？

  面對恐怖的敵人，前者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這一瞬間，無數個鮮活的面孔在眼前閃過。自己的養父安瑟隆、照料自己長大的莉婭、對自己信賴有加的凱爾薩斯王子……還有為族人鞠躬盡瘁的老魔導師凱雷，一直跟隨著自己的奎恩薩斯三人組……還有蘭納瑟爾，還有安薇娜……

  太多了，有太多難以割捨的人和物。

  長久的沉思過後，安格瑪搖了搖頭，不見任何動作，身前的空間即被撕裂，顯現出一道湛藍色的傳送門。他徑直走了進去，幾息過後，出現在位於贊達拉群山核心地帶的祖達薩。

  艾薩拉下意識向前追了幾步，可傳送門很快就關閉了。她望著先知消失的地方，雙拳不由自主地攥緊，只覺得心裡莫名的失落。

  感謝坷垃金先生、清歌斷腸弦已絕、一奇袁方、鳩鳴的打賞~蟹蟹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