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提里奧·弗丁】

  只要提起提里奧·弗丁，想必大多數人都不會陌生。

  白銀之手最初的五名聖騎士之一，洛丹倫王國壁爐谷的大領主，在第二次戰爭中功勳卓著的傳奇聖騎士，是美德與高尚的化身，榮耀與勇氣的代名詞。可惜戰爭結束後，由於與獸人老兵伊崔格的友誼而遭奸人陷害。

  「爸爸，所有獸人都是壞人嗎？」

  「種族並不能說明榮耀，對於自己不同的存在，人們不應輕率地做出判斷。」

  這是很久之前提里奧與年幼的泰蘭的對話。

  在斯坦索姆的法庭上，面對無端的指責，面對有條件的特赦，這位高尚的聖騎士寧願自己的罪名落實，也不願背棄自己的誓言和榮耀。於是他被判處流放，並被剝奪了聖光之力。

  獸人伊崔格被處以絞刑的當天，提里奧·弗丁衝擊法場，來到老友身邊，向觀刑的人民高呼：「戰爭只會招致戰爭！如果我們不能控制自己的種種仇恨，那麼毫無意義的爭鬥將永不停止！那我們人民永遠不會擁有一個未來！」

  但沒有人認可他的話，民眾並不知道獸人的暴行皆因燃燒軍團的奴役。即便知道，他們也不會予以絲毫的同情。因為兩族的血海深仇早已結下，那是無數冤魂和鮮血書寫成的刻骨仇恨，窮盡無盡之海，也洗不清，刷不掉。

  孤身一人衝擊法場，提里奧早就想好了自己的行為將招致怎樣的後果。他知道自己非但救不出伊崔格，反而會把自己搭進去。哪怕會被指責為叛徒，在監牢中度過餘生，甚至被送上絞刑架也不後悔。

  因為他曾經發誓不泄露伊崔格的行蹤，卻因夢囈無意中將其出賣。他必須踐行自己的誓言和榮譽，這兩者對他來說，是遠高於生命的。

  巧合的是，彼時剛剛將同胞從收容所中解放出來的薩爾，也聽說了伊崔格這樣一位熟知獸人傳統的老智者，親自帶領精銳部隊突襲斯坦索姆，意圖救下伊崔格。

  趁著意料之外的混亂，提里奧帶伊崔格逃出了城市。老獸人卻因長久的折磨，早已奄奄一息了。絕望之際，提里奧祈求聖光的垂憐——即便他早已被剝奪了聖光之力，但他知道，聖光會回應他的請求。

  奇蹟發生了，聖光從天而降，治癒了瀕死的獸人。

  隨後伊崔格被薩爾救走，歷經數個版本，一直待在大酋長身邊擔任幕僚，並向年輕一代傳授獸人曾在德拉諾生活時的傳統和風俗，教導他們回歸傳統之道。

  而提里奧在那之後，則背負著罵名隱居荒野，只有在兒子泰蘭成為白銀之手騎士團的一員時，才隱藏在人群中，滿懷自豪的見證了這一儀式。

  時過境遷，墮落王子殺父弒君，屠戮自己曾經的子民，洛丹倫王國也因此隕滅。多年過去，白銀之手騎士團最終分裂為銀色黎明，和狂熱的血色十字軍。

  泰蘭將家族封地壁爐谷貢獻給血色十字軍作為軍事基地，卻因此淪為伊利森恩，和被巴納扎爾附身的賽丹·達索漢推行幕後統治的傀儡。

  愛與家庭，又一個耳熟能詳的感人故事。提里奧最終喚醒了兒子，但泰蘭卻因此死於伊利森恩之手。姍姍來遲的他殺死伊利森恩為兒子報仇，隨後決定重拾起白銀之手的大旗，團結一切正義之士驅除天災，讓聖光再度照拂這片土地。

  聖光之願禮拜堂一役，絕望之際的提里奧接過達里安手中的墮落的灰燼使者，在長眠地底的三千英靈的幫助下將其淨化，灰燼使者重生了！巫妖王阿爾薩斯敗退。

  他組建銀色北伐軍，攻入天災軍團核心腹地，最終率領聯盟和部落的勇士，徹底解決了巫妖王。隨後提里奧返回了壁爐谷，在那裡繼續為清除瘟疫之地殘餘天災而奮鬥。

  當燃燒軍團再度降臨艾澤拉斯，提里奧親率重組的白銀之手殺入破碎海灘，卻中計身陷重圍，最終難逃悲慘的死亡。臨終前，他將灰燼使者交給了自己的接班人……

  如果要安格瑪評價的話，提里奧是一位真正的英雄，所有人都該敬重的英雄。

  「感謝您的援手，提里奧大人。」安格瑪十分恭敬的鞠了一躬，要不是老佛爺突然出現，他十有八九要交代在這。

  「竟然還有人記得我這個腐朽的流放者，還是一名高等精靈？」提里奧目光中流露出一絲驚訝，旋即搖頭苦笑起來，「我早已不是什麼大人了。來吧孩子，這裡並不安全。」

  說罷他率先向前行去，安格瑪快步跟上，悄悄打量起來。

  老佛爺一米九左右的個頭，有著一頭花白的頭髮。他身軀非常壯碩，完全不像是一個年過半百的人。他背上的簡陋戰錘上坑坑窪窪，不少地方還有裂紋。

  搭上那一身老舊的衣服，真是把這些年的不如意全展現出來了。看來孤身一人隱居荒野，他過的並不好。

  「高等精靈，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提里奧顯然對前陣子發生在奎爾薩拉斯的慘劇一無所知。

  「執行公務，結果碰上了傳送誤差。要不是您，我恐怕就死在這了。」安格瑪嘆了口氣，「我們如今已經不以『高等精靈』之名自稱了。」

  「哦？為什麼？」

  安格瑪講述起阿爾薩斯的暴行，老佛爺越聽眉頭皺得越深，到最後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

  「弒父、弒君……一名皈依聖光之道的王國繼承人，居然墮落至此……」提里奧不住的搖頭。

  「還有弒師。就在一個月前，阿爾薩斯親手殺死烏瑟爾大人，奪走並褻瀆了自己父親的骨灰瓮。」安格瑪說道。

  「什麼？」

  提里奧頓時呆立當場，顯然難以消化掉這一消息。固然烏瑟爾當年曾親手消除他的聖光之力，並宣判了他的流放，但卻仍然是他的兄弟，並肩作戰、情同手足的騎士團兄弟。

  「不僅如此，他還殺死了加文拉德·厄運大人。如今的初代聖騎士，除了目前擔任代理團長的賽丹·達索漢大人，可就只剩下您一位了。」

  安格瑪一邊說，一邊觀察著提里奧的表情。

  他一直很好奇，按照正史，老佛爺被判流放，隨後救下伊崔格，背負罵名隱居荒野是去年的事情。可現在天災都快把洛丹倫這片土地上的活物滅盡了，不僅如此，它們還會繼續在這裡肆虐好幾年的光景。

  老佛爺就一點沒想過回歸？怎麼會直到三四年之後，受到泰蘭之死的打擊，才重新出現在人們的視野里呢？這不符合老佛爺心繫天下的高尚信仰啊。

  老佛爺面沉似水，一直沉默著在前面帶路。

  兩人就這麼在林地里穿行著，他總能提前發現亡靈，進而提前避開。避不開的就三兩錘下去，不費吹灰之力的解決掉。安格瑪甚至沒有出手的機會，那些弱小的亡靈就在聖光中灰飛煙滅了。

  走了半小時之後，兩人終於來到一處十字路口。

  青石路面雜草叢生，一根腐朽的木柱斜斜插在路邊，掛著幾塊字跡褪色只余刻痕的路牌。

  提里奧終於打破沉悶，指路道：「往南走三百公里是安多哈爾廢墟，我聽說聯盟軍隊收復了那裡。你也可以往北，壁爐谷就在二百多公里外。這兩個地方都有軍隊駐紮，是目前整個地區最安全的地方了，沿著大路走，也許能碰上執行偵察任務的騎手。夜晚不要趕路，不要生火，會招來亡靈的。」

  說罷，老佛爺從靴子裡抽出一把匕首交給安格瑪，「拿著防身吧，孩子，祝你好運。」

  安格瑪收起匕首，不由問道：「提里奧大人，你……不準備回去嗎？」

  提里奧不作答，只是催促道：「快走吧，孩子。夜晚降臨後趕路會無比危險。」

  安格瑪聞言皺起眉頭，「大人，白銀之手老一輩聖騎士近乎全滅，天災又大軍壓境，不僅您的兄弟們需要您，無數飽受死亡威脅的平民也同樣如此。為什麼您仍然做出這樣的選擇呢？」

  第三次戰爭結束後，賽丹·達索漢在一次收復斯坦索姆的作戰行動中與部隊脫節，被恐懼魔王巴納扎爾占據了軀體。

  巴納扎爾先是蠱惑雷諾·莫格萊尼殺死父親，導致灰燼使者墮落。而後又刻意造成分歧，令白銀之手騎士團分裂。

  獨眼男爵瑪克斯韋爾·泰羅索斯帶領願意跟隨他的人，成立恪守正義的銀色黎明。巴納扎爾則創建了血色十字軍。

  由於無人可以制衡他的權威，巴納扎爾開始不受阻礙的腐化血色十字軍，最終讓他們變得極端盲目狂熱。他假意帶兵收復斯坦索姆，實則藉此遴選出強大的士兵，用納斯雷茲姆一族的死靈法術將其轉化為只服從於自己的復生者，暗中為燃燒軍團的邪惡目的貢獻著力量。

  後來在大災變時期，正義之士成功挫敗他的陰謀，將其放逐回扭曲虛空。但他的「工作」早已對洛丹倫局勢造成了重大影響：灰燼使者身亡，神器墮落，正義陣營損失巨大；白銀之手分裂，銀色黎明對肆虐的天災束手無策……

  而且正是由於他對正義陣營的削弱，導致克爾蘇加德後來將納克薩瑪斯移動到東瘟疫之地上空時，成了北方所有生靈的一大心病。

  人類的事，安格瑪管不了也沒能耐管，但納克薩瑪斯的位置恰好就在奎爾薩拉斯國境線外，給那些在艾倫達爾河以南的土地（幽魂之地，此時尚未正式更名）上肆虐的亡靈，提供了相當大的後援。直接導致血精靈收復國土的工作困難重重，傷亡巨大。

  如果提里奧能在這一切遠未發生之前回歸，絕對能從根本上避免這些慘劇的發生。

  說到底，環環相扣的歷史進程影響下去，血精靈一族也終會受到威脅。

  但安格瑪其實也不對改變提里奧的心意報以希望。要是「老佛爺」這麼好說服，正史中，他也不會直到洛丹倫覆滅好幾年後，才重新現身人前了。

  「既然你一眼就認出了我，那就一定聽說過我的故事。」提里奧苦笑著，「我是一名背負罵名的罪人，喪盡了曾經恪守的榮耀，我不配回去。」

  安格瑪微微皺眉：「您的所作所為，無不代表著自己是一位秉承榮耀行事的高貴聖騎士，我並不認為您是罪人。」

  「快走吧，孩子，趁著天還沒黑。」提里奧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將食指和大拇指放進嘴裡狠狠一吹，尖厲的哨聲登時響徹曠野。

  不多時，一匹駿馬從遠方跑來，停在提里奧身前，親昵地用頭拱他的手。

  提里奧摸著駿馬的鼻樑說道：「米拉達會幫助你的，她正值壯年，可遠比我這個糟老頭子有用多了。等你不需要她了，放開嚼子就行，她會自己找到回家的路。」

  安格瑪知道暫時還勸不動這名固執的聖騎士，再次向提里奧躬身行禮，感謝道：「那麼……再次感謝您的幫助，提里奧大人，這份恩情我會牢記在心。」

  說罷他接過韁繩放身上嗎，雙腿輕輕一夾馬腹，向南行去。

  走了很遠，安格瑪回頭望去，發現提里奧仍然站在路標下，也不知是在為他送行，還是沉思著什麼。

  記下這處地點的確切位置後，安格瑪不由掏出老佛爺送給他防身的匕首，在眼前端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