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 暮雨集結

  白客十分嚴肅地以餘光向身側瞥了一眼，只見那一如經年的清淡邪魅，依舊是一如往常的不拘世俗……才怪！

  講真，要不是月殤嘴角那隱隱的抽搐被自己瞧見了，白客他還真就信了這一如往常的邪。

  月殤的大致表情確實沒什麼變化的，嘴角一抽沒一個呼吸之後便隱了去，之後也沒表現出什麼尷尬與羞赧，只是帶著微笑向著白客與雲玲、沉冷和雪如飛四人各自看了一眼。

  雖然說這一看之下吧，還真發現了一個不知好歹的。

  「你有什麼想說的？」月殤在雲玲和沉冷三人的故作不經意的注視之下，將手掌往白客肩膀上輕輕一放。

  白客依舊嚴肅著臉，伸出左手將月殤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緩緩移開，來了句，「別鬧。」

  「……」月殤嘴角咧開的弧度倒是比之前更大了一絲，歪著頭點了一下，也不再多說，轉身便以紋路銘刻將包裹著凌落的血紅地毯一卷，然後大步向著冰湖藍珊島中心走去。

  雲玲等人見此，也是紛紛跟上，這步伐隨行隨止之間，雲玲自然也是免不了多次贈給白客幾個白眼，不過除了白眼之外，卻也少不了來自沉冷和雪如飛或輕或淡的欽佩只情。

  尋思著現在還不到在眾人朝拜之下加冕的時刻，漸漸的，白客開始仰望起天空，然後也不知道是對著說了一聲，「你看，天上那朵雲，它會飄……」

  從冰湖藍珊島沿岸到冰湖小亭之上步行也不需多久，對月殤他們來說也就五六分鐘的時間，很快，他們便見到了一位微合雙目的老人家以及一位看上去相對年輕的女子。

  「小弟月殤，見過空大哥，雲大嫂。」

  月殤將懸浮紅毯往自己身後一移，而後拱手見過眼前兩人。

  「凌落是怎麼回事？」倒沒有繼續糾結什麼大哥大嫂這類稱呼的名堂，雲渺渺看著現在月殤身後昏迷的凌落，眉眼間倒是顯露出一絲擔心。

  月殤沒有立刻回話，而是看了雲玲一眼，見雲玲點了點頭之後，月殤笑著回應道，「通衢之地中用多了氣力，有些虛弱。」

  「我瞧瞧。」雲渺渺自然不會相信月殤的一面之詞，畢竟所謂弟弟，也只不過是個弟弟而已。

  月殤猶豫了一陣，將身後懸浮紅毯緩緩打開，而後一轉推向了雲渺渺處。

  袖舞輕紗一纏，雲渺渺將凌落接過後送到了空震眼前，空震施展出一道略顯昏黃遲暮之紋路銘刻，低下頭對著凌落周身一掃，稍後，空震抬起頭來，帶著些許疑惑，對著雲渺渺點了點頭之後，說道，「倒是沒有什麼傷勢，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雲渺渺快走幾步，來到昏躺著的凌落跟前。

  「只不過……」空震說不出什麼具體，只是感覺凌落身體之中好像有著不止一類紋路銘刻波動，而這些波動甚至有些還帶著不斷成長的苗頭。

  「你倒是說話呀。」

  雲渺渺正催促著，月殤卻是直接上前了幾步，「凌落既然無礙，那麼我是否可以接回他了？」

  「月殤，」雲渺渺白了一陣仍在糾結之中的空震，而後轉過身來，「也別怪你嫂子我多疑，只不過凌落這小子和我們空家有著交情，現在昏迷不醒的，我們也不好確定你們之間關係，畢竟不論怎麼說，你現在也披著一身惡徒的外套不是。」

  月殤眼睛微不可察地一眯，雖然雲渺渺的語氣聽起來倒是溫和的很，只是這話里的意思和態度卻是相當強硬了。

  「這個自然。」此時有求於人，而且在屋檐之下，自然是沒有翻臉的理由。

  「月殤自家事情卻是自家知曉，左右凌落也快醒了，等等無妨，」補充了一句之後，月殤看向此間躺在地上的兩人，「只是不知道，這地上躺著的兩人，空大哥能否施一番援手。」

  空震將疑惑的目光從凌落身上移開，恍惚了一陣，好在一旁的雲渺渺提醒了一下之後，空震這才收回了神思，「哦，你們說什麼，我剛剛沒聽見。」

  「還請空大哥施個援手，以青黃不接之十全法救一救此間兩人。」

  「這倆，哎呀，忘了忘了。」空震本是想喝一口天澤茶壓壓驚，緩和一下自己的尷尬，可惜想到桌面上唯一的那個杯子中滿滿當當的茶水之後，頓時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雲渺渺有些無語地看著空震這一番操作，也只是在心中做了個扶額的動作，也不指望空震發言了，雲渺渺直接說道，「如果不急的話，這個也再等等。」

  月殤沉默著左右看了一眼空震和雲渺渺後，笑說了一句，「有幸再次來到這處天上人間，自然是再急也不急了。」

  說著，當地布下五道血色坐椅讓大家一一落座後，月殤與空震、雲渺渺二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起來，自然，聊的內容也不跳脫，只是看著周邊有什麼，便聊了什麼，這天澤茶便是聊天內容的其中之一……

  「有幸還真得去長木家好好領略領略天澤茶的採茶制茶風貌，對了，說起長木家，怎麼不見昔日長木家的大小姐，長木白雪呢？」

  「白雪這丫頭和空巧、空靈在忙呢，總不能一直陪著我們這老頭老太……姑娘的吧。」

  月殤看著空震這一副妻管嚴的模樣，倒是覺得有朝一日，自己能在一座島嶼上無拘無束，身邊還有一位相伴的話，也是不錯。

  「這倒是弟弟我多此一問了。」月殤說到此處，突然看見凌落的身子一動。

  空震和雲渺渺兩人對這自然警覺，見凌落有甦醒的意向之後，連忙將凌落再一把拉到自己身邊，卻是比之前與月殤等人的距離更遠了一些。

  月殤看著也是有些無奈，但總歸他們沒有什麼壞的心眼兒，如此便也如此了。

  半夢半醒的凌落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打了一個極長的瞌睡之後，凌落慢慢睜開了眼睛……

  睜眼所見的第一處是泛著一道道水面折射到亭子上的道道漣漪，淡淡的藍色倒有些似曾相識，將視線緩緩往下，四面的冰湖景色帶著獨屬於它的氣息鋪面而至。

  而後再往下……

  「媽呀！」

  一個起身沒踩穩往後倒了過去，剛醒還沒有功夫去適應的凌落當即幾個後沖，然後身子一倒，越過了欄杆，往冰湖下面噗通一聲掉了下去。

  好幾個呼吸之後，凌落帶著一臉的我是誰，我在哪，我剛剛經歷了什麼的表情重新來到了冰湖小亭之間……

  「我在做夢嗎？」憋了好久，凌落在四周一片沉默之中憋出了這句話。

  也是伴著凌落的這一聲開口，白客迅速噴了出來，如果說之前噴月殤的話可能會有不少麻煩，但噴凌落……先充值個一年的！

  雲渺渺看凌落將視線漸漸轉移到了自己和空震的身上，原本有些不放心的表情在此刻，都變成了嫌棄。

  「來，先喝杯茶。」雲渺渺拿起桌上茶杯遞給了凌落。

  凌落下意識接過之後，也沒多看這手中捧著的茶水，轉身往身後迷茫地掃了一眼，然後，凌落將手中茶杯放回了眼前桌上。

  「有什麼想說的嗎？」雲渺渺也不再一直站著，在一旁的座位緩緩落座之後，帶著些許冷淡看向凌落。

  「什麼？」凌落腦子一下沒轉過彎來，畢竟，想要一個剛睡醒，且從水裡爬出來的人一下子轉折性地禮理解太多，實在有點強人所難了。

  「什麼什麼，讓你喝茶呢。」白客心中暗自一嘆，這年頭，果然還是年輕人吃香啊，看看月殤，這之前還小弟弟小弟弟喊得這麼歡樂，這一見面就直接差點翻臉不認人了，而凌落呢，這剛一醒，就是送上了一杯天澤茶，雖然說是被放了好一會的天澤茶了……

  「喝茶？」凌落帶著些許嫌棄地將視線從白客身上轉了回來，「我不要。」

  「喲，這還就不要了？」

  不知道為什麼，凌落從眼前雲渺渺的表情上讀出了一種恨鐵不成鋼的味道。

  「對啊，這茶滿滿當當的，一看就是次品，應該是被人一下子倒多了，沒人喝。」

  「什麼？」雲渺渺顯然沒抓住凌落的腦迴路走向。

  「而且啊，這桌上也就一個杯子，誰知道剛剛被誰喝過了。」

  「你是嫌棄這杯子是二手的，還是這茶是二手的？」空震認為有必要和凌落好好辨一辨。

  「都是吧。」凌落摸著下巴，肯定地點了點頭。

  「……孺子不可教也。」

  空震給了凌落一個眼神之後，當即把那杯茶水給拿到了身邊，然後在凌落那寫著果然如此的眼神中，一口一口地品茗起這杯茶來。

  「好了，」雲渺渺也是服了，這兩傢伙沒一個注意到自己真正意圖的，也罷，既然今日不成，那就只好等下一次了，畢竟不管怎麼說，自己都得好好給孫女兒把把關才是。

  「你們這是要去哪啊？」

  「我們要去哪？」凌落奇怪地看了一眼月殤他們，「你們沒說嗎？」

  「他們說了，然後我想看看你說的和他們說的一不一樣。」

  將凌落的注意力重新拉了回來，順帶，雲渺渺還一把奪走了空震手上的那杯茶。

  嘶！凌落心中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自己可是清楚空家的人出手是多麼不講道理，你要稍稍一不小心，走近了他們的報複線以內，那可就是接二連三的連坑帶騙啊，難道說月殤他們也動機不純，然後被抓到了什麼把柄？然後要自己出庭指認？

  越想越有可能，本著我有權沉默的心理狀態，凌落抿嘴搖了搖頭。

  「你不知道？」雲渺渺的目光頓時就有了變化。

  凌落睜大了眼睛，再次搖了搖頭。

  「不礙事，你直接說吧，現在，中央海域的人不知道這件事的也不多了。」

  「……」

  凌落越聽越懵，所以說他們兩方到底在說些什麼？算了，誰讓自己腦子裡面的水還沒有倒乾淨呢。

  將去暮雨家的事大致說了一遍，看著雲渺渺和空震兩人各自點了點頭之後，好像各自陷入了思考。

  凌落心中打著鼓，無處安放的雙手也忍不住抓了抓臉……

  「等等！」凌落突然一驚，「我的臉！」

  「……」場面陷入了更加的詭異。

  「你們是怎麼知道我是凌落的，」也不知道凌落現在是完全恢復了清醒，還是越來越不清醒了，「你們說的？」

  轉過頭看了一眼月殤他們，見他們苦笑著搖了搖頭之後，凌落疑惑地轉向了空震和雲渺渺，「那你們怎麼知道？」

  「……」

  空震不太想回答凌落這個問題，在瀚海神州的常識之中，也是有標明說智障不可與之言的。

  起身看了月殤他們一眼之後，空震也決定不再繼續浪費時間了，雙手自下而上托起一片青黃雲天，隨著道道不斷由黃色轉青的紋路銘刻在空震雙手手臂之間纏繞地愈發濃厚，突然，空震再次恢復了年輕時的相貌，以及當時的意氣風發，一身略顯老舊的衣裳完全遮掩不住空震此時的眸眼光芒如尖。

  很快，空震將雙手緩緩放下，而後對著躺在地上的兩人各自傳入一道青色紋路銘刻。

  凌落身後的月殤與白客等人紛紛站起身來，他們看著空震以一道道青色紋路銘刻，將兩人體內一片片黃色的紛飛葉逼出，而在這些黃色虛紋的葉子出來之後，空震所施之青色紋路銘刻也頓時纏繞一處，形成了一片片帶著飽滿脈絡的青葉。

  兩者相互重迭後，伴著一身消融之音，便徹底消散了此間，不知不覺，已經過去了十幾個呼吸，終於，就在第二十個呼吸的時候，地上躺著的兩人緩緩睜開雙目。

  「彌合、久樂，你們怎麼樣？」

  見兩人好似有了完全恢復的徵兆，凌落身後的沉冷與雪如飛兩人一下子走到了彌合與久樂身前蹲下。

  兩人沒有立刻回話，而是各自抬起了一隻手，輕輕地握起了拳頭，「好像，沒事了。」

  「沒事個屁，」這時的空震再次變回了一個老頭，喘著粗氣說道，「你們這樣子，沒一兩個星期，能完全沒事？」

  「難道不能一下子就……」白客也是緩緩走至，只是出口一半之後就沒再往下接著說，等下意識地扭了一下脖子後，這才有些有些低落地嘆了口氣，「也是，畢竟就算骨折被接好了，也得重新適應一下。」

  凌落自然明白白客的那一聲低落嘆息值的是什麼，眼看暮雨家集結，大戰將至，這本來眼看著皆大歡喜，卻不曾想還是沒辦法恢復兩位七重天的全部。

  「你們也別擔心，安心靜養，有什麼好著急的。」空震擺擺手，說話間倒是沒了粗氣，這般恢復速度，看來也是個狠人呢。

  「空大哥，實不相瞞，這一去暮雨家，必然會有一場大戰。」

  「對啊，大戰嘛，你們已經這麼多人了，少幾個又不礙事。」空震這一次直接拿起了桌上茶壺，咕咚咕咚地往嘴裡倒去。

  「空大哥你有所不知，」月殤沉默了一會，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將一些詳細告訴給空震和雲渺渺才好，「空大哥，雲大嫂，此前我等之所以去通衢之地，一則暫解衢家都城之危，二則毀去通衢之地上四通八達的八品飛渡，以及高架，三則排查聯海之盟內所有蟲類，四則與聯海之盟約定好，於五日之後，決戰暮雨家族。」

  「第一二點我知道，這叫雲玲的丫頭說過，我不是太在意這個。」空震放下手中茶壺，卻也沒有抬頭，「只是這第三四點，從何說起？」

  月殤沒有對此做出什麼回答，只是對此搖了搖頭，他確實做到了這幾點，只是做到這幾點的波折與代價卻是很難說出口，畢竟，排查所有蟲類，是以聯海之盟內所有人類的生命為代價進行的排除，而與聯海之盟約定於暮雨家族決戰，卻也是一番心計，若是被外人知道，也免不得被斥責什麼，為什麼要把戰場定在暮雨家之類……

  「總之，我已經為了此次在暮雨家與聯海之盟的決戰，清除了我所能清除的所有，也準備了我所能準備的一切。」

  空震此時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還是太著急了。」

  月殤依舊沒有正面回應空震的判斷，「這一戰，我要徹底揭露聯海之盟的底細，讓蟲禍依舊隱於瀚海神州的消息，大白天下。」

  「這不是大白天下，這是讓天下大戰再起，而現在瀚海神州的天下沒有做好這個準備；更何況若是你們失敗，你們的生命也將石沉大海，興許還會成為蟲類的養料……」

  「除此之外，這一戰會成為我們一統北冥海域的根本，也是我們重新奠定千年前天行者聯盟根基的開始。」

  「沒那麼簡單，現在的蟲類沒那麼簡單……」

  「這一戰，非戰不可！」

  空震沒有繼續說話，而月殤在此之後也沒有繼續開口，好一陣沉默之後，空震嘆了一口氣，「以前的強者都已經老了，他們不是留在了鍛天地，就是被迫守起了領域都城，而真正的強者，都已經去了天外天。」

  「空大哥，我知道你沒有阻止我們的意思，」月殤笑著，「您之所以修習十全法青黃不接，甚至瘋狂到了走火入魔，其實就是為了有朝一日，在過渡領域都城的時候，以黃入青，我說的對嗎？」

  「太早了，也太著急了。」空震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還有鍛天地中的前輩高人，他們其實也不完全是為了進入九重天，還有的，其實是更多地為了積蓄力量，不是嗎？」

  「好了，這些話就不該說。」空震再次起身，對著彌合和久樂兩人指了過去，然後在兩人的好一陣忐忑之後，說道，「你倆再多留幾天，想要痊癒，不是一天的功夫。」

  「這。」彌合和久樂兩人相視了一眼，有些不太敢置信。

  「多謝空大哥成全。」月殤心中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只要空震答應了，那就代表兩人到時便可以以絕佳的狀態參戰了。

  「也不是為了成全你，」空震背負著雙手，來到小亭的邊沿，「你們沒有高手，而蟲類必定有實力完整的八重天，而且數量絕對不止一兩個那麼簡單。」

  「我知道，但援助暮雨家是必然要做之事。」

  「暮雨家七星勢力，此戰必失。」

  「我知道，所以我準備好了退路。」

  「通融山？」

  「也許是，也許不是。」

  「怎麼去？」

  「都城之內，空間陣法具備，到時依據坐標，長木、金、流火、千雷，月榮堂等地，且戰且看，最不濟，直至通融山。」

  「傷亡必定大半。」

  「不得已。」

  「但也依舊沒這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