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80【信任】

  「殿下，您對獸人怎麼看？」

  安格瑪走到掛著世界地圖的牆壁旁邊。

  這張略微有些泛黃的地圖十分精確，不要小覷一個輝煌了近七千年的魔法文明。血精靈對卡利姆多的了解，遠勝東部王國大陸的其他種族。畢竟東渡之前，血精靈的祖先可是在那片土地上生活了三千年。

  凱爾薩斯放下羽毛筆，饒有興致地抬起頭來，等待著安格瑪的後話。

  安格瑪開口道：「嗜血成性、野蠻狂暴……所有人都這麼看待那些綠皮怪物。」

  「但事實上，若不是遭到了燃燒軍團的奴役，獸人不會對東大陸發動這場戰爭。固然從某種角度來說，獸人同屬戰爭的受害者，但誰會在乎這一點？第一二次戰爭期間，慘遭獸人屠戮的無辜者不計其數，東大陸諸族與獸人之間的血海深仇，就算窮盡無盡之海的海水也洗不清。」

  安格瑪娓娓道來。

  自從奧格瑞姆擊敗布萊克漢，揭露影子議會的陰謀、掌權成為獸人大酋長後，對獸人來說，這場戰爭的意義就改變了。他們不再是惡魔的奴隸，而是要為自己打下一塊取代被毀滅的家園的生存土地。

  奧格瑞姆當權前，部落就對暴風王國發動了數次攻擊，把雙方推上了不死不休的局面，和平相處已無可能。此人擁有世所罕見的軍事才能，他深知不僅人類是獸人前路上的阻礙，東大陸諸族也勢必聯合起來對抗來勢洶洶的獸人。而論持久戰，在艾澤拉斯毫無根基的獸人絕對勝不過已經營多年的土著族群，想要贏得這場戰爭，就必須趁諸族的戰爭機器開始運轉之前，以雷霆之勢徹底壓垮他們。

  他只用了極短時間就毀滅了暴風王國，結束一戰，而後迅速揮師北上拉開第二次戰爭的序幕，把東大陸諸族殺得丟盔棄甲。

  奧格瑞姆分兵圍攻卡茲莫丹，把矮人壓在鐵爐堡里出不來，杜絕了矮人出兵救援人類的可能。相距不遠的諾莫瑞根里的侏儒也沒能倖免，同樣死傷慘重。隨後他又佯攻奎爾薩拉斯，實則玩了出聲東擊西，在聯盟軍隊疲於奔命之際，親自率軍圍攻聯盟的軍政中心洛丹倫王城。

  可惜的是，古爾丹在關鍵時刻背叛了部落，他帶走了半數精兵。

  兵力大減之下，奧格瑞姆縱使奇謀層出不窮，也難以扭轉頹勢。不僅洛丹倫王城沒能順利攻克，此後獸人更是一蹶不振、節節敗退，最終在黑石塔一役被聯盟軍隊擊敗，舉族淪為階下之囚……

  奧格瑞姆是獸人的神話，他雖敗猶榮。但這兩場戰爭，也讓諸族與獸人結下了血海深仇。

  安格瑪伸手點在地圖上貧瘠之地的位置。

  「牛頭人特使曾告訴我，他的族人正在獸人的幫助下向莫高雷大草原遷徙。還說暗矛部族的巨魔已經加入了獸人部落……」

  「據說獸人尚未建立家園，他們急需安定下來，卻因物資匱乏不具備向內陸遷移、擇優而居的條件，只能就近擇地。」

  安格瑪用手指在貧瘠之地附近劃了個大圈。

  「以貧瘠之地為中心，北面的灰谷被暗夜精靈占據，西北的石爪山脈地形崎嶇不宜居住，南面的千針石林和塔納利斯沙漠自不用說，半路還會受到野豬人的襲擊……只有這裡，」他的手指停在貧瘠之地東北方，尚未正式定名杜隆塔爾的沿海土地上，「豐富的漁業資源可以滿足首要的食物需求，又遠離半人馬的襲擾，是獸人最有可能定居的土地。不過這裡什麼都好，就是沒有建設必需的木材。」

  他指向灰谷。

  「只有灰谷地區能滿足大搞建設的龐大木材需求。但視森林如生命的暗夜精靈斷然不會允許獸人濫砍亂伐，獸人會因此放棄定居地的建設嗎？不會。一場物資爭奪戰很可能就此爆發。」

  他又沿著卡利姆多大陸的東部海岸線劃了一道。

  「獸人暫且不提。按時間來看，吉安娜王女帶領的船隊就快抵達卡利姆多了，他們同樣不具備遷向內陸的條件，很大可能會選擇在食物充足的沿海地帶落腳，與獸人成為鄰居。第三次戰爭結束後，她的土地又會不會被東大陸諸族視作遏制獸人發展的橋頭堡呢？畢竟沒人不警惕這樣一個嗜戰的種族。」

  「再說暗夜精靈方面，森林之爭很有可能引發一場大戰。他們會不會與東大陸諸族結成攻守同盟，共同警惕獸人的進犯呢？和平無比脆弱，更何況雙方是不共戴天的部落與聯盟。所以我認為，圍繞灰谷打響的物資爭奪戰，很可能成為引爆這場橫跨兩個大陸的戰爭的導火索。」

  安格瑪說道，「要是這一切真的發生，我族又該如何自處？」

  他的話引發了凱爾薩斯的深思，王子起身走到地圖旁，盯著地圖上的卡利姆多大陸沉思良久，半晌後開口道：「安格瑪，你的眼光與頭腦都非常出色。你對卡利姆多局勢的預測很可能成為現實。但……」

  王子回過頭來，目露疑惑：「這又與那個洛丹倫公主有什麼關係？」

  安格瑪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殿下，如果這兩個陣營真的形成，難以獨善其身的血精靈，又該加入哪一個呢？」

  「你的假設若是成立的話，我們是不可能加入部落的。獸人曾對奎爾薩拉斯犯下累累罪行，無人不恨。」凱爾薩斯不假思索。

  凱爾薩斯本就將聯盟與部落的產生視為一種推測，是推測就未必成真，遑論加入其中哪一方了——王子認為就算不入聯盟，血精靈也絕不會加入仇敵主導的部落，這根本就不用想。

  可殿下，正史中無比孱弱的血精靈，可是被迫接受了女妖之王希爾瓦娜斯的幫助，在後者的引薦下加入了部落的。安格瑪心想。

  這何嘗不是一種無奈？

  作為一個穿越者，安格瑪並不憎恨獸人。但世界潮流不以個人意志為轉移，他必須未雨綢繆，提前為族人做好準備。崛起之路遙遙無期，想要在日後站隊時多一分選擇的餘地，就必須另闢蹊徑。

  當然，安格瑪沒法把被遺忘者即將出現的事情說出來。少了這個關鍵論據支撐，他的觀點多少有些蒼白無力。

  「殿下，我族內憂已除，正到了把影響力擴散到國外的時候。我認為第三次戰爭結束以後，世界局勢將被聯盟與部落這兩大多種族利益共同體主導。我們不能再用陳腐的觀念，看待自身與世界的相互關係了。必須提前籌劃，提前布局……」

  安格瑪用手指在東大陸北劃了一圈。

  「以薩多爾海峽為界，生活在廣闊北方大陸的族群，都有著一個共同目標：攘除天災，光復國土。這是聯結我們彼此的天然紐帶。第三次戰爭結束後，我族很可能成為此地留存的、實力最強大的族群之一，何不發揮自身影響力，促成諸族組成一個強大的聯合體呢？畢竟諸族的命運已被天災緊密聯結到了一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安格瑪又說：「聯合體不僅是對抗天災軍團的軍事聯盟，一旦我所說的聯盟與部落真的出現，聯合體更會搖身一變，變成足以抗衡此兩者的地緣政治聯盟。抱團之下，沒有任何人可以小覷我們，所以我曾向您建言那十幾萬吉爾尼斯難民的重要性，對洛丹倫遺民影響力巨大的佳莉婭公主同樣如此。」

  一番長篇大論下來，安格瑪口乾舌燥。

  凱爾薩斯指了指盛滿葡萄酒的玻璃容器，示意他隨意一點，然後說道：「所以說到底，你是想把這件事包攬下來，幫助洛丹倫公主……」

  「復國？」凱爾薩斯目光一凜。

  安格瑪點了點頭，「沒錯，殿下。雪中送炭遠比錦上添花來得重要，戰爭不斷發酵，目前只有血精靈有餘力幫助佳莉婭公主。不管從哪個角度考量，被整合到一起的洛丹倫遺民，都符合我族的長遠利益。」

  「所以……我們要抓住這個機會。相信在不久的將來，我族必然成為北方聯盟的主導者。」

  說完，安格瑪恭敬行禮，一邊倒水喝，一邊恭候王子的定奪。

  他相信凱爾薩斯一定能理解自己的意圖。

  凱爾薩斯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地圖，讓人沒法從他的表情里判斷出絲毫傾向。過了很久，他回過頭來，感嘆道：「安格瑪，你總能給我驚喜。你才多大？二十三歲？有哪個高等精靈能在你這般年齡時，具備如此高瞻遠矚的目光呢？你說服了我。不過你也知道，人類男女地位差異之大令人咂舌，女人向來被當做男人的附庸。就我了解，泰瑞納斯從未把佳莉婭當成繼承人來培養。她知書達理、知識豐富是沒錯，但也僅限於此了。你把間接收服洛丹倫的希望，放在了錯誤的人身上。」

  安格瑪堅定道：「所以這正是我不得不去的原因，殿下。機會不常有，事在人為。」

  王子啞然失笑：「我實在是不看好這個佳莉婭，但我相信你。那你就去接觸接觸她吧。走之前交代好工作，五天之內必須返回，明白了嗎？」

  「遵命，殿下，」安格瑪深深鞠躬，「那……我們對安伯米爾的後續支援呢？」

  凱爾薩斯開始整理政務文件，頭也不抬地說道：「我會派出三個破法者中隊和二十名中階法師。」

  安格瑪心中一喜，還沒說話，王子就繼續道：「年輕的安格瑪，並不只有你才能看清局勢。我早已派人與達利烏斯簽訂盟約。我會持續提供援助，幫他的子民在希爾斯布萊德站穩腳跟。」

  安格瑪發自內心地說了一句「殿下英明」，心想不愧是太陽王，原來早就把北方局勢看得透透的了。

  「此外諾頓·藍空已被我調到南方，我會派專人照顧你的養父。國內政局動盪，會有很多家族向你拋出橄欖枝，你羽翼未豐，不要攪合進新舊兩派的紛爭里去，一切有我壓著，做你該做的吧。」

  王子平淡的聲音落在心底，盪起一陣暖流。安格瑪突然發現，若是沒有凱爾薩斯的知人善任，自己不可能走到今天這一步。

  「殿下，那我就先行告退了。」他深深施禮躬身而退。

  穿行在太陽之井高地廢墟的廊道里，他滿腦子都是對未來的憧憬，這一世逆境重生的血精靈，究竟會成長到什麼地步呢？

  很快他的內心就被憂慮填滿——希望王子不要再迷失在對力量的渴望中了。血精靈已經不必仰仗外人，來獲得拯救自己的力量了。

  破法者中隊和法師很快就集結完畢，走之前安格瑪去了王子提供給安瑟隆的獨院，卻發現伊絲塔瑞亞也在裡面。

  「你做的很好，對，就是這樣。想像一下無處不在的大自然，不管是風，還是花香……感受到蓬勃的生命氣息了嗎？」暗夜精靈少女銀鈴一般的清脆嗓音遠遠傳開。

  安格瑪靜靜地站在門邊看著，莉婭正在伊絲塔瑞亞的指導下，全神貫注的對一盆花做著什麼，她雙手虛攏在花朵上，輕輕咬著下嘴唇，神態十分認真。

  片刻後，不知是不是錯覺，空氣中的花香好像更濃了一些。

  「太厲害啦！你第一次嘗試就成功了！我簡直不敢想像，除了暗夜精靈之外，居然還有人能領悟自然之道！」伊絲塔瑞亞兩眼放星星，興奮地攬住了莉婭的手臂，舉止非常親昵。

  莉婭俏臉一紅，低聲道：「別誇我了，從小到大我都是父親眼中的笨孩子，你是不知道我有多笨。」

  「誰說的？才不是這樣呢……」

  兩個女孩很快你一言我一語的聊起天來，從幼時的經歷聊到喜歡的衣服，再到可愛的小寵物，不時發出悅耳的笑聲。期間伊絲塔瑞亞一直握著莉婭的手。

  安格瑪沒有打擾兩人，和養父道別後就悄然離開了。

  可直到走進通往安伯米爾的傳送門，他心裡還在念叨：「這個伊絲塔瑞亞……怎麼看起來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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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補一下昨天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