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緣

  艷陽高照，輕微的海風掀起層層浪花，天空上裊裊水氣瀰漫，朵朵白雲悠悠而盪，安詳而寧靜。

  這裡沒有生命的氣息，整片蒼茫的海域，死寂一片。

  不知多少年來，這裡被人類列為了生命的禁區。

  從未有人敢踏足這裡，甚至沒有生物願意來到這片海域。

  時間流逝，天色漸漸昏沉下去，似血的紅陽緩緩沉沒在海平面上，微微海風一下變得清涼起來。

  幾乎與此同時，海面之下不知多少萬里處的深邃海底，一座萬丈之巨的身影，微微顫動了一下。

  僅僅一個顫動，周圍海水便產生一陣強烈的水波漣漪蕩漾開來，周遭不論是海礁，還是碎石，均被巨力推的四散而去。

  巨大的身影，隨著第一次顫動，周身慢慢浮現出濛濛的五色霞光。

  片刻間，霞光越來越亮，照亮了漆黑的海底世界。

  這是怎樣的一個龐然大物。

  鳳首，鯨尾，生有四翼，黑金色鱗片覆蓋全身。

  隨著周身靈光大放，腹下兩隻妖禽一般的爪子，托起龐大的身軀站了起來。

  旋即，四翼舞動，利爪用力一蹬，整個海底一陣地動山搖，狂猛的水波不斷向著四面八方擠壓而去。

  巨獸沖天而起……

  原本平靜的海面之上，一股股夾雜著腥臭的海風呼嘯而起，整個海面更是形成無數大小不一的漩渦，一排排百餘丈高的驚天巨浪翻滾不休，彼此撞擊，發出轟隆隆的巨響，拋灑出漫天的海雨。

  灰暗的天空之上，不知何時起，血紅的雷雲遮天蔽日，雲層中沉悶的雷聲連綿呼應，似乎在醞釀著驚天雷劫。

  就在這時，翻騰的海面之上，巨獸龐大的身影沖了出來，帶起無邊的海水灑落天空。

  四翼拍打，懸浮於海面上，巨大的一對妖目，冷冷地看向天空中的雷雲深處，旋即，張開那巨大的鳳嘴，發出一聲好似能夠撕裂蒼穹的鳴叫。

  「唳！~」

  雷雲劇烈翻滾，其中刺目的雷光閃爍不休，一股恐怖的天地之威籠罩下來。

  轟隆隆！！

  頃刻間，無數道粗若手臂的閃電從翻滾地雲層中交叉劈下，組成一面觸目心驚的驚雷電網，瞬間將巨獸籠罩。

  在那恐怖的漫天雷電之下，巨獸扇動著四隻巨大的鱗翅，龐大的身軀上，燃燒起滾滾黑炎，在那黑炎的蒸騰下，天地間的溫度都是隨之升高。

  四翼每煽動一次，都會帶起無邊的巨浪，從海平面直衝天際，迎向雷雲中暴灑而下的霹靂閃電。

  閃電被巨浪阻擊，呲呲炸響，不多時便煙消雲散。

  天上的雷雲仿佛受到了挑釁，瘋狂地收縮翻騰著，紅色的雷雲漸漸染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驚天動地的雷聲逐漸變得微弱，隨之完全安靜下來。

  隨著這種安靜，整片空間都隱隱透出一種窒息般的壓抑。

  這是一種醞釀，一種可怕的狂暴之兆。

  「唳！」

  又是一聲響徹天地的清鳴，巨獸的妖目閃過一絲桀驁之色。

  巨大的身軀表面，五色霞光大放，只一瞬間，遮天蔽日般龐大的身體開始縮小……萬丈、千丈、百丈……

  隨著一道極為刺目的耀眼霞光閃亮後，海面上空再無巨獸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位身姿修長，容貌絕色的黑衣女子。

  女子懸空立於風口浪尖之中，一身黑衣緊貼在其玲瓏豐滿的嬌軀上，顯得極為誘人。

  兩隻藕臂在嬌軀兩側張開，口中念念有詞，隨著手臂緩緩向著上方虛托，整片海面好似突然下沉，女子所在的下方瞬間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四面八方的海浪洶湧的圍繞著女子旋轉起來。

  女子周身無形的黑炎翻騰燃燒，猶如實質，一雙冰冷的眼眸，憤怒的盯著天上的雷雲。

  「出來吧，不必耍這等手段，本座不屑成仙，爾等這般阻攔，所謂何意？」女子輕聲開口，聲音卻壓過了周遭驚濤駭浪之聲，在天地間迴蕩。

  天空之上，沒有任何回應，片刻的寧靜過後，一道驚天炸雷響徹，旋即金紅色的雲層被撕裂，兩道金色的電蟒彼此交錯著，直奔女子怒砸而下。

  「哼！」

  女子冷哼一聲，虛托兩側的雙手猛得向上一合，霎時間，原本旋轉的驚天巨浪以女子為中心，如龍捲一般升起，化為一條直徑百丈的水龍沖向金色電蟒。

  轟隆隆！！

  半空中，雷鳴電閃，金蟒與水龍絞殺不斷。

  女子黛眉微皺，眼見水龍有著不敵之勢，剛要再有所動作，卻聽一聲嘆息傳來。

  「罷了，念你修行不易，散了功法，自行去吧，此生，莫要再有修為上提升，渡劫期巔峰，在下界已是極限，你鯤鵬一族……」

  這聲音沒有繼續說下去，半空中電蟒卻是緩緩微弱下來。

  女子聞言並無收手之意，一身氣勢徒然爆發，赫然已超越了渡劫期，玉手掐訣，披肩的青絲瘋狂的舞動著。

  「我族怎麼了？我族大能還在之時，爾等又算的了什麼？！你們這些假仁假義，道貌岸然的神仙？」

  話音落下，女子閉上眼睛，身體緩緩上升，周身實質般的黑炎漸漸地變成五彩之色，甚是絢麗。

  「冥頑不靈！老夫念你是下界之修，不與你計較，你既執意尋死，莫怪老夫不留情面！」

  雷雲中又傳出之前的聲音，此時卻冰冷異常。

  「不用你留情！時空禁錮！」

  女子一聲嬌喝一聲，美眸驟然睜開，頓時，一股恐怖至極的氣勢擴散開去。

  這股氣勢所過之處，空中的驚濤駭浪，猛然靜止了，周圍的一切都如同定格了一般，就連空中的雷雲也停止了翻滾。

  緊接著，女子單手虛空畫出一個詭異的符文，符文形成的瞬間，玉手一引，指向空中雷雲，驟然間，整個大海沸騰了，無數的海浪被這符文吸引過來，在女子上空聚集，形成一隻巨大的鯤鵬。

  鯤鵬四翼一震，沖向雷雲。

  呼嘯的海風肆虐而起，女子渺小的身體，在這水浪形成的鯤鵬下，就猶如是畫卷上的螻蟻一般，顯得極為渺小，然而就是這道螻蟻般的渺小身影，此刻，使出的法術卻有著驚天般的威勢。

  「果然不能留你！孽障！本來仙尊大人就讓老夫留意你的存在，老夫在此地看守你三千年！看你這小妖渡劫修為，原以為不足為慮，沒想到你這孽障！沉睡了三千年，居然連這種鯤鵬一族的禁咒都能使出！倒是一念慈悲，險些誤了大事！」

  說著，靜止的雷雲一陣金光閃爍，掙脫了禁錮，再次翻滾起來。雷聲轟鳴。

  只一瞬間，一道純金色耀眼的雷龍從雷雲中張牙舞爪對著鯤鵬撲將而下。

  轟轟！！轟！

  暴響聲驟然炸起，巨大的鯤鵬沒能堅持幾秒，便是炸裂開來，一股洶湧的水氣漣漪，幾乎擴散到了整個海面。

  嘩啦啦！！隨著水氣灑落，海面之上轟然間無數水柱沖天而起，極為壯觀。

  金色的雷龍，並未被鯤鵬所阻擋消耗，快若閃電般像著半空中女子撲下。

  女子見此，俏臉微微發白，雙手極速掐訣，猛的向上一推，形成一層刺目的五彩光罩。

  轟！！

  咔嚓！！

  雷龍撞了上來，女子祭起的五彩光罩如同紙糊的一般，應聲破碎。

  雷龍威勢不減，虛幻一般的穿過女子嬌柔的身軀，頓時骨骼碎裂之聲咔咔響起。

  噗！！

  女子噴出大口鮮血，身子猶如隕石一般被砸向海面，撲通一聲！沉入海中。

  「哼！下界的螻蟻！即便你散仙修為又如何？未成長的鯤鵬，在真仙面前不過爾耳，罷了，如此也好，仙界少了一番顧慮，我也不必再看著此地了。」

  不多時，空中雷雲逐漸消散，大海再次恢復了平靜。

  ……

  夜，是那麼靜。

  風，是那麼涼。

  ……

  數千年之後。

  「爹爹，爹爹，您快來看，漁網裡有一條金色的小魚，好漂亮啊。」孩童驚喜地大叫著，聲音清脆而靈動。

  「這裡什麼顏色的魚都有，不奇怪，不奇怪，待爹爹將船拋錨，便過來收網，你可要將那魚看好了哦。」一道中氣十足的男子聲音響起，聲音中帶著慈愛和一份久違的喜悅。

  這對父子家住蒼蕪海百里之外的一座海島之上，因為瀕臨蒼蕪海，這裡魚類稀少，對於海島上的漁民來說，此地也只夠維持生計，想要依靠捕魚來發家致富，卻是極難。

  父子二人出海已經四五次了，前幾次基本都是空手而歸，家裡沒有了生活來源，眼看便面臨著餓肚子。

  今日風向適宜，男子一咬牙將漁船多行了十幾海里，離著蒼蕪海又近了些。

  蒼蕪海，有著各種各樣可怕的傳說，在附近海域越傳越玄乎。

  這裡可是人類的禁區啊，如果不是為了生存，這對相依為命的父子，也不會冒險踏足這裡。

  也正因為人類的種種畏懼之心，海島周邊的魚群，都會下意識的躲進這片區域，蒼蕪海的邊緣地帶……

  孩童一臉興奮地趴在船頭的甲板上，伸出兩條幼嫩的胳膊用力拉扯著掛在水中的漁網。

  常年跟著父親打魚，雖說只有五六歲，但還算是有點力氣，漁網的一角被孩童咬牙切齒地拽起了點。

  孩童見此大喜，身子往前又拱了拱，張開小嘴，一口將拉起的漁網咬住。

  小嘴咬住漁網，兩手便得了空，距離剛剛好，一伸手便抓住了網中金色的小魚。

  頓時，孩童靈動的大眼睛彎成了月牙狀，臉色潮紅。

  張嘴放開漁網，兩隻小腿一跪便站了起來，雙手捧著金色的小魚，興奮的向船尾跑去。

  「爹爹！爹爹！我抓到它啦！抓到……」

  嗊！咚！一聲，孩童叫喊聲戛然而止，卻是太過興奮，摔了一跤。

  這下好，一跤摔倒，手中捧著的金色小魚順勢拋飛了出去。

  小魚被拋落在船甲邊沿，幾個翻跳，落入海中。

  「哇！！嗚！！～」

  ……

  金色的魚兒一落入水中，那還不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剛剛可是嚇破了膽，如此驚險可怕的遭遇，深深刺激了魚兒懵懂的意識，對於危險的本能反應。

  金色的尾巴一抖之下，猶如利箭一般射了出去。

  ……

  拼命地游，可著勁兒地游向蒼蕪海深處，雖說曾經的本能，使它畏懼著蒼蕪海，但這死裡逃生的恐怖遭遇，卻讓它失去了理智，生命的渴望悄悄告誡著它，在那裡最安全，只有在那裡沒有任何生物存在，不會被兜在網子裡，更不會被龐大的怪物捧在手心中。

  不知遊了多久，游不動了。

  這裡沒有食物，連水草都不見蹤影。

  小魚兒無助地擺動著金色的魚尾，越來越慢，越來越吃力。

  最終，魚兒無力地翻轉了肚皮，雙眼無神地打量著深邃的海底。

  不遠處，有著一個發著微弱光亮的大洞。

  魚兒眼中又閃過一絲希奕，奮力地將疲倦的身子翻轉過來，尾巴輕輕搖動，向著大洞游去。

  穿過巨大的洞口，尋著光亮處飄動而去，幽深的洞內散發著陣陣麝香，魚兒嗅著這抹香味，以為自己幼小的生命走到了盡頭，產生了幻覺，感覺體力恢復了不少，尾巴又一次擺動，明顯游的更快了些。

  不記得繞過了幾道彎，光亮越發明亮，不斷嗅著這淡淡的麝香，魚兒的體力也隨之恢復如初，一下子便有了精神。

  最後一個彎轉過，魚兒眼瞳被一抹強光刺的本能的閉了起來，片刻後，微微眯開一道縫，打量起眼前之物。

  一個圓圓的，五色光亮的珠子，珠子不大，剛好一口可以吞下，魚兒此時飢腸轆轆，雖說體力恢復了，可卻不頂餓。

  瞪著魚眼，瞧著眼前之物，魚兒衝動了，不管不顧，尾巴一抖……

  金色的魚兒，渾身五彩光澤蠕動，忽明忽暗閃爍著。

  此時的魚兒已經呆滯了，眼中沒有了神采，身子又一次反轉了肚皮，漂浮在那裡。

  此時，魚兒腦中劇痛難忍，一瞬間便失去了對身體的掌控，各種莫名的信息，強行侵入腦海，一幕幕超越認知的畫面猶如本身記憶中便存在的一般被刻在靈魂深處。

  數月後，黑暗寂靜的深洞中，一條翻著肚皮，貼於洞頂之上猶如死了一般的五色魚兒，魚翅微微顫動了一下。

  過了片刻，魚兒緊閉的雙眼緩緩地睜開。

  這雙眼，靈動異常，泛著神韻。

  旋即，尾巴一擺，身子靈活地翻轉過來，眼眸掃向四周……

  「這是在雲夢的身體裡，她死了，被雷劫真仙殺死的……鯤鵬一族最後的一位族人……」

  一幕幕回憶湧上心頭。

  小魚兒，有了自己的意識，不再懵懂，記憶中摻雜了雲夢生前的一切，還有一整套封印著的鯤鵬傳承……

  「哎呀！！肚子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