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320【傲慢與偏見】

  「女孩，你是什麼地方的人？為什麼會和一個外族在一起，又怎麼會出現在戰區？」

  問話間，騎兵隊長收起弓箭，但右手隨即放到了腰間的佩劍上，一刻也沒有放下警惕。這個騎在迅猛龍上容貌奇怪的白皮人雖然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卻讓他本能地感到危險。

  激烈的戰鬥每天都在進行，卻有一個來路不明，連聽說都沒聽說過的白皮人形生物出現在戰場邊緣，還會說一口流利的暗夜精靈語，他怎能不報以戒備？

  雙方之間僅有幾米距離，但凡對方有任何異動，他相信自己都能在那之前手起刀落，將對方斬於豹下。

  「我來自蘇拉瑪城，名叫艾利桑德，大人。」艾利桑德撩開安格瑪的外袍，翻身下了迅猛龍，以便對方看個清楚。

  她的衣袍雖然洗的很乾淨，卻有很多破損的地方，裸露在外的手臂和脖頸皮膚，還帶著許多傷未痊癒的傷痕。

  騎兵隊長皺了皺眉。

  艾利桑德繼續說道：

  「我是蘇拉瑪低級魔法學院的學員，半個月前，在城外被巨魔綁架，帶到了祖達薩。是這位雲遊大陸的外族先生把我救了出來……」

  「什麼？」騎兵隊長驚呼，急忙看向了一旁的副官。

  不用他示意，副官聽完艾利桑德話以後，就已經開始在鞍座的背囊里摸索了起來，不久後抽出一張畫像，遞給了隊長。

  騎兵隊長將其展開，看看畫像，又看看艾利桑德，反覆比對幾次之後，點頭道：

  「沒錯，就是你了，蘇拉瑪城的艾利桑德……你們的遭遇驚動了整個帝國——該死的巨魔！」說著，騎兵隊長重新卷好畫卷，啐了一口，眼中噴薄著仇恨的火焰，「女皇為此震怒不已，特令皇家顧問弗格森大人主持大局，統領上百位皇家法師參與針對你們的搜救行動。幸好你回來的及時，否則我們明天就要猛攻納茲米爾，給特遣隊創造深入巨魔領地營救你們的機會了。」

  這樣一番話，聽得安格瑪暗暗心驚，心想不過是將幾十名連學徒都還不是的低等學員捲入的綁架事件，至於鬧這麼大陣仗嗎？轟動蘇拉瑪城也就算了，居然連高高在上的艾薩拉都驚動了，甚至不惜大動干戈，謀劃一場戰役來營救他們……

  不過轉念一想，他也想通了其中緣由。

  這關乎帝國的臉面，蘇拉瑪城是什麼地方？那是深處帝國腹地，僅次於帝國首都艾薩琳之外的第二大城市，全帝國首屈一指的魔法之都。

  巨魔居然在暗夜精靈百萬雄兵的眼皮子底下，從絕對安全的內陸腹地綁走幾十名小孩子，帝國顏面何存？

  況且哪怕坐擁殊勝的永恆之井，法師的成材率也相當低。這幾十名學員都可能是帝國未來的棟樑之才，再者說，暗夜精靈的魔法也絕不能容野蠻粗鄙的巨魔染指。

  消息傳開後，若是民眾得知當局對此視若無睹，會怎樣看待他們原本愛戴有加的光中之光——艾薩拉女皇？

  艾薩拉也絕不容自身的形象出現任何污點，縱使這是一個封建的時代。

  所以不管付出任何代價，她也要嚴懲這些卑劣的巨魔。哪怕會不可避免地付出一些代價，但也勢必讓巨魔明白，暗夜精靈不是好惹的。

  安格瑪相信，這位視自己威望為生命，極端重視民眾對自己的看法的女皇，絕不僅是做做樣子這麼簡單。

  「怎麼只有你回來了？你的同學們呢？」

  騎兵隊長又問。

  艾利桑德低下頭，黯然道：

  「他們……他們都被巨魔殺死了……」

  騎兵隊長咬了咬牙，半晌後對副官示意，後者點了點頭，使勁一抖韁繩，騎著夜刃豹絕塵而去，提前向軍隊匯報消息去了。

  「來吧，隨我回去，我們會保護好你，把你送回蘇拉瑪的，孩子。」騎兵隊長向艾利桑德伸出一隻手，眼神不時飄向一言不發的安格瑪，目光中飽含不信任的意味。

  艾利桑德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後退兩步，抓住安格瑪的手，緩慢卻堅定地搖了搖頭。

  騎兵隊長不禁愕然，這才看向安格瑪，沉思片刻，正式自我介紹道：

  「我是帝國第八軍團251旅的騎兵上尉拜拉厄斯，不知閣下……」

  安格瑪適時說道：「安格瑪，上尉可以叫我安格瑪。」

  拜拉厄斯點點頭，從懷中掏出一袋金幣，讓手下交給安格瑪，「安格瑪閣下，感謝你搭救我族受難者的正義之舉，這是你應得的獎賞。如今我們必須要回去復命了，還請你……」

  雖然用詞十分妥當，但拜拉厄斯的語氣卻與其完全相反，一點也不像是在表達感激之情，卻有種高高在上，打發乞丐的感覺。

  安格瑪搖頭回絕了對方的賞金。

  他對這種倨傲的態度十分熟悉，曾經的高等精靈也與其相仿，仿佛天生高其他種族一頭似的。

  這是典型的夜郎自大。

  倨傲使高等精靈盲目，堅信班迪諾爾屏障能抵擋天災軍團，卻忽視了最顯著的缺點。那就是屏障的弱點太過明顯，但凡有叛徒出賣三座魔法聖殿的秘密，從內部予以擊破，奎爾薩拉斯的防禦體系便和形同虛設沒什麼兩樣。

  將維持屏障的能量源，從魔法聖殿轉由太陽井供能，需要一天的時間，看起來並不漫長，但事實是，當內、**導師達爾坎殺死了聖殿的守護者，令屏障消匿無蹤後，南部邊境線根本就沒有足夠的軍隊攔在阿爾薩斯面前，為能量源的轉換爭取時間，讓屏障再次顯形。

  阿爾薩斯一腳就把高等精靈的倨傲踩進了泥里，用鮮血淋漓的事實證明，面對死亡的陰影，高等精靈，並不比其他種族優秀。

  話說回來，論起源，人類和矮人的祖先可是最先出現在定序後的艾澤拉斯的泰坦造物啊，高等精靈不過是一萬六千年前才出現在世界上的巨魔的異變後代而已……

  以清醒的頭腦找到痛點，才能謀求改變，為銳意進取奠定基石，當大多數國民盲目鼓吹一國一家之強大，只會讓它的巔峰期縮短，甚至引發不堪設想的後果。無數歷史都證明了這種傲慢的可怕。

  但顯然，眼前這些國力鼎盛，疆域涵蓋幾乎整個卡利姆多，自視甚高，視其他種族為落後蠻族的暗夜精靈卻並不這麼覺得。

  上古的暗夜精靈，看不起除自己外的任何種族。

  拜拉厄斯見安格瑪回絕賞金，面現一絲怒容，因為這個白皮外族居然看不上這些賞金，緊接著就發現，艾利桑德又爬上迅猛龍鞍座，撩開安格瑪的長袍外襟，鑽進去取暖了，不由一愣。

  雖然不喜歡對方的舉止，但安格瑪還是很有涵養地微微頷首，摸著艾利桑德的腦袋，輕聲說道：

  「拜拉厄斯隊長，這個女孩受了太大的驚嚇，就讓我把她送到軍營吧。」

  拜拉厄斯沉思了起來，這確實是最好的辦法。帶著一個來路不明的外族人回軍營，這怎麼能行？更不要說上面還有皇家顧問弗格森大人壓著，那可是上層精靈中的大人物，對底層人民都厭惡無比，遑論外族人了。要是知道他連一個外族人都打發不了，一個眼神就能斷了他的軍旅生涯。

  但看著側坐在鞍座上，縮在白皮外族長袍里，緊緊環保住其腰間的小女孩，拜拉厄斯真是無奈了。

  他只得說道：

  「那好吧，外族人，那就請你跟我們回一趟軍營吧。」

  說著他對手下士兵招了招手，後者下了坐騎，牽著夜刃豹向安格瑪走來，同時從懷裡抽出了一條布條。

  「諒解一二，我們不能讓你窺探我族軍情，請用它蒙上眼睛吧。另外，這迅猛龍也不能隨你一同過去。」

  安格瑪微不可查地搖了搖頭。

  可這些傲慢的傢伙打交道，真不是一件讓人愉快的事情。

  但他的心底沒有怒氣，只感受到了深深的悲哀。一句上一世某部名著的名句，不自主地浮現在腦海……

  弱小和無知不是生存的障礙。傲慢才是。雖然它不太應現在的景，但也足以表達上古的暗夜精靈帝國，面對燃燒軍團入侵那等滅世之災時，對牛頭人等提供援助的種族所表達的態度，是多麼令人唏噓了。

  他下了迅猛龍，拍拍這頭野獸的腦袋，在精神中傳出「回家」的命令，後者馬上領會，順著來路跑了回去。而後他把艾利桑德抱上夜刃豹，接過布條親手蒙在眼睛上，也跨了上去。

  這位軍官大人，我可是一名法師，要是我有心，閉著眼也能把你們的部署看個真真切切。

  耳邊傳來夜刃豹柔軟的腳步聲，安格瑪這樣想著，淡然開口道：

  「請帶路吧，拜拉厄斯上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