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苦戰】

  黃昏降臨，光線暗淡。

  防線外用於防備上一次攻擊的大火已經熄滅的差不多了，殘餘火光在所有人眼前詭異地跳動著，奔襲而來的天災大軍就如同來自幽冥鬼域的恐怖鬼影，在薄霧中影影綽綽，看不真切。

  只有轟隆隆的響聲不絕於耳，地面甚至都在微微顫動。

  一名年輕的傳令官來到安格瑪所在的高坡，向友軍打出旗語。他的任務是從制高點判斷弓箭射程的極限，指揮弓箭手進行第一輪齊射。因為弓箭手們站在防線後，視野受限，很難判斷出與敵人之間的確切距離。

  第一輪齊射的主要目的並不是為了殺傷敵人，而是敵人進入射程的信號。一旦收到齊射指令，弓箭手們就知道敵人進了射程，稍後就可以傾瀉箭雨了。

  「準備射擊！」

  「準備射擊……」

  基層軍官將旗語指令層層傳達下去，弓箭手們嫻熟地將箭矢尾槽搭在弓弦上。

  轟隆隆的奔踏聲越來越大，越來越近。傳令官又揮了揮旗子。

  「拉弓！」

  「拉弓……」

  得到指令的弓箭手們前手推，後手拉，弓弦發出繃緊的聲音，鋒利的箭頭遙遙指向遠方。與此同時，防線上的法師們也開始念誦咒語，準備殺傷性法術。

  突然，一聲沙啞的嘶吼響徹戰場，奔襲而來的天災大軍迅速放緩步伐，恰好停在弓箭的極限射程之外。

  傳令官急忙揮舞著兩桿小旗不斷畫圈。

  「放棄射擊！」

  「放棄射擊，該死的！」

  安格瑪看到一名騎馬的天災將領排開亡靈，來到陣前駐足觀望片刻，看看半空中僅剩的幾隻石像鬼，又回頭望向絞肉車所在的山峰，似乎頗感疑惑，此時的聯盟防線，為什麼沒有布滿瘟疫毒瘴？

  他靜立不動，那幾隻石像鬼就像收到了指令一般，開始有序地繞著陣地盤旋起來。

  安格瑪心裡一沉，那名天災將領在思考到底發生了什麼，在偵查防線的兵力部署，並做出相應的戰術調整！

  與普通軍隊相比，天災軍團真的太變態了。不僅所有士兵不需要吃喝拉撒，免除了後勤工作中最繁重的糧草補給環節；還沒有士氣低落造成的困擾；精神全部聯結在巫妖王的精神網絡中，任何個體的感官信息，都可以共享給所有同伴。

  在偵查效率、戰術執行速度與力度等等方面都完爆生者的軍隊，優勢實在是太大了。

  在天災將領的發號施令下，四百米開外的天災軍團迅速做出調整，動作談不上多整齊劃一，但是極具效率。很快，前排的食屍鬼向兩側讓開，從後面走出三五十隻肉山一般巨大的縫合怪。

  而且安格瑪的精靈視力看得清清楚楚，似乎另有一個中隊的兵力脫離大部隊向側面繞去，速度奇快，揚起了陣陣飛塵，恐怕是騎兵一類。

  完成一系列調整，天災將領回到軍陣後，又是一聲嘶吼，那幾十隻縫合怪率先開動，邁著巨大的步子朝防線工事薄弱處衝來，威勢撼天震地，地面都在隱隱顫抖，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心生懼意。而其他食屍鬼、復生者一類的普通亡靈則緊隨其後，整支部隊瞬間變成了一把尖刀。

  天災軍團儼然是要用以點破面的方式，集中精銳力量鑿穿聯盟一方的防線！

  「自由射擊！瞄準縫合怪，自由射擊！」安格瑪等不及傳令官下達旗語指令，用被擴音魔法加大的嗓音大吼起來。

  「王女殿下，快……」

  「你們留在這保護他。」不待安格瑪說完，秀眉緊皺的吉安娜就對手下的皇家侍衛說道。她能看出來承受著喚醒法術後遺症的安格瑪狀態很差。

  隨後她通過某種方式聯絡到防線上的達拉然法師，所有人一同傳送到即將受到衝擊的那段防線上，與弓箭手一同展開了阻擊。一時間箭雨漫天，法術密集，紛紛集火前排的縫合怪。

  但這些恐怖的血肉造物防禦力極強，根本不懼射擊，即便渾身插滿箭矢也不知畏懼的向前推進著。終於，可能某個法術，或是某支利箭切斷了最前排那隻縫合怪的腿部肌腱，它終於立足不穩轟然倒地。

  別看縫合怪看起來笨重，衝鋒的速度卻並不慢，不到二十秒的時間，就衝過了一半的距離。它們肉盾一般的身軀，為身後的友軍擋下了所有的箭矢和法術，僅僅兩三隻憎惡因此失去了行動能力。

  但隨著距離拉近，箭矢與法術的殺傷力也越來越大，越來越密集，縫合怪一往無前的衝鋒勢頭終於放緩。吉安娜成功召喚了一陣暴風雪，密集的冰錐裹挾著足以媲美百磅強弓的力量，狠狠射在前排縫合怪的身上，瞬間殺死兩隻。

  縫合怪仍在推進，照這個傷亡速度，它們抵達陣線時還至少能剩下一半。到了那個時候可就是它們的天下了，普通士兵根本無法在近戰中阻擋住它們，更何況它們身後還有掩殺而至的食屍鬼與復生者。

  安格瑪心急如焚，他穿越至今二十三載，時間全給了法術研究，對打仗一竅不通，對戰略戰術的了解也僅限於皮毛，但他知道無論如何也不能放任這些縫合怪衝破陣線。

  他四下環視，這片視野良好的高坡上，每次戰鬥都會有擔任指揮官職責的高級軍官在此觀望戰場態勢，遣傳令官用旗語對部下發出指令，今天卻一個都沒有，因為他們基本都死絕了。

  該死的天災刺客！

  「預備隊，有沒有預備隊？讓預備隊全頂上去！」安格瑪拉過傳令官，高聲命令道。

  傳令官被嚇了一大跳，雖然傳達一個無權指揮部隊的外人下達的指令完全違反條例，但他不傻，能看出來岌岌可危的形勢，也知道血精靈特使的命令是正確的。

  在這種關頭，還哪管得上亂七八糟的破事？甭管是不是指揮官，看得清戰場形勢並依此下達正確的指令，那就不是指揮官勝似指揮官，能擔重任。

  傳令官急忙點頭打出旗語執行命令。

  很快，二百名預備隊士兵就堆到了那段防線上，其它區段的預備隊也在往那邊飛奔。

  不夠，遠遠不夠。

  「讓兩側部隊儘量向那邊靠攏！」安格瑪又命令道，傳令官繼續揮舞小旗，只見防線上的士兵飛快向那邊增援過去。

  還是不夠。

  這種時候還哪有心思顧及那支等待時機的天災騎兵中隊？防線一旦被縫合怪衝破，雙方陷入鏖戰，以這些裝備不精的聯盟士兵，是斷然沒有戰勝天災的可能的。

  安格瑪看了一眼吉安娜的皇家侍衛，突然發現這十幾名精英戰士也是不可小覷的精銳力量，急忙說道：「快去支援戰線，別都留在這看著我啊！」

  「殿下的命令是保護你。」侍衛隊長搖了搖頭，意思是我們哪也不去。

  「哎呀，你們這幫傻大個兒！」

  說時遲那時快，剩餘的二十多隻縫合怪已經抵達了防線。它們大多渾身插滿箭矢，有的身上還燃著法術造成的火焰，或是帶著冰坨子，但通靈術強化過的厚重血肉為它們提供了足夠強悍的防禦力，終於迎著林立的長槍一頭撞進防線。

  近十隻縫合怪因此死亡，但卻成功為大部隊打開了突破口。跟進的縫合怪大步撞開礙事的路障，食屍鬼、殭屍以及身穿殘破聯盟制式盔甲的復生者蜂擁而入。

  那些「英勇就義」的縫合怪看得安格瑪心驚肉跳，無論多精銳的部隊，無論多麼高尚的獻身精神，恐怕都很難如此悍不畏死的直面死亡。可完全沒有自主意識的亡靈卻沒有這層顧慮，與其說它們是天災軍團的士兵，不如說是工具，貫徹巫妖王意志的無腦工具，為達目的不擇一切手段的工具。

  雙方很快進入慘烈的白刃戰階段，每分每秒都有大量聯盟士兵死亡，但仍然頑強的抵擋住了天災突進的勢頭。由於無法湧入被突破的防線，天災部隊索性鋪陳開來，對那段防線展開了全方位的攻擊。

  聯盟士兵們依託路障、工事和壕溝等有利地形進行反擊。

  不用安格瑪「指揮」，其它區段上的軍官也知道那邊形式危急，只留下少量兵力防守，便帶著餘下的人趕往支援了。

  法師們的大範圍殺傷性法術很奏效，遏制住了天災擴大戰果的妄想。奧術魔法模擬的火焰與冰霜系法術不斷製造火牆與冰雨，在亡靈密集區域造成巨大殺傷。

  短時間內，防線似乎不會淪陷。但安格瑪心底卻深感不安，那支人數在數百人左右的亡靈騎兵中隊去哪了？

  此時，失去指揮層有效協調的弊端已經完全暴露，所有人都在按照自己的本能行事，基層軍官難以總攬大局，又無暇顧及旗手指令，只能憑經驗做出選擇。

  大多數區段都在對那段防線增援，留守的士兵數量很少。安格瑪很想讓旗手發出回援指令，但且不說混亂無比的戰場上，軍官們能不能注意到這邊的旗語，他們要真是回去了，那邊被突破的防線必然因得不到有效增援而陷入苦戰。

  亡靈實在是太多、太精銳了。聯盟方唯一的勝面就是那些掌握著強大魔法力量的達拉然法師……

  還有！安格瑪不由回頭望向聖光修道院的方向，他不知道先前的奸細在那邊製造的混亂平息沒有，如果教會一方的牧師們能迅速趕來支援，說不定劣勢就能被扭轉過來。

  他大腦飛速運轉，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既然亡靈大部隊都已集中在那一小段防線外，與其分散兵力留守其它區段的防線，不如將他們撤下留作預備隊，待發現那支準備趁虛而入的亡靈騎兵部隊後，再根據其進攻方向，作救火隊員迅速投入戰場。

  這樣想著，剛要讓傳令官發令，卻聽密集的馬蹄聲響起，安格瑪循聲望去，只見西南方出現了數百亡靈騎兵，正以飛快的速度對西南防線發起衝鋒，在身後揚起漫天飛塵，聲勢浩如雷霆。

  「快讓那邊的士兵集中！」安格瑪大吼道，四下張望起來，「還有沒有預備隊，趕快派上去！」

  傳令官急忙發出旗語，但那段防線上的預備隊早就投入戰場了，哪有半個能回援的人影？所有法師也都被牢牢牽制在主戰場上，根本沒辦法抽身支援西南防線！

  不僅如此，那邊士兵的注意力也被眼前的亡靈騎兵牢牢吸引，根本看不到旗語指令。安格瑪甚至隱約看出了潰逃跡象，那段防線上只有百餘名士兵留守，如何能擋得住騎兵衝鋒？再精銳的士兵都很難在這種場面下保持紀律。

  士兵們下意識向後退去，在幾名軍官的嚴聲呵斥下，好歹是聚攏到一處豎起了長槍林——但這又怎麼可能阻攔住數量遠勝他們的亡靈騎兵？所有士兵都冷汗直流，手腳忍不住地顫抖。

  預備隊來不及支援，留守兵力又不足，亡靈騎兵一旦衝破防線，不管是繞後突擊主戰場，還是乾脆殺向難民營，都會給他們造成難以估量的重大損失！

  「走走走！」安格瑪拉了一把侍衛隊長，就要趕往那邊支援。

  說話這麼會功夫，亡靈騎兵已經殺到近前，儼然快要衝抵西南防線……

  就在此時，一道炫目至極的耀眼聖光衝破烏雲，照臨在西南防線，兩個天神下凡一般的身影排眾而出，渾厚而神聖的戰吼響徹戰場：「為了聯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