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1章 聚魂

  艾澤拉斯是個很現實的世界。

  格羅姆·地獄咆哮的背叛行為的本身是不該被原諒的，即便他是在精神受到控制的情況下才犯下大錯，但他陷入那種境地的根本原因就是他自己的傲慢與自大，如果是其他的獸人，根本就不會有被挽救的機會，必然是被直接作為敵人幹掉。

  但是他不同, 因為他是格羅姆·地獄咆哮。

  雷德·黑手配製的惡魔泉水的效果顯然不會有瑪諾洛斯之血強，而那部分跟著格羅姆喝下惡魔泉水的戰歌氏族最後也活下來大半，在數年的治療下已經基本恢復正常，薩爾表明不追究他們的罪過，但要求他們重新證明他們的榮耀——這種表態是必然的，因為不可能直接將部落五分之一的士兵直接處死。

  現在的戰歌氏族情況特殊, 能領導他們的只有格羅姆, 部落也比任何時候都需要這位傳奇戰士的力量，而薩爾相信格羅姆在經受此等教訓之後會更加謹慎, 而戰歌酋長也必然會用他的行為來證明這一點。

  部落的遠征艦隊即將起航了，當薩魯法爾大王在旗艦奧格瑞姆之錘號上揮舞著赤紅色的部落旗幟時，遠在數千海里之外，另一支船隊遇到了大麻煩。

  「見鬼！這是從哪裡來的？幹掉他們！」

  加魯維克煩躁地大吼著，甚至直接搶過身邊保鏢手中的射線槍，扣動扳機一通掃射。由一顆普羅托斯水晶作為核心的射線槍射出耀眼的白金色光束，雖然因為射手本身的原因而毫無精度可言，但只是擦過幾個綠色怪物的軀幹，就足以讓他們燃起火來，化為灰燼。

  遇襲的不只是加魯維克的座艦，其他船上的地精衛隊和傭兵們也都在開火，他們的武器雖然不是加魯維克手中的這種的高級貨，但都是精良品質的，然而即便如此，造成的殺傷也顯得很有限——那些仿佛腐爛之後被海草填充的維庫人怪物依然源源不斷地從海底出現，試圖攀登上離他們最近的船。

  「老闆！克里姆那邊完蛋了！已經看不到射擊產生的火光！」在天空中飛行並進行攻擊的十幾台載人飛天魔像中一個突然降落下來，懸浮在加魯維克身旁, 提空浮空動力的旋翼發出嘈雜的聲響，以至於其駕駛員必須大吼著才能完成匯報。

  「帶著你的人去支援！」加魯維克同樣大吼，喊著他心腹手下的代號，「鑽頭！如果老克里姆的人都掛了，那就別管那艘船，我想這些怪物應該對我們的貨物本身不感興趣的！」

  「明白！呦吼！」隨著地精的呼叫，飛天魔像猛然噴射出大量的煙塵，重新竄回天空，鋼鐵構成的身軀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響。

  加魯維克的注意力再次轉向那些怪物，「別再讓他們爬上甲板！快！切斷他們的錨索！」

  他的命令並沒有得到很好的執行，這些怪物雖然身軀腐朽，但在力量上並沒有任何的短虧，即便加魯維克的親衛隊都裝備了新型動力裝甲，也無法在力量與他們抗衡——種族差距實在是太大了，至少目前是無法用科技完全彌補的。

  而又因為是在船上，除了有飛行能力的飛天魔像之外，任何大型的戰爭機械都沒辦法動用，如果真要開動起來迎敵的話，只要有點不大的風浪，就必須擔心這些大鐵塊會不會被甩出去，帶著駕駛員沉入海底變成一具鐵棺材。

  情況很不妙。

  不久前就是加魯維克把雷德·黑手帶到了破碎海灘，繼而引爆了薩格拉斯之墓這顆定時炸彈，這個事實並不難被發現，因而艾薩克斯讓他最近低調些，負責一下後勤運輸工作就行，這一趟航程就是將部分大件物資從失落群島運送給洛丹倫支援正在集結的聯盟遠征軍。

  畢竟物流要走傳送門的話，傳送費用是與質量呈等比關係的，因而海運依然是最主要的運輸方式。

  但不知是偏離了原本的航道還是怎麼的，船隊先是撞進了一片大霧，接著就遇到了這些怪物，加魯維克從沒見過和聽說過的怪物。

  這到底是什麼玩意兒？

  他的疑惑竟然很快就得到了解決，幾個傭兵吵吵嚷嚷地來到加魯維克跟前，「閣下！這傢伙說他認識這些怪物。」

  被推出來的是一個已經顯現出老態的水手，還瞎了一隻眼，簡直就是一個因為運氣好活得久而見多識廣的經典形象。加魯維克見到他的第一想法就是等會兒找到負責招募人手的威爾斯，然後把他的頭摁在馬桶里，因為付的新水是一樣的，而這樣一個老傢伙當然不會有年輕人能幹。

  每一個銅板都要花的物有所值！因為本質上算是底層出身，所以加魯維克這種金錢觀在地精中算是相當樸素的。

  「那是克瓦迪爾，大人！」老海員略帶顫抖的聲音將加魯維克的思緒拉回現實。「他們是死神的信徒，數量無窮無盡，在襲擊船後會將整艘船沉入海底獻給冥神！據說沒人能在見到他們之後還能活著回來！」

  不用催促，他直接竹筒倒豆子一般地全說了出來。

  加魯維克愣了一下，隨即露出鬱悶的神色，他們到底是誤入了什麼鬼地方，怎麼會遇到這種一般存在於海員傳言中的生物？

  為什麼不是那種只用兩扇貝殼遮住敏感點的美人魚呢？為什麼不是發現一座滿是金銀的島呢？

  「那麼你知道他們的弱點，或者有什麼辦法對付他們嗎？」加魯維克很不抱希望地問了一句。

  老水手不負眾望地拼命搖頭。

  好吧，加魯維克嘆了口氣，至少是知道他們的名字了，他臉皺成了一團，說真的，因為要幫大老闆做各種麻煩事，他富態的體型最近都縮水了好幾圈。

  消滅這些克瓦迪爾顯然是不現實的，該怎麼脫身呢？捨棄掉一部分船來吸引他們的注意？似乎是個不錯的主意，這些怪物看起來不像是有什麼智商的樣子，唯一的問題是沒辦法和大老闆交代……

  就在大部分人手忙腳亂地作戰，就在加魯維克愁眉苦臉之時，出人意料的事情發生了，最先有反應的是飛在天上的鑽頭，「又有船過來了！」他喊道。

  船？加魯維克心中一喜，再來個倒霉蛋不只是可以一起分擔壓力，甚至還可以以其為誘餌脫身，總而言之是好事啊！

  但隨即他就發現似乎有些不對。

  一艘通體只有黑色和白色的船緩緩從夜幕中浮現，粗略來看它的體型至少有加魯維克座艦的兩倍，整體呈現出陰沉沉的氣息，最引人注目的是艦首，那是一個巨大的顱骨，看上去像是……龍。

  加魯維克揉了揉眼睛，確定那不是金屬制或是木製的雕像而是骨質，也就是說……那是真的。

  他突然感到有些牙疼。

  龍骨船緩緩逼近，沒有任何聲響，甚至都好像沒有帶起水流。此時船員們還在和克瓦迪爾進行殊死搏鬥，除了加魯維克和飛天魔像的駕駛員之外沒人注意到又有新的不明勢力加入戰場。

  在那艘巨艦的後面，又有沒那麼大但同樣陰森的船接連出現，同樣悄無聲息。

  這太詭異了，甚至比那些克瓦迪爾還要詭異，加魯維克突然有種毛毛的感覺。他感覺完全沒有必要做敵我判定，因為他不認為大老闆會有這樣的盟友。

  幾乎是片刻，一股劇烈的、類似於噁心但要強烈的多的痛苦感襲來，加魯維克悶哼一聲，黃綠色的臉龐竟然泛起蒼白。而其他人也幾乎是同樣的反應，不少人甚至拿不住武器，哪怕是傭兵中最強大的那個體質已經達到英雄級的牛頭人也表現出一般無二的不適感。

  戰鬥正在進行中突然發生這樣的事情，但一時間竟然沒有額外的傷亡產生，因為那些克瓦迪爾受到的影響更大，他們的身軀突然僵住了，接著竟然開始崩潰。

  沒錯，崩潰，高大的身軀突然崩解成粉塵和粘液，就好像他們原本就是由這種東西組成的一樣。

  有一縷縷絲狀的但又不可名狀的東西飄散出來，接著向同一個集聚而去。

  所有人都驚呆了，如果不是那種「噁心感」依然強烈並且連綿不斷的話，他們必然是會根據自己的生活習慣發出最強烈的感慨，但現在大部分人連說話都困難。

  他們就好像陷入了極端痛苦的領域。

  加魯維克硬撐著，所有人都不知道其實這個表面臃腫的地精有著比那個牛頭人還要強健的身體素質，畢竟身為貿易大王，並且還是極度怕死的那種，他可以通過魔法裝備、藥品、各種法術祝福來強化自己的軀體，畢竟只要有足夠的金幣這世界基本就不存在什麼難事。

  所以即便在這種極端的痛苦之下，他還有些許餘力，可以關注外部情況，他看到了那些受傷躺在地上的傭兵身上也飄出了那種絲狀物，然後他們的軀體就逐漸僵硬，顯然生命也隨著那種絲狀物離去而消散。

  加魯維克毛骨悚然。

  難怪這種「噁心感」會如此強烈，因為要吐出的不是胃液，而是……靈魂！

  這一刻，所有的生命都好像是麥稈一般，無助地等待著收割！

  那艘船上到底是怎樣的存在？

  僅僅是幾分鐘，除了加魯維克之外其他人幾乎都失去了意識，地精用最後的力氣捏碎了自己十枚大金戒其中一個上的寶石，一個淡金色的卵殼護盾瞬間就浮現在他的身體表面。

  這是由艾薩克斯釋放的聖盾，存儲在一枚附魔戒指之上，交給加魯維克保命用的，他對他這個得力屬下的性命還是很看重的。加魯維克視之為最終手段，因為據艾薩克斯本人所說，即便是那個能一斧子把半神砍成半身不遂的格羅姆·地獄咆哮，要擊破這個護盾至少也需要四到五次全力斬擊。

  然而並沒有用，護盾並不能減弱他的痛苦。

  不甘心的加魯維克周身開始不斷冒出光芒，各種體系的法術接連出現，但除了薩滿體系的先祖治療減緩了一點他所受的痛苦之外，其他的都等同於放煙花——令人絕望的煙花。

  加魯維克心如死灰，無力地靠在身後的牆壁上，他感覺自己已經抵抗不住這種痛苦，靈魂即將被收去，在這生命的最後時刻他忍不住會想起自己的一生，記憶瞬間就跳躍到當年在風行港，一個金髮少年一臉笑意地看著他說，「我們來做個交易。」

  當時的自己的根本就沒想到，這個「交易」有多麼的驚人。

  龍骨船緩緩駛過，處於彌留之際正在回憶往事的加魯維克看到在那巨龍頭骨後面站著一個人，看身材竟然像是少女，但有著蒼白的長髮。

  她平攤手心，上方懸浮著一個泛著螢光的半透明球體，其中煙霧繚繞，還有過的靈魂不斷匯入其中。

  原來，即將殺死此地所有生物的，竟然是這麼一個看起來嬌弱的女孩子。

  加魯維克內心陡然生出一種極度的荒謬感。

  他身上的護盾光芒在黑暗中實在是太耀眼了，自然吸引了對方的注意，少女轉過頭來，露出一張精緻而冰冷的面容，目光宛如在看一隻螻蟻。

  加魯維克突然有一種熟悉感，他似乎在哪見過她？

  看來面臨死亡時自己都出現幻覺了，地精自嘲地笑了笑。

  少女宛如冰霜面孔微微一動，那種漠視眾生的感覺短暫地消失了，她突然將手握緊，那由靈魂凝聚的小球泯滅在她的手中，她轉過頭去，龍骨戰艦和其他宛如幽靈般的船隻擦過地精艦隊，又一個接一個地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加魯維克突然發現就在少女回頭的那一刻，那種壓迫靈魂的極致痛楚感突然消失了，這簡直難以置信，劫後餘生的地精瞬間宛如爛泥般地癱軟在地，大口喘氣，汗如雨下。

  活下來了……活下來了……

  等心情好不容易平復下來之後他才注意他屬下，情況很不容樂觀，粗略估計，經過這麼一番折騰至少有三分一的夥計報銷了，這可以說麥克唐納財團成立以來最大的傷亡，而那個少女的目的應該只是克瓦迪爾，而他們只是倒霉地被誤傷。

  好在剩下的人還是能夠把船開回去的。

  加魯維克終於想起來那個恐怖的少女為什麼有一種面熟的感覺了，大概是三年之前，大老闆艾薩克斯帶著這個少女回到失落群島，經過了某項非常秘密的實驗之後，然後她又離開了。

  加魯維克非常慶幸在那短暫的時間內，自己在對方意識清醒時和她打過照面，不然的話，他就要考慮在沒有靈魂並且屍體很可能還找不到的情況下，自己有沒有可能會被大老闆給「救贖」……

  而這顯然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