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273【王子的尷尬】

  五月的春風溫柔地吹拂著永歌森林，金黃的樹冠，宛若漾起了波浪一般，層林盡染，迭翠流金。

  曾幾何時，國破家亡，飽經苦難的血精靈尚在天災亡靈的魔爪下艱難求生。

  太陽井毀滅，寶貴的魔力源不復存在，魔癮頻發。

  失去了井的魔力，令奎爾薩拉斯四季如春的魔法失效了。這片地處東大陸極北的土地，再度恢復到了六千八百年前，血精靈的祖先尚未創造太陽井時的寒冷。

  森林死亡，生機不存，缺吃少穿的人民，迎來了有史以來最大的生存危機。

  但不到半年過去，奎爾薩拉斯就恢復了原貌。

  似乎，為了彌補血精靈所經歷的一切，冥冥中的存在，賜予了他們更多。

  如今，太陽井散發的能量波動比以往更甚，奎爾丹納斯島的金色光輝，再一次直通天際，不絕如縷的魔力流，也再一次奔涌在了每一名血精靈的血管里……

  陽帆港與銀月城剛剛重建完畢的港口，又開始繁忙了起來。

  一艘艘掛著聖光教會，或是人類的暴風王國、庫爾提拉斯王國的船旗，亦或是從洛丹倫遺民控制的米奈希爾港啟程，懸掛著卡茲莫丹王國銅須矮人旗幟的遠洋貨運艦，將這兩個全奎爾薩拉斯數一數二的深水良港的每日吞吐量占得滿滿當當。

  近海停滿了等待進港卸貨的船隻，碼頭工人們連軸轉，幾乎不眠不休地卸貨，裝車，再卸貨，再裝車……

  要感謝那些「仗義疏財」的守舊貴族們，為了彌補在銀月城之戰中犯下的錯誤，他們將積攢已久的財富奉獻出來，為人民，為奎爾薩拉斯換來了大量寶貴至極的生存物資，填補了恢復全面生產前的空白期。

  貿易，有史以來第一次，以合約的方式，以官方的途徑，在奎爾薩拉斯與其餘諸族之間展開。

  收復南部永歌森林，也就是如今被稱之為幽魂之地的那片土地後，血精靈的軍隊果斷出擊，以強盛的軍力，在諸族聯軍中占據了主導地位。

  近一個月來，國境外的戰事連戰連捷，諸族聯軍的東部戰線多點開花，攻勢如潮。血精靈與辛特蘭的蠻錘矮人合作，接連收復了洛丹倫東部的斯坦索姆地區、聖光之願禮拜堂，緊接著勢如破竹地向西進發，將盤踞在洛丹倫主要產糧地安多哈爾地區的亡靈，全部驅趕到了提瑞斯法林地，穩占兩地間的群山隘口，往來通行的唯一通道，一舉攘除了天災對奎爾薩拉斯的威脅。

  血精靈蠻錘矮人聯合部隊，與諸族聯軍主力匯合進逼洛丹倫王都之際，就是天災滅絕之日！

  從今往後，諾森德的天災軍團，將再也無法進入已然變成了鐵板一塊的東大陸北境，勝利的曙光，就在眼前！

  國內重建如火如荼，民眾安居樂業，諸族援助之下，一切都在以夢幻般的速度迅速恢復著。

  國外戰事進展喜人，天災節節敗退，諸族精誠合作，這場歷時一年之久，無數英魂為之長眠地底的戰爭，終於來到了必將以正義一方的勝利而告終的結局時刻。

  血精靈的平民，從未感到如此慶幸。

  他們慶幸，奎爾薩拉斯有著一支英勇頑強，不畏犧牲的軍隊；

  慶幸曾經自己並無好感的凱爾薩斯王子，是一位比他父親還要合格的英明領導者；

  慶幸湧現的一批批有志之士站在了抗擊邪惡的第一線；

  更慶幸……

  他們擁有一位能化腐朽為神奇的年輕魔導師——

  安格瑪·晨星。

  他尋回了聖樹薩斯阿拉、尋回了太陽井的化身、打破了血精靈的外交困局、直接推動了諸族聯軍的成立、贏得了諸國諸族的援助、重鑄烈焰之擊、帶回古爾丹之顱，解救了受困外域的凱爾薩斯王子與一眾高層……

  他的功績太多了，多到數不過來。

  他身上的標籤，同樣多不勝數。有史以來最年輕的魔導師；出身平民階層，卻攀升至王國高點，起初並不受重視，卻最終證明了自己擁有的超絕視野，屢屢於大浪將起之時準確把握浪潮命脈，以巧力推動世界的絕頂顧問……

  這位出身平民階層，卻在王國危難之際挺身而出的年輕人，就如同黑暗中的一道曙光，為人民，為整個王國照亮了前行的坦途……

  人們還聽說，那場改寫了北方命運的黎明之戰中，正是這位年輕人引動了超乎世人認知的時間之力，一舉擊敗了不可一世的天災主力，挽回了敗亡的命運……

  就連諸族聯軍的各族領袖，也紛紛予以其極高的重視，不僅因為他那高深莫測的實力，還因為他的地位。

  只有他，能讓因迪菲亞內亂而選擇置身事外的暴風王國送來軍備支援，能讓孤懸海外的庫爾提拉斯改變明哲保身的戰略方針，不遺餘力地參戰。

  也只有他，能說服吉爾尼斯王國固執的格雷邁恩國王打開國門，不再故步自封，不再對迫在眉睫的威脅視若無睹……

  安格瑪·晨星。

  不知從何時開始，這個平凡的姓名和他那傳奇般的故事，開始經常被重建銀月城的工人、碼頭的管理員、晴風村的果農，開始被每一名血精靈掛在嘴邊，交口稱讚。

  新一代年輕人，全以安格瑪為榜樣。如今瑩語水池外搭滿了渴望成為一名法師的平民學徒的帳篷，因為那裡，就是安格瑪大人的養父，安瑟隆開門授課的地點。

  而她那位身邊常伴有一位暗夜精靈小姐的姐姐，也成了年輕人心目中的女神。不管平民，亦或是貴族，全都趨之若鶩……什麼樣的家庭，能孕育出這樣一位必將成為偉人的存在？他的養父，他的姐姐，必定不是表面上的那樣平凡……

  甚至有吟遊詩人，將他的故事譜進了傳唱已久的奎爾薩拉斯老調，譜成了一曲獨屬於安格瑪的史詩。

  以往，任何有幸被填進老調的故事主角，不是業已魂歸天國，遺志卻指引著族人繼續前行的第一任太陽王達斯雷瑪·逐日者，就是高等精靈的戰爭英雄，諸如神弓薩斯多拉的擁有者，締造了風行者家族，被每一名遠行者遊俠奉為傳奇的塔拉納斯·風行者這一類的存在。

  尚且在世的，而且還這麼年輕的人，被寫進老調史詩中，這還是頭一回。

  每當酒館裡唱響這曲史詩，伴隨著吟遊詩人們奏響的樂器，圍觀者的數量，總能擠滿整個酒館——不管是以高端顧客為主，旨在貴族或上位者間社交聚會，卻並不阻止吟遊詩人進入的高端場所，還是鄉野間充斥著泥土芬芳的小酒館，都是如此。

  安格瑪·晨星，一個神奇的名字。

  此時，在銀月城的日怒尖塔……

  歸來不久的凱爾薩斯，剛剛送走了一眾趕回國內述職的軍方將領和魔導師，還包括很多主持政務工作的大臣。他們已經向他闡明了他不在的這段時間，國內外發生的所有改變。

  令人喜悅的改變。

  凱爾薩斯站在落地窗前看著往來行人絡繹不絕的城內風景，嘴角洋溢著欣慰的笑容。

  日怒尖塔所在的王庭地區，城市東北角的港口，還有花園街市，這三個銀月城最重要的城區，都已重建完畢，恢復了往日的壯麗。

  他又將目光轉向北方。

  陽光明媚，海面波光粼粼，能見度出奇的高，依稀可以看到奎爾丹納斯島直入天際的金黃色光輝。

  太陽井比以往更強大了，凱爾薩斯能感受得到。

  「真的沒想到，那個昔日苦勸我正視天災威脅卻不受重視的小顧問，已經成長到了這個地步。羅曼斯，一整天了，我耳邊充斥著人們對他的讚美之言，我聽得耳朵都快起繭子了，」凱爾薩斯無奈地笑著，「安格瑪的大名，都快超過我這個王子了。」

  一旁的羅曼斯原本也在笑著，可聽到最後一句，猛然臉色大變，「王子，您……」

  「別誤會，羅曼斯，」凱爾薩斯急忙打斷了自己的親隨，「我可沒有那個意思。我不是心胸狹隘之輩，有安格瑪，是我，是整個奎爾薩拉斯的福氣。對我而言，並不存在什麼下屬功高蓋主的疑慮。」

  羅曼斯聞言大鬆了一口氣，剛剛他忍不住為安格瑪捏了一把冷汗，但更多的，是為王子本人憂慮。

  因為他從曾跟隨安格瑪前往卡利姆多搜尋古爾丹之顱的法師那裡，聽到了一個關於安格瑪的傳聞。

  與守護巨龍平起平坐，被暗夜精靈的領袖引為無上的存在，指引著諸族打贏了那場註定沒有希望的戰爭，一舉滅殺了毀去了半座達拉然的阿克蒙德……

  日光在上，這個傳聞徹底顛覆了羅曼斯對於世界的認知，可結合種種事實，卻又容不得他不信。

  自此以後，隨著真相逐漸浮出水面，羅曼斯知道，安格瑪將徹底超脫出一國一族的桎梏，成為傳說中的存在——太不可思議了，羅曼斯根本想不到，這個平平無奇的年輕人，居然有著如此超然的背景。

  雖然他也知道王子不是那樣的人，但如若王子真的過於看重自身的權威，視聲望越發如日中天的安格瑪為威脅，那可真是給自己找麻煩。

  似乎是和羅曼斯想到了一起，凱爾薩斯幽幽道：「因為我聽到了一個傳聞。」

  「殿下，您也聽說了嗎？那消息真的……太讓人難以置信了。」

  凱爾薩斯走到桌邊，自斟自飲，搖頭道：「是啊，誰能想到，我的小顧問，居然是一位主導了一萬年前世界歷史走向的……『先知』？我又怎麼會將這樣一個存在，引為自己的威脅呢？我不明白，為什麼父親從來沒告訴過我，或許連他都不知道這些秘聞。我的祖輩達斯雷瑪，為什麼對這位先知的過去守口如瓶，以至於安格瑪明明在暗夜精靈中人人皆知，卻沒在奎爾薩拉斯的歷史中留下過任何蛛絲馬跡呢？」

  羅曼斯長出了一口氣，得知這個消息後，他覺得世界都不真實了，「是啊，以無上的地位備受艾薩拉女皇的青睞，鑄造了烈焰之擊，指引著達斯雷瑪先王帶領著我們的祖先東渡，直接創造了一個新的種族……」

  羅曼斯就像在講述一個傳奇故事，「殿下，就在剛剛，值守太陽井聖殿的凱雷傳回消息，守護巨龍伊瑟拉蒞臨奎爾丹納斯島，指名道姓地等待著安格瑪先知的到來……還有一頭邀請我們到魔樞作客，要與我們分享奧術知識的藍龍……若非親耳聽到，我簡直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其實，您沒有發現嗎，安格瑪之前的舉動，就有很多疑點。比如他向肯瑞托議會揭露惡魔入侵真相的時候，是以攻打我族的天災軍中存在著大量高階惡魔為藉口，可事實是，我們根本就沒在亡靈里發現半個惡魔的蹤跡。還有，他是怎麼知道那三件神器，以及提爾之墓的準確位置的？細思之下，所有證據都指向了他的真實身份，安格瑪，就是那個我們並不熟悉的『先知』，一個在時間線中自如穿行，屢屢出現在重大歷史事件中的無上存在。如今的身份，只不過是他的偽裝而已。」

  凱爾薩斯放下葡萄酒杯，苦笑道：「我說了，安格瑪是我們的福氣。但讓我頭疼的是，我究竟該怎麼和這個剛剛暴露了自己身份的先知相處？羅曼斯，我急需你那充滿智慧的建議。」

  「殿下，這是您自己的事情，我可沒法管。」

  羅曼斯笑了起來，作為凱爾薩斯最信任的親隨，他與凱爾薩斯的關係遠非其它人所能比擬，雖然毫不逾越王子與下屬這層關係，但有時卻更像是朋友，可以開一些無傷大雅的小玩笑。

  但笑聲平息後，他還是認真地說道：「不過我覺得，既然之前他選擇隱藏自己的身份，就必定有一定道理。即便他並未讓知情者封口不提此事，您也最好還是裝作不知道的好，等到傳聞散開，他接受了身份暴露的事實，再把此時挑明不遲。」

  「殿下，很抱歉打擾您的談話。三席魔導師從卡利姆多回來了，正恭候在中央大廳，要我引他進來嗎？」

  正說話間，一名侍女來到敞開的大門外，探頭進來輕聲問道。提及安格瑪時，這個漂亮的宮廷侍女，眼中閃爍著異樣的神采，整個人都興奮的不得了，就像即將見到偶像的小迷妹。

  凱爾薩斯和羅曼斯互相看了看。

  良久以後，凱爾薩斯才說道：「不用了，我親自去……嗯，還是讓他進來吧。」

  說罷，凱爾薩斯清了清嗓子，略有些不自在地整了整領口，走到窗邊背對著廳堂，試圖做出往日自然表露在下屬面前的儀態，可又覺得不對味，再度回到桌子後，雙手撐住桌子，目視著洞開的大門，結果怎麼都顯得很不自在。

  「殿下，放輕鬆……」

  羅曼斯忍著笑意，很慶幸自己不必思慮這麼多。

  過了一會，臉上洋溢著喜悅之情的安格瑪走了進來，氣氛頓時凝滯。

  羅曼斯挺著身子，站在王子身後的背光處，神情全部隱藏在了陰影之中。

  凱爾薩斯也一言不發地看著安格瑪，臉上的表情十分怪異。

  本欲行禮的安格瑪被搞得不明就裡，登時愣在了原地。

  三人就這麼對視著，氣氛一時間竟有些怪異。

  「我的顧……先……」凱爾薩斯痛苦地皺著眉頭，一隻手指揉著眉心以掩飾自己的窘迫，左思右想，也不知道該怎麼起這個話頭。

  「殿下，很高興看到您平安歸來。」

  最終，安格瑪還是無視了怪異的氣氛，率先鞠躬行禮道。

  可一說完，他就看到，陰影中的羅曼斯大鬆了口氣，連帶著凱爾薩斯王子，都如同卸下了肩頭的重擔般，徹底輕鬆了下來，臉上擠出了一個怪異的笑容，似乎有點欣慰的意思，說道：「你果然沒讓我失望，先知……我是說，我年輕的顧問。」

  羅曼斯突然身子一抖，差點笑出聲來。

  先知？

  安格瑪一愣。

  「啊！日光在上！」凱爾薩斯痛苦地扶住了額頭，仰頭望天，默然不語。

  羅曼斯已然抑制不住笑意，肩膀小幅度地顫抖了起來。

  這……這是怎麼了？

  安格瑪撓了撓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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