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雨落狂流之暗

  陳言背著長長的雙肩包，拖著深空灰的旅行箱，嘴上叼著一張淺藍色的火車票，不緊不慢的走出火車站。

  他頭上帶著一頂深藍色的棒球帽，身穿一件黑白相間的棒球服，裡面是一件純白色的兜帽衛衣，下半身則是黑色的休閒褲配上一雙帆布鞋，再加上他那筆挺勻稱的身材和英俊中帶有一絲冷酷的面容，在這個中國南方美特斯幫威和阿迪達斯還是最時尚的潮款的偏遠小城裡，狠狠吸了一波眼球。

  陳言自然是沒有在意那些在自己周圍經過時，時不時假裝不經意撇過來的眼神。

  他皺皺眉頭，看了一眼手中的iPhone。

  一條綠色的消息正好彈了出來：「大侄子，我在車站門口等你！那個舉著牌子的就是我！」

  陳言微微一愣，抬頭一看。

  前方的停車場內，在一輛眾星捧月般的邁巴赫面前，一個露出二哈般笑容的男子舉著一塊瓦楞紙盒拆開做成的牌子，上面用黑色的馬克筆寫了歪歪扭扭十一個大字。

  「歡迎玉龍旗冠軍陳言回國！」

  因為字數太多，牌子的面積有些不夠，最後的感嘆號還是拐了彎的！

  楚天驕眼神極好，在陳言看過來的一瞬間，楚天驕就鎖定了陳言，蹦跳著對陳言揮手：「大侄子，我在這裡！」

  陳言咧了咧嘴角，他忽然有些後悔，答應楚天驕這個未曾謀面的表叔前來接自己了。

  看著眾人驚詫不已的目光，陳言掩面而走，匆匆走向邁巴赫。

  楚天驕不愧是職業為司機的男人。

  在陳言走過來的一瞬，就順手接過了陳言的行李箱，放在後備箱裡，同時不斷的對陳言寒暄，熱情的讓眾人以為是司機在接老闆的兒子回家。

  陳言有些不習慣，在楚天驕的熱情歡迎中，坐上邁巴赫的副駕。

  楚天驕清清嗓子，對中控台說：「啟動。」

  屏幕亮起，儀錶盤上閃過冷厲的藍光，兇猛如野獸的V12渦輪增壓引擎開始自檢，車裡感覺不到絲毫震動，發動機沉雄的低吼也被隔絕在外。

  「九百萬的車，加裝的聲控，不用鑰匙，喊一聲就跑！只有三個人能啟動它！」

  楚天驕得意的對陳言眨眨眼。

  似乎是想在素未謀面的大侄子面前表現出一副表叔的威風來。

  陳言自然也極為配合的露出欽佩的眼神。

  楚天驕更為得意，嘮嘮叨叨的吹噓起來，兩人無形之中熱絡了許多。

  「我一直以為他們兩個在國外生活的很好，誰知道他們十年前竟然就……」

  楚天驕忽然嘆了口氣。

  聊到陳言的父母，陳言微微繃直身子：「世事無常。不過幸好兇手已經伏法，他們倆最大的遺憾就是無法再與表叔相聚，我這次回來，也是希望重新延續我們兩家的關係。」

  「那是一定的，以後你就是咱老楚家的人！」

  楚天驕把胸脯拍的砰砰響。

  車內一時間陷入沉寂。

  鉛灰色的雲層迅速爬滿了天空，一聲暴雷忽然響起，像是天空中的水庫放開了閘門，指頭粗的雨柱自天空中落下。

  外面瞬間白茫茫一片，雨點噼里啪啦的打在窗上，水花濺開，水沿著玻璃嘩嘩地往下流，形成一層透明的水膜。

  看著窗外的大雨，陳言的臉色漸漸變得嚴肅起來。

  他回憶起了自己八歲的那天晚上，也是那麼大的雨，也是在公路上，一隻長著青灰色鱗片的怪物忽然降落在前車窗上，陳言只記得那怪物有一雙暗金色的瞳孔，散發出殘忍的光來。

  怪物一爪伸出，隨後就是自己父母的尖叫聲。

  之後的事情，陳言什麼都不記得了。

  再醒過來，陳言就看到了自己父母和那隻怪物的屍體，更為詭異的是，自己全身的衣服都被燒焦了，那隻怪物和汽車身上也有被高溫融化過的痕跡，但自己卻毫髮無損。

  就在那之後，陳言睡覺的時候，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在呼喚著自己，卻始終聽不清楚。

  陳言將自己的右手伸出，白皙的掌心上皮膚極其光滑，甚至連一絲老繭都沒有。

  這是極為不正常的一件事，凡是劍客，手上全是握劍而產生的粗硬老繭。

  但陳言不管怎麼鍛鍊，他的手一直都是這麼光滑，根本不像是一名劍客的手。

  就在這時，一聲短促的音樂響起，打破了車內的寂靜。

  楚天驕掏出手機看了一眼，一隻手握住方向盤，一隻手在手機上敲擊了幾下，又將手機塞回兜里，對著陳言抱歉的笑笑：「大侄子，下雨了，你弟弟被堵在學校里了，我去接一下他，將他送回他媽那，然後我們爺倆在我那好好喝一杯！你看怎麼樣？」

  陳言在調查自己叔叔的時候，自然知道他是早已離異了的，因此倒是沒有驚訝，淡定的點了點頭。

  楚天驕快速的打了一圈方向盤，拐到了另一條路上，邁巴赫平穩的向前駛去。

  提到楚子航，楚天驕就來了精神，整個邁巴赫的車廂內充斥了他略帶得意的聲音：「雖然大侄子你是玉龍旗的冠軍，但你弟弟也不差，他是他們仕蘭中學那一屆的新生第一名！還獲得了獎學金！還是他們學校的學生會長！喜歡他的女孩能從操場這頭排到操場那頭……」

  陳言帶著笑容應和著楚天驕，提到楚子航之後，楚天驕整個人都容光煥發起來，似乎他這輩子，唯一值得驕傲的事情，就是有了楚子航這個兒子。

  陳言也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父母，若是他們還在，是不是也會是如同楚天驕那樣，略帶驕傲的說出自己呢？

  陳言忽然有些羨慕楚子航。

  邁巴赫的大燈刺破雨幕，直射入眼前這所名為仕蘭中學的鐵柵欄門內。

  門口的保安穿著雨衣，從保安室里走出來，擋在車前，阻止汽車進入仕蘭中學。

  楚天驕嘟囔一聲，從車門內抽出一把黑傘，走下車衝到保安面前。

  兩人在車前你來我往的說了幾句，楚天驕給保安遞了顆煙，保安這才慢慢地走了回去。

  楚天驕小跑著又回到車上，眉飛色舞的對陳言說道：「剛才這保安還不讓進，我說我這車九百多萬，進市政府大門都沒人攔，你一個仕蘭中學還能不讓我進？那保安一下子就軟了。」

  陳言淡淡笑笑。

  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邁巴赫緩緩駛入教學樓之間，對著一間教室鳴了幾聲笛。

  教室里一個穿著衛衣的男生回過頭來，與車裡的陳言對視了一下，微微一愣。

  楚天驕趕忙取出黑傘下車。

  不一會兒，楚天驕和楚子航帶著一股水汽上了車。

  將黑傘塞進車門裡後，楚天驕又清了清嗓子：「啟動！」

  汽車發動起來，緩緩駛入雨幕。

  楚天驕一邊開車一邊對楚子航說道：「這是你爹我在國外的表兄的孩子，陳言。兒子，你不是喜歡劍道麼？陳言可是玉龍旗的冠軍，到時候讓他教教你！」

  陳言聞言扭頭對楚子航伸出手。

  楚子航也伸出手來：「初次見面。」

  兩人互相打量了一下。

  陳言莫名的覺得楚子航和自己有些相像，不是長相，而是氣質。

  兩人的長相極為優越，但並不是同一風格。

  如果說陳言是丰神如玉的濁世佳公子，那楚子航就是混跡在江湖的冰山美男。

  但他們都有微微帶有一絲冷冽的氣質。

  這絲氣質讓兩人有一種同類的感覺。

  陳言和楚子航不約而同的對對方生出了一絲絲好感。

  楚天驕隨手打開音響。

  愛爾蘭樂隊的Altan的《DailyGrowing》迴蕩在整個車廂裡面。

  「不錯吧？我專門挑的，他們說是講父愛的。」

  楚天驕對著楚子航擠眉弄眼。

  楚子航看了一眼陳言，對楚天驕這個神經大條的男人有些苦笑不得：「你聽不出來嗎？是個女孩對父親說的話，你放給我聽，不合適。」

  「有什麼不合適的？生男生女不都一樣嗎？」

  楚天驕有一愣：「你能聽懂嗎？我聽說你在中學裡競賽得獎了，可你媽都不給我說一聲……」

  楚子航嘆了口氣，將歌詞隨著節拍翻譯給楚天驕聽。

  楚天驕總算聽明白了：「這什麼鬼歌，一點意思都沒有。」

  楚子航淡淡一笑。

  「不想聽沒事，咱們三正好聊聊。」

  楚天驕隨手關掉了音響，「我跟你們說過我們公司新蓋的樓了嗎？老闆在裡面建了高級桑拿室和健身房，我們用都是免費的，裡面的東西真TM的高級！」

  楚天驕囉囉嗦嗦的說道。

  楚子航看了陳言一眼，無奈的嘆了口氣。

  「看不看DVD？有《雷神》，不過是槍版。」

  男人停止了嘮叨，大概是陳言和楚子航都沒有回他，他有些尷尬。

  「不看。」楚子航猶豫一下，「這周我們三要一起看。」

  陳言瞥了楚子航一眼，楚天驕的資料里寫的很清楚，離異，楚子航跟著老媽，而他的老媽又再嫁，很明顯，這三人裡面，不包括楚天驕。

  陳言靜靜地坐在副駕駛，看著楚天驕和楚子航對話，他總覺得，他們倆的氣氛有些微妙……

  面對這種情況，陳言覺得自己還是做個啞巴比較好。

  楚天驕沉默了一下：「后座空調熱不熱。」

  「行了，你別老像個司機那樣說話！」

  楚子航忽然爆發了一下。

  「給兒子當司機有什麼丟臉的？」楚天驕瞥了陳言一眼，聳聳肩：「小時候我還給你當馬騎呢。」

  楚子航忽然安靜了一下。

  楚天驕繼續嘮叨：「仕蘭中學真TM的牛，今年十七個考上清華北大的，兒子你努力，不要丟我的臉啊！」

  「爸爸說不在國內高考了，出國讀本科，我下個月就考托福。」

  「出國不好，」楚天驕哼哼唧唧：「你看陳……現在都不流行出國了，國內現在發展多快啊，遍地都是機會。照我說，在國內上大學，考金融專業，再叫你後爹給你找找關係……」

  「你閉嘴！」

  楚子航忽然不顧陳言還在車上，猛地怒吼。

  「什麼？」

  楚天驕沒有聽清。

  「你閉嘴！」

  楚子航像是一隻炸毛的小獅子。

  「你這孩子真沒禮貌，我都是為你好。」

  楚天驕瞥了一眼閉著眼睛假裝睡覺的陳言，有些尷尬：「你要多聽大人的意見！」

  「聽你的意見有用麼？聽你的意見我將來能找個女孩結婚又不離婚麼？聽你的意見我能按時參加兒子的畢業典禮麼？聽你的意見我能準點接送他上下學麼？聽你的意見我只是要叫我後爹幫我找找關係！」

  楚子航的話句句誅心。

  「你還小，家庭這種事……將來你就明白了。」

  楚天驕有些手足無措。

  高架路上，一輛邁巴赫在雨中穿行，車內溫暖如春，但陳言卻尷尬的想把自己的耳朵堵上。

  誰能想到，自己能碰上表叔家的家庭矛盾啊！

  第一次見面就搞這麼刺激！

  這讓陳言有些承受不來。

  他自小在日本長大，日本人的特點是，即使兩個人剛才在家裡打的要死要活，但是在客人來到之後，依舊會是表現的相親相愛，相敬如賓，直到送走客人。

  陳言忽然有些懷念日本人的兩面三刀。

  他擠在楚天驕和楚子航中間，除了假裝睡覺，他什麼都沒辦法做。

  清官難斷家務事。

  更何況，還是一場家庭倫理劇。

  就在這時，一聲低沉的笑聲忽然在音響內響起。

  陳言汗毛乍起，不知道為什麼，眼前的場景忽然和他八歲那年的場景開始重合，陳言微微有些顫抖起來。

  陳言猛地睜開眼睛，看向楚天驕，楚天驕的表情也不對！青色的細小血管從眼角跳起，仿佛躁動的細蛇，楚天驕驟然收緊的瞳孔透出極大的驚恐。

  陳言對這種眼神再熟悉不過，那是如臨大敵的眼神。

  他經常在他的對手眼中看到。

  「表弟，後備箱裡有我的背包，甩過來！」

  陳言忽然冷聲喝道。

  楚子航一愣，左手向後伸出，將那個長條形的沉重雙肩包拽到自己身邊，遞給陳言。

  這時候，車門忽然被人輕輕叩響。

  「那麼大雨，誰在外面？」

  楚子航一愣，剛想打開車窗。

  「坐回去！」

  楚天驕忽然怒喝。

  楚子航看了一眼時速表，時速是一百二十公里，他的臉色忽然白了起來。

  陳言在渾身發抖，不是恐懼，而是興奮！

  他感覺的到，現在面臨的遭遇和他八歲那年是一樣的！

  他一直在日本境內尋找著那些怪物的蹤跡。

  但沒有想到，來到這裡的時候卻碰到了。

  陳言打開背包，從中抽出兩柄造型古樸的日本刀，喃喃低語：「終於找到你們了，雜碎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