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187【主導者】

  說話時，安格瑪也在暗自思忖。

  他不清楚經過白天那場戰鬥，吉爾尼斯人究竟會不會念在聯軍火速來援的恩情上，感於後者不計前嫌的崇高，改變以往故步自封的做法，向聯軍送來援助，或者乾脆是加入聯軍，和盟友站在一起共同抵抗天災的入侵。

  各族對這場戰爭傾注了太多，尤其是已經流離失所的洛丹倫人。天災席捲大陸之際，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的道理誰都懂，但涉及到犧牲與利益糾葛，縱使正確的選擇顯而易見，卻不是那麼容易做出的。

  這樣想著，他看了一眼吉恩·格雷邁恩。這位國王仍然靜坐在那裡，表情十分平淡，讓人很難判斷出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安格瑪明白，對一名國王來說，如果行事僅僅出於崇高的信念，而忽視了自身舉步維艱的境地，那簡直和蠢材沒什麼兩樣。

  畢竟崇高二字，不能當飯吃。更不能變成鋒利的武器和堅韌的鎧甲裝備給士兵們，也不能變成一個個健壯的好小伙子，補充到聯軍各部建制的空缺中。

  這不是一場小規模的戰爭，白天那場戰鬥不過挫了亡靈的銳氣，在洛丹倫的土地上，仍有百萬亡靈虎視眈眈。

  如果連聯軍的後續兵員補充、軍備需求和後勤補給問題都得不到解決，這仗還怎麼打？難道僅以眼下這萬餘精兵去以卵擊石嗎？

  再崇高的信念，再無畏的勇氣，也無法改變敵我懸殊的兵力對比。

  聯軍要真是無以為繼的話，格雷邁恩犯不著讓自己的子民出牆送死。或許在道義上很說不過去，還會被人加上「忘恩負義」的符號，但還是那句話，崇高不能當飯吃。

  畢竟格雷邁恩之牆最大的危機已經解除，吉爾尼斯人退守高牆以內，短時間內戰事是絕不會再起的。

  不過看白銀之手三位統領頻頻看向吉恩·格雷邁恩的樣子，也許後者曾許諾過什麼，或許是兵力援助或許是物資援助，安格瑪不得而知，只是不管怎樣，這位不在乎罵名的國王，都沒有在聯軍成員人人退縮之際站出來，當眾支持聯軍。

  「……血精靈將信守原先的承諾……」

  一句話畢，幾名聖騎士眼中重新燃起了光芒。

  「……繼續對希爾斯布萊德增兵，我們的艦隊已在途中，此時正行駛到吉爾尼斯以南的海角，將於三天後抵達希爾斯布萊德丘陵。而在庫爾提拉斯，還有數萬名新兵正在緊鑼密鼓地加強訓練中，可以在三到五年內投放戰場……」

  安格瑪將目光轉向庫爾提拉斯大使。

  「……如果庫爾提拉斯願意依照原先的計劃，幫助聯軍將南海鎮擴建為軍事港口的話，血精靈可以共同出力，並與庫爾提拉斯分享我族關於奧術魔法的學識。至於後勤補給問題……」

  血精靈魔法學識，沒人不趨之若鶩。一旁的羅寧聽完，也忍不住流露出了吃驚的神色，那可是高等精靈歷經六千八百年的歷史沉澱而出的寶貴學識啊，底蘊遠比僅有一千二百年歷史的達拉然要深厚得多。

  隨著第三次戰爭的進行，血精靈數量眾多的法師團體接連參戰，人們早就認識到了魔法在戰爭中能起到的作用，根深蒂固的大兵團決戰觀念，發生了根本性的改變。這一切都源於魔法的強大破壞力，和堪稱萬金油的適應性。

  當法師的數量達到一定程度，那鋪天蓋地的法術雨，真是堪稱毀天滅地。

  沒人不想擁有類似於血精靈的法師團體，以應對未來可能的危機。這次燃燒軍團入侵，讓所有國家、所有勢力都意識到了自己的弱小。

  哪怕遠在海外的庫爾提拉斯，也一定聽說過很多次血精靈法師幫助聯軍打贏戰鬥的事跡。即使血精靈只分享一些關於奧法的細微之見，也能讓他們對法師團體的訓練組建，少走許多彎路。

  安格瑪微微轉身面向洛丹倫一方。

  「我族有大量軍備儲備，能滿足一萬人標準軍團列裝需求的精良制式裝備，就在那支艦隊之中。若諸位願提供艦船提升我方海上運力，不少於五萬套裝備，還將在未來一年內陸續運抵。當然，要是暴風王國願意與聯軍做生意，把軍備出售給我們的話，血精靈絕對出得起一個令人無法拒絕的數字。」

  暴風王國大使聽完，倒是思索了起來。多少年中，一向排外的奎爾薩拉斯精靈國度，是人類眼中神秘無比的富饒之地。傳聞那裡有著金黃色的森林，遍地都是黃金財寶。

  或許這樣的傳言多為吟遊詩人杜撰，但血精靈一族多年以來積攢的財富，確實是相當可觀的。置辦一批足以滿足聯軍需求的軍備絲毫不成問題。

  昔日阿爾薩斯攻打奎爾薩拉斯時，除了帶走了可用於天災兵員的復生者，這些對天災軍團一無是處的財富、金幣，沒帶走一星半點。這些東西目前都堆在銀月城的國庫里，對於血精靈如今的按需分配製度來說，短時間內也沒什麼用，不如拿來採購所需。

  「至於洛丹倫難民的糧草需求問題，我可以向暗夜精靈發去求助信件，想必在百萬難民行將挨餓，慘遭凍餓而亡的慘劇面前，他們的德魯伊也會放下對自然平衡的固執追求，用自然法術短暫加速這一季春小麥的生長速度，緩解貴國缺糧的窘況。」

  人們這才想起，血精靈早借這次聯軍組建的機會，和自己的親戚走到了一起。大多數人都對德魯伊神奇的自然法術有所耳聞，也許他們真能解決洛丹倫難民的困境？

  安格瑪給了與會者一點時間，待氣氛緩緩發酵時，才環視一周一字一句地鄭重道：

  「天災一日不除，我族就與諸位有著同樣的利益訴求。我們將窮盡舉族之力，應對針對天災的後續戰事，爭取將危機攘除在國門以外。但……」

  「這不是血精靈一族之事。如今洛丹倫方面天災勢力的最高統領，那三頭恐懼魔王一死兩重傷，連克爾蘇加德由太陽井精華塑造的無上形體都已湮滅，天災的核心精銳更是盡數滅亡，短時間內，天災無力再發動進攻。我們大可以退回奎爾薩拉斯，享受這難得的安寧。但這樣做的後果是什麼？」

  會場很安靜，落針可聞。

  出席會議的不是各族久負盛名的將領，就是已在位多年的王者，或是受到過良好精英教育的使節，沒人不知道問題的答案。

  亡靈的特殊性，賦予了它們遠比尋常種族優越的戰爭能力。打仗不是你兵十萬我兵十萬，拉開陣勢排兵布陣的簡單對比，所需考校的，還有各自將領的戰略戰術水準，這一點上雙方倒不存在太大差異，真正讓諸族望之興嘆的，是亡靈整齊劃一、效率高得可怕的部署能力，以及對後勤保障的極低要求。

  不需吃喝拉撒，不需睡覺休息，不需長時間的訓練，只要是死屍就都能被復活，復活後直接納入精神控制網絡，並予以可堪一用的戰鬥本能……

  整個天災軍團，就像是一部高效率運作的戰爭機器，齒輪間配合無比緊密，在唯一一個至高無上的統治者的掌控下，去完成自己侵占世界的目標，沒有任何資源會被浪費在不必要的地方上。

  這是任何尋常種族都不具備的優勢。

  天災已經占據了洛丹倫一年之久，將其苦心經營成了自己位於諾森德以外的第二個大本營。哪怕經歷一場高端戰力死傷殆盡的新敗，只要能得到片刻的喘息良機，不久後就能以飽滿的姿態，繼續發起對北方的下一輪攻擊。

  「在如此緊要的關頭，如果我們不乘勝追擊，占據達拉然，集結各族之力構建統一戰線，遏制天災暗中舔舐傷口的意圖。我不敢說我們會慘遭失敗，但等天災恢復元氣了，像今天這樣的犧牲，必將重演無數次，才能挽回我們此時此地因彼此的猜疑與不信任、患得患失等惡因帶來的惡果！」

  「我們需要的是精誠合作！唇亡齒寒，當天災逐步蠶食整個北方，以他們的發展速度來看，任何族群都絕無倖免的可能！就在我們推諉扯皮時，天災正高效地重振旗鼓，時不我待，我們必須拋開得失疑思，傾盡全力，攻占達拉然廢墟直逼洛丹倫王都，唯有如此，才能讓這場戰爭，有了進行下去的可能！否則不管多遲，滅亡終有一天，會降臨在我們每個人的頭上！」

  安格瑪的聲音擲地有聲。

  至此，血精靈終於一改往日的身份，借安格瑪之口向外界宣告了一個事實。

  在大量兵力物資，以及不計得失的投入下，血精靈將不再是昔日的聯軍參與者，而是選擇發揮自身體量帶來的話語權，以主導者之姿，引領聯軍走向另一個未來。

  這會不會是安格瑪設想中的那個未來拋開對彼此的成見，組成攻守同盟的北方地緣軍事聯盟的雛形，他不得而知。

  他也知道自己一番話不足以打動在場一眾肩負著各自族群利益得失的統治者，但這些人要的，只是最族力最強盛的血精靈表態而已。只有血精靈願意全身心投入這場戰爭，這些力量並不足以扛起大梁的族群才會緊隨在後。否則費力不討好的傻事，是誰都做不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