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8章 837人人都是俾斯麥

  馬修獨自一人坐在會議廳，他面前擺放著一個畫架，調色盤和顏料罐放在一旁。

  這是他難得的個人私密時間。

  畫畫的習慣從上一個世界保留到現在，最初是一種排解寂寞、讓自己不要忘記來處的方法。但畫帶來的遠不止如此，牆上的一幅幅畫記錄了馬修這幾年的一點一滴，也忠實再現了他從小心翼翼的蟄伏期到高速發展期、成熟期、成為羅斯特大陸引領者的心路歷程。

  最初馬修只想要好好生活，但他很快就發現，卡爾馬北方缺衣少食，面臨活屍入侵，魔靈和夜魔出沒，普通人的生死上層很少關心。

  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這句話其實就代表了經營策略的核心。

  這是另一種層面上的不忘初心。

  能力越小，越是需要保護好自己，努力積攢資本和資源，磨練技藝等待時機，一旦那個轉折點來臨，就能夠迅速順勢而起。

  馬修不是沒想過推翻王國封建制度，建立一個近代國家。

  他仔細推敲琢磨，發現困難重重。

  毀掉一個東西或許只需要積攢暴力，但要建立一個嶄新的國家可不是說說而已。

  民眾需求在哪？人們文化認知能否接受？怎樣爭取最廣大的支持者？一個完整的近代國家體系，包含的各領域，政治、經濟、宗教、文化、科教、文衛……每一項都是大工程，有無全盤籌劃，有沒有優秀的執行者，權力層是否能夠認同這些價值觀？

  如何防範貴族群體死灰復燃？

  如何提防虎視眈眈的商人資本家？

  如何爭取官僚階層，如何讓知識分子為從未有過的國家體制出力出策？

  太多太多，馬修都毫無經驗。

  他是一個經營策略類遊戲老玩家，但經營幾百萬人的國度，遠比那遊戲裡的放置和決策難得多，人是不斷變化的，人心也是最難以預測的事。

  馬修很清楚自己的能力不足以做到這些。

  強行上馬，哪怕耗盡力氣，大概上限也就是王莽建立新朝那樣的短命時代……於事無補。

  隨著俾斯麥莊園逐漸完善，和埃里克城建立了核心合作關係，馬修腦子裡那模糊的概念就清晰了起來。

  既然無法徹底破而後立，那就打造出一個適宜的大環境，讓後來者能夠有意願、有志於此。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

  馬修終於體會到了這一句話。

  人類文明的前進是迂迴和螺旋式的，每一次加速前行都建立在大量積累的基礎上，天降偉人可以說是小概率的抽卡，但持續推動發力的還是最廣泛勤勞的勞動人民。

  俾斯麥莊園要做的，就是讓更多處於飢餓的人能吃飽飯，給貧困者創造就業機會，讓病人能有地方就醫，解放更多人的思想，讓更多人獲得受教育的權力。

  只要不斷耕耘於這些領域，那麼人們的生活整體就會越來越好。

  啟蒙開化後的人民，會做出自己的選擇和思考，無須馬修·俾斯麥的帶領，他們也會一代代推動整個世界進步下去。

  ……

  馬修先是畫了一片海。

  沉淪之海。

  陰影王都之中，西浦杜克正帶著大開發團隊幹得熱火朝天，這位平時冷漠寡言的四公，投身於建設家鄉時迸發了前所未有的熱情。

  馬修親眼所見，這傢伙簡直一刻不休息，不斷看著各種報告，然後到施工現場進行監督，指出各種問題，嚴格要求。他還和陰影生物不斷洽談，到處遊說，讓曾經逃難的原住民返回這裡，參與到家鄉重建中來。

  對四公這一層面來說，金銀財寶已經毫無吸引力，他們追逐的是實現自我價值，創造出更加持久而被人銘記的里程碑——讓陰影王都重新變得偉大，無疑讓人心潮澎湃。

  ……

  勾勒出一個大概的草圖，馬修又在旁邊另畫了一個分鏡。

  是一座城市的街景。

  街上都是賣肉串、販賣香料、酒、寶石、皮具的攤販，各種膚色身高的人在這裡出沒，裡面還有逐如龍族、冥修士、牛頭人戰士、狼人這樣的異界客戶。

  東沙市，建立在古德涅維帝國境內，是食人族自己的城市，也是俾斯麥莊園體系北方貿易區的一份子。

  食人族們從地下回到了地面，很快適應了當代的文化生活。

  雖然因弗洛斯之災導致周圍都是沙漠，但通過植生羊的放牧，它們吐出的種子在地上生根發芽，一年時間裡已經在東沙市外人造出了一片綠洲，被命名為「東沙公園」。

  有一條河流穿過東沙公園，西延都靈內湖，南至海灣。

  這是俾斯麥工程部做的一項南水北調工程，通過地精工程隊和活屍工程隊通力合作，加上鑽地魔蟲團隊的奮力引渠，硬生生人造出了一條河。

  現如今，東沙市也變成了一個極具特色的貿易旅遊城市，各式異域風情的珠寶皮革受到商人們青睞。

  ……

  馬修炭筆下移，又畫出了一片平原，這裡有一片牛頭人的聚居地，他們建立了城牆和農場，牆頭架起蛇炮和狼銃，用以抵禦可能入侵的其他敵人。

  羅德曼莊園。

  作為跑主宅最頻繁的駐外人員，聖武士羅德曼可從來不管那些，沒事就溜達過來，看看這看看那，一瞄到好東西就死乞白賴地找馬修要。

  「煉獄太苦了，那真不是人呆的地兒，作為俾斯麥莊園的駐外分部，您不能見死不救啊。」

  這已經漸漸變成他口頭禪。

  老實人羅德曼現在也臉皮厚起來，用他的話說，搖人才是硬道理，不然赤手空拳擱那挨打嗎？我又不傻。

  ……

  接著是暴君莊園。

  莊園建立在一片荒蕪石崗上，土地廣袤但貧瘠，四周杳無人煙，也沒有什麼資源，只能一點點移植回來，自己種田和搞建設。

  裡面最醒目的是一座宏偉的石質宮殿，宮殿上刻有「惡魔谷」三個字。

  宮門邊上，暴君揣著手，正在對深淵高等生物收費。

  畢竟，這裡可是深淵唯一能夠接入網際網路的地兒，獨一份。

  ……

  下一個畫的是龍島。

  布滿大小龍巢的島嶼上，已經被規劃建造出一條條石道，多功能觀光車從中緩緩駛過。各地遊客能親眼觀摩到龍族曾經生活的真實風貌，這裡在蜥型界過去可是禁區，現在變成了景區。

  龍族們大多都不在島上常住，這裡的生活設施比起俾斯麥莊園這邊要差太多，一旦習慣了後者的便利，就很難回到過去的原生態生活。

  如今龍島更多功能在於文化傳承和交通樞紐，這裡有直通北方貿易區的列車，可以穿過世界壁壘。

  蜥型界建設兵團開墾了大片良田，讓龍裔們漸漸從飢餓中解放出來，有更多時間和精力思考更高層面的需求。

  兩界之間的貿易往來也變成了常態化。

  ……

  馬修最後畫了一個坐在學校課堂上的半大孩子，他正在聽講，桌上放著書和練習冊，旁邊還刻了一個「早」字。

  畫完後，馬修有些惆悵地看著這個學生。

  仿佛現在只要一閉眼，自己就能回到昔日座椅上。

  那是尚有無數可能的時候。

  同桌好友正在打瞌睡，前面的女同學坐得端端正正，光陽投到光潔的桌面上，窗外麻雀在嘰嘰喳喳叫著，老師苦口婆心說你們要努力認真，不要將來後悔……所有學生都聽，但沒放在心上。

  馬修保留了最後課堂這一部分。

  莊園最長最大的一幅畫被掛在了牆上。

  畫名：《人人都是俾斯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