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256【半神歸來】

  安格瑪抬頭注視著遮天蔽日的諾達希爾。

  自從阿萊克斯塔薩將一顆取自母親樹加尼爾的果實，種在了新永恆之井裡，這一萬年前，它一直茁壯生長，直至樹幹越發粗壯，樹冠越發茂密，遮蔽了海加爾山的天空。

  如果天氣夠好，能見度夠高的話，遠在貧瘠之地的旅人，甚至都能依稀看見這邊天空中的一抹深綠。

  暗夜精靈稱之為諾達希爾，意為蒼穹之冠，人們常說的世界之樹，便是指它。

  但說起來，諾達希爾多少是有些名不副實的。

  它遠沒有上古的母親樹加尼爾那般高大，原初的艾澤拉斯大陸因永恆之井的爆炸而四分五裂以後，世界上就再也沒有能夠蔭萌萬物的，真正意義上的世界之樹了。

  諾達希爾的自然之力，不過庇佑了周邊四五個地區而已。

  它凝聚著那場滅世浩劫中，暗夜精靈為世界流淌的鮮血與眼淚，象徵著上古艾澤拉斯的美好與宏偉。

  阿萊克斯塔薩的生命祝福，讓這棵每長高一厘米都要汲取大量養分的參天巨樹，得以隔絕土壤中的疫病以及腐化，健康地生長至今。

  伊瑟拉的夢境祝福，讓諾達希爾與翡翠夢境聯結到了一起，可以從夢境中汲取養分，反哺紮根的大地。

  諾茲多姆——應該說是安格瑪，雖然他對此還是難以置信——的時間祝福，讓諾達希爾得以抵禦時間的侵襲，並福蔭暗夜精靈，令其具備了永恆的生命……

  岸邊占滿了形形色色的人，德魯伊、紅龍化形的人型種族……大多神情肅然，不間斷地施法溝通諾達希爾。

  示意同胞後，瑪法里奧看向阿萊克斯塔薩，後者點點頭，閉上雙眼，身後出現一頭美麗的紅色巨龍的虛影，未見動作，卻有一股深遠悠揚的生命氣息遠遠擴散開來，甚至蔓延到了遠處的軍營中。

  所有人此時都感到通體舒泰，傷兵營里，那些被角鷹獸從前線運送回來接受妥善治療的傷員，全都忍不住舒暢地呻吟了出來，一身傷勢仿佛都好了七七八八。有人驚訝萬分地拆開了繃帶，卻發現血污下的皮膚完好如初，不見絲毫的傷痕……

  德魯伊們緊閉的眼皮不斷顫抖，在他們的努力下，現實世界與翡翠夢境間的障壁被不斷弱化，岸邊竟然出現了一片未知世界的投影，隱隱與景物重合，卻又千差萬別，可望而不可即。

  諾達希爾正在與阿萊克斯塔薩，與勉力替代伊瑟拉的瑪法里奧，與安格瑪，與此地一眾德魯伊進行精神上的溝通。

  陣陣久遠的自然之力瀰漫開來，洗滌著安格瑪的心靈。

  體內的聖樹精華輕微嗡鳴起來，他閉上雙眼，放任自己沉浸到了這種奇妙非凡的感覺中。

  他覺得自己仿佛與諾達希爾合二為一了，甚至能感覺到那深植大地，規模駭人的根系，從海加爾山到費伍德森林，再到灰谷、艾薩拉，北部卡利姆多的地下，遍布著這棵巨樹的根須……

  千差萬別的土壤，或濕潤，或乾燥，或貧瘠，或肥沃……一顆顆掘出來堪比銀月城城門大小的「小石子」安靜地臥在土壤下，與根須共處……

  享受著皓月光華照拂的龐大樹冠中，萬千飛鳥靜靜而眠。時而有夜行的猛禽展翅翱翔，或是銜著獵物歸巢，給嗷嗷待哺的幼鳥餵食……

  這一瞬間，安格瑪覺得，自己就是諾達希爾。

  在此途中，他體內突然發生了異變，早先來自聖樹薩斯阿拉的一部分精華之力，居然悄然湧出，在安格瑪驚訝的目光中，與諾達希爾結為一體了。

  這讓諾達希爾周圍氤氳的綠色霧氣中，顯出了一抹亮麗的金黃。

  ……

  與此同時，在遠隔重洋的東大陸最北端，與銀月城隔海相望的奎爾丹納斯島……

  安薇娜吸收那滴永恆之井的井水以來，在她的溯源提升過程中，太陽井遺骸自然散發出的魔力，便覆蓋了大半個島嶼。除了北端業已重建的陽灣港與晨星村尚有血精靈居住以外，整個太陽井高地里的工人、法師以及部隊，已經全部被迫撤離了。

  在那座空無一人的太陽井聖殿中，正處於休眠過程中的安薇娜突然睜開眼睛，若有所察地望向了身旁的聖樹薩斯阿拉。

  只見聖樹似金非鐵的堅硬表皮上，再一次浮現了繁複神秘的符文，閃爍起耀眼的奧法光輝，只是這一次，光輝深處，隱有一絲翠綠的盎然之色存乎其中。

  鮮綠的細線不絕如縷，從樹根緩緩升起，逐漸摻進了符文之中，領白金之色的樹皮、金黃亮眼的樹葉，都發生了些許的改變……

  ……

  「我怎麼覺得……高地傳來的魔法波動有一些異樣？」

  太陽之井高地外，一名負責觀測太陽井進化異狀的血精靈法師望著能與日光爭輝的金黃光芒，喃喃自語起來。

  半晌後，他轉頭看向身旁的學徒，說道：「快檢測一下我們設在聖殿裡的法術讀書。」

  學徒依令行事，掏出一塊魔法石查看起來，隨即不確定地拿起給導師看。

  法師猶豫片刻，開始念誦短程傳送術的咒語。

  「我必須回銀月城匯報此事，你繼續監視，一刻也不要鬆懈……」

  ……

  「安格瑪……」

  「安格瑪……」

  一道悅耳至極的溫婉嗓音呼喚著安格瑪，她的聲音宛若母胎中母親的低語，飽含母性的溫柔，令人身心俱安。

  三番五次之後，安格瑪猛地驚醒過來，充滿歉意地看向了身旁的阿萊克斯塔薩。

  「開始吧。」阿萊克斯塔薩輕聲說道。

  安格瑪這才注意到，法術已經進行到了需要他出手的環節。

  瑪法里奧與一眾德魯伊大汗淋漓地維持著實體世界與翡翠夢境的重合，一頭偉岸的白色雄鹿，在一望無垠的狂野上大步奔跑著，巨大的蹄足每一次落在地上，都會綻放出無邊無際的花海，而月光也如影相隨，仿佛他是這世間最為美好的生物，連艾露恩都對他青睞有加……

  上古之戰中死於阿克蒙德之手的瑪洛恩，艾澤拉斯最強大的荒野半神。

  遠方，一個有著雄鹿的下半身，暗夜精靈一般精壯的上半身，頭髮翠綠，左手宛若鋒銳樹枝的生物，站在森林線的盡頭，遠遠觀望。

  不久前死於地獄咆哮之手的塞納留斯。

  在虛幻與現實的交替之下，安格瑪的目光洞穿了遙遠的距離。

  一頭與之前兩位存在截然不同的實體巨狼，正匍匐在位於海加爾山中部地區的巢穴中，鋼針一半根根直立的皮毛上，有著一道深可見骨的邪能傷口。他狀似癲狂地朝洞外想要安撫他的德魯伊呲牙低吼，不讓任何人進入自己的巢穴，自己的聖殿……但突然，巨狼回過頭來，看向了安格瑪，已被折磨的幾欲瘋狂的眼神里，竟湧現了希望的光芒。

  這是……戈德林？他身上的傷口是怎麼回事？

  海加爾山某片水域的岸邊，一隻碩大無朋的巨龜安靜沉眠，堅固的甲殼刻滿了時間的印痕，古樸異常。在巨龜的形體上，還另有一道與其別無二致的虛幻靈魂若隱若現，氣息悠長，顯然處於漫長的沉睡中……

  沒錯了，巨龜是烏龜半神托爾托拉，他倒是沒有受傷，看來和正史一樣，因上古之戰里耗費了太多力量，正以沉睡的方式恢復。

  視野內沒出現一個半神，安格瑪便在心裡喚出他們的名字。

  遮天蔽日的樹冠里，一個有著鷹身人外表，樣貌卻更為美麗的生物萎靡不堪，身邊環繞著眾多飛鳥，在樹冠頂端落寞的觀望遠方……

  而在諾達希爾的樹幹中部，一個小精靈形態的自然之靈正繞著樹幹漫無目的的遊蕩……

  艾維娜與艾森娜，安格瑪心想。

  艾維娜（Aviana），鳥類的半神，上古時期棲息在母親樹加尼爾上的百鳥之王。在暗夜精靈的傳說中，艾露恩喜愛這個時常飛行在夜空中的美麗生物，便開啟了她的靈智，讓艾維娜成為了自己的信使。

  實際上，艾維娜是泰坦守護者弗雷亞精心照料的荒野半神中的一員。

  母親樹加尼爾枯萎毀滅以後，她便終日萎靡，不問世事了。

  艾森娜（Aessina），森林之母，很少現身人前，每次現身，都是以小精靈的形態。不得不說，她也擁有著尋常半神難以媲美的偉力，是暗夜精靈最為信奉的半神之一。

  安格瑪記得，因名字太過相像，常有人把這兩者弄混。就如同藍龍的兩位美女，泰莉苟薩（Tyrygosa）和泰蕾苟薩一樣（Tarecgosa）。

  ……

  安格瑪看了一眼正用目光鼓勵自己的克羅米，召喚出了體內的時間之力，流沙一經湧出，他整個人就刷的一下與諾達希爾發生了某種聯結。

  現在他明白為什麼克羅米說，自己其實並不需要指引了。

  仿佛骨子裡刻印著儀式的流程一般，他下意識將如臂指使的時間祝福之力，引向了阿萊克斯塔薩。

  而瑪法里奧也如法炮製，渾身劇顫引動著世界之樹的夢境之力……

  ……

  時間瘋狂回溯，一萬年來的一幕幕迅速倒回，在安格瑪眼前一一浮現。

  諾達希爾逐漸縮小，地貌逐漸變化，再度回歸了一萬年前，當暗夜精靈剛剛逃離天崩地裂，魯莽的伊利丹創造了新永恆之井的節點。

  紅龍飛來，投下一顆種子，飽含母性光輝地輕呵了一口氣，種子頃刻間便長成了樹苗。

  綠龍降臨，賜福樹苗。

  「我賜予它抵禦時間的力量，從今往後，所有受其福蔭的暗夜精靈，都將享有永恆的生命。這是一份恩賜，更是一份沉重的職責。萬載過後，當海枯石爛，斗轉星移，當新的文明崛起於遙遠的東方大陸，當邪惡再度降臨，你們……必須挺身而出，再一次為世界攘除滅世之災！」

  瘦高的「安格瑪」站定，大手一揮，時間之力噴涌而出……

  ……

  紅龍女王的舉動讓安格瑪恍然大悟，原來她並不是真的要抽取祝福的力量，而是利用安格瑪與時間祝福的聯結，回溯到一萬年前賜福巨樹的時間點。

  彼時的荒野半神，都與諾達希爾緊密相連，藉助這層朦朧的紐帶，阿萊克斯塔薩將體內的生命之力，賜予由瑪法里奧開啟翡翠夢境，尋回的那些半神的靈魂，助他們重塑形體，降臨於世……

  安格瑪並不是「曾經的自己」，瑪法里奧無法比肩伊瑟拉，在儀式中必定要借用祝福的力量。

  阿萊克斯塔薩本人，卻再一次分化出了昔日艾歐娜爾賜予她的，為數不多的生命縛誓者之力。

  「回來吧……回到我的身邊，回到艾澤拉斯……」阿萊克斯塔薩一聲又一聲地呼喚了起來。

  眾人眼前的空地中，塞納留斯的身影越發清晰起來。

  數百公里開外的瑪洛恩神殿裡，舉行儀式的德魯伊們也發現，一頭偉岸的白色雄鹿，逐漸由虛轉實。

  戈德林的傷口癒合了。

  托爾托拉緩緩睜開了眼皮。

  艾維娜不再萎靡。

  艾森娜的形體也越發光華璀璨起來。

  不管已死的，還是尚存於世，卻因這樣那樣的原因無法回歸巔峰狀態的半神，全於此時……

  甦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