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猩紅恐懼

  休息了小半天之後，遷徙隊伍再次出發，以平穩的速度向著沙塔斯前進，接下來的幾天都是一樣的過程，一般每天都會趕路近二十個小時然後再歇息，畢竟在艾薩克斯虔誠光環的籠罩下, 德萊尼們幾乎都有著用之不竭的體力。

  但同樣的，食物的消耗也迅速加快，畢竟任何生物都不可能憑空產生力氣。

  艾薩克斯繼續充當著他的移動炮台，不過他在殺死那些靠近的怪物開始注意儘量保存它們完好的軀體，畢竟即便再可怖的怪物，掐頭去尾再摘去毒腺就是一坨上好的蛋白質。

  不知不覺, 他們走到了路途的中段, 身處於贊加沼澤的腹地, 泰雷多爾離得已經很遠了，而沙塔斯還要至少一個星期才能達到，也就是說，現在這支遷徙隊伍即便發生了什麼，他們都很難從外界獲得援助。

  艾薩克斯看著眼前萬分單調的沼澤景象，眯起了眼睛，顯然這幾天很可能會發生一些「有趣」事情呢。

  又到了一次休息時間，德萊尼的大廚很殷勤地為艾薩克斯送來炭烤多頭蛇肉，味道意外的還不錯。他吃的是最好的一部分肉，畢竟這頭不幸成為烤肉的多頭蛇算是他的獵物。

  艾薩克斯留下了大半部分烤肉，帶過去找兩個德萊尼少女，伊莉迪很開心地接受了這份禮物，凱拉麗絲雖然要更矜持，但也沒有拒絕。

  沒什麼特殊的餐具，兩個小蹄子只能小心翼翼地抓著烤肉兩端，卻依然不可避免地在嘴邊沾染了油漬，著實顯得嬌憨可愛，艾薩克斯饒有興趣地看著她們進食, 嘴角帶起一絲微笑。

  他向四周打量, 發現魯安達又向分派食物的衛兵的要了不少的蘑菇干，他似乎對美味的烤肉以及熱乎的魚湯興趣都不大，反倒對這種干硬苦澀的食物情有獨鍾，而且這一次魯安達並沒有返回他的技師同伴之間，在整個營地都進入短暫的休息之後，他竟然躡手躡腳地離開了營地。

  這個大個子德萊尼的動作非常輕巧，看起來掌握了一定的潛行者技巧，並且他竟然還特地準備一顆具有隱身能力的幻象水晶，因而成功地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除了早就注意到他的艾薩克斯。

  青銅龍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完美潛行者，艾薩克斯進入超維度狀態，堂而皇之地跟在魯安達身後，而對方完全無所察覺。

  德萊尼中很可能隱藏著某個叛徒，難道會是這個面相憨厚的技師？

  魯安達背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大袋子，他走到營地半公里之外，然後停了下來，而就在這時，一棵巨大的蘑菇樹背後現出了一個身影，那是一個比德萊尼瘦小的多的人形生物，體態佝僂，四肢扭曲，雙眼中是昏黃的、沒有生氣的光芒。他的穿著十分破爛，背後的那張長弓表明他是或者曾經是一個遊俠。

  這是一個破碎者或是失落者，由正常的德萊尼退化而來。

  「穆塞雷克，我的老朋友，最近還好嗎？」魯安達顫聲問道。

  「還是老樣子，我們這些失落之人在這片沼澤中四處遊蕩，勉強存活，沒有食物、沒有住所，不斷有人徹底失去心智，成為失落者，我們別無他法，只能丟下這些人讓他們自生自滅。我們也感受不到聖光，而它也徹底拋棄了我們，任由我們迎接死亡。」這個名為穆塞雷克的破碎者用非常平淡的語氣講述著這段悲慘的經歷。

  破碎者只是肢體退化，但失落者卻是完全失去了心智，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不再記得，徹底成為了一種低等生物。

  魯安達嘴唇微動，但一時說不出話來，好半天之後才說道：「你應該向泰雷多爾求助的，守備官們必然會給你們足夠的糧食！」

  「向泰雷多爾求助？」穆塞雷克冷笑著搖了搖頭，「你知道大部分德萊尼現在怎麼看我們這些曾經的同胞嗎？他們把我們看做怪物！對我們避之不及！這也是我們主動離開的原因，我們已經不再是光榮的德萊尼。」

  當他說到「光榮」這個詞時，語氣帶起了一絲諷刺。

  魯安達沉默，他放下背上的大袋子，「我之前注意到了你留下的印記，所以我這幾天儘可能地收集食物，這應該夠你們吃上幾天了。」

  穆塞雷克接過那個袋子，打開，從其中抓起幾個蘑菇干放入口中，緩慢咀嚼，那張扭曲的面孔竟然露出幾分享受的表情，「好久沒有吃過這樣正常的食物了。」他感嘆道，目光又落在了魯安達身上，「你竟然能夠找到我的印記，並留下自己的印記與我進行溝通，不得不說這實在是讓人驚訝。」

  「我一直都在試圖尋找你的蹤跡。」技師苦笑著說道。

  顯然他們之前就是朋友，只不過在與獸人的戰爭中，穆薩雷克受到了獸人釋放的疾病影響，退化成了破碎者。

  「非常感謝你的禮物。」穆塞雷克又說道：「但說實話，這些食物對我們來說只是杯水車薪，我們不被允許靠近德萊尼的營地，因而食物也很難得到保障，大部分人都一直處於飢餓狀態。」

  「給我一段時間。」魯安達咬咬牙，「我會儘可能收集更多的可以吃的東西。」

  「你確定要幫助我們嗎？」穆塞雷克目光炯炯地注視著魯安達，「這可是在背叛你的同胞。」

  「你們也依然是我的同胞。」

  穆塞雷克轉過視線，身形仿佛顯得更加佝僂，「謝謝，年輕的魯安達。」他說，聲音沙啞而低沉。

  「我真的很懷念當初一起狩獵的日子，」魯安達看向天空，「那個時候這個世界還是那麼的美好……」

  「不用說了！」穆塞雷克有些粗暴地打斷了他，他顯然並不想要那些美好的回憶，「你該回去了，我們依然通過印記聯繫，下次見面我會多帶幾個人，希望你能給我足夠多的食物。」

  「我盡力。」魯安達用力點了點頭，他容忍了對方不那麼客氣的態度，他可以想像成為失落者對這些曾經同樣高貴的德萊尼人是一種怎樣的精神打擊。

  旁觀這一切的艾薩克斯微微搖了搖頭，看來魯安達並不是背叛者，而這個技師私自與破碎者接觸這件事說實話與他艾薩克斯完全無關，也就是說他現在基本在浪費時間。

  儘管如此，他還是很耐心地聽完了這兩人的對話，然後悄無聲息地返回德萊尼營地，不久之後魯安達也偷偷摸摸地回來了，沒有人注意到他。

  遷徙隊伍又走了一天，接著卻突然出現了突發情況，有幾個德萊尼走著走著就失去了力氣，一頭栽在了地上，他們似乎是感染了某種疾病，不過很快就得到了救治，然而接下來卻不斷有人出現這種全身無力的症狀，很快這個六千多人的隊伍中患病人數就達到了上百之多。

  這顯然是一個非常危險的比例。

  病人都被單獨隔離開來了，這本應該是一個非常正常的操作，但艾薩克斯卻發現不少德萊尼的情緒有點奇怪，他們竟然表現的有些過於驚恐，甚至一向冷靜的凱拉麗絲也露出了淡淡的憂色。

  艾薩克斯暗中觀察著，並不急著詢問，他料到德萊尼們必然主動找他這個史詩聖騎士幫忙。

  果不其然，幾個小時之後伊莉迪便來找他，將他帶進了一個封閉的帳篷之中，此時這個帳篷里匯集了整支遷徙隊伍的高層人物，包括奧羅恩主教和凱拉麗絲，他們的面色都非常沉重，似乎剛剛經歷了一場爭論

  他們圍著一個簡易的床榻，床榻上一個無力癱倒在床上的德萊尼女孩，女孩呻吟著，原本光潔的皮膚上出現了大塊大塊猩紅色斑。

  「這個孩子正在遭受極大的痛苦，我們無能為力，我想人類的聖光可能會產生些意想不到的作用，所以把您請來，不知您是否能出手救一下她呢？」奧羅恩主教親自開口問道，這位老者的雙眼中布滿了疲憊。

  「當然可以。」艾薩克斯毫不猶豫地說道，他走上前，伸出左手，淡淡的金色絲線開始沒入這個痛苦的德萊尼女孩的身體，凱拉麗絲和伊莉迪的雙眼中立刻就充滿了希望。

  與艾薩克斯有了這麼多天的接觸之後，她們對他已經建立了一種較為盲目的信心。

  幾分鐘之後，艾薩克斯收回光芒，面色變得有些沉重起來，他在這個女孩的身上感受不到任何的疾病或是詛咒，換句話說以聖光的標準來看她很「健康」。但一種未知的邪惡之力正在對她的生命本質進行改動，而這是聖光很難涉及的領域。

  「她到底感染的是什麼疾病？我希望能聽到實話。」他看向其他德萊尼說道。

  這些人面面相覷，最後凱拉麗絲站了起來，「這並不是什麼需要隱瞞的事情，更何況艾薩克斯值得信任。」她對幾個似乎還要勸阻她的人說道，接著看向艾薩克斯，蔚藍色的雙眼中罕見地帶起一絲擔憂與恐懼，「這是猩紅天災。」她輕聲說道。

  「天災？」艾薩克斯下意識地重複道，這對他來說是一個敏感詞彙。

  「是的，這本來是在獸人中傳播的一種瘟疫。」凱拉麗絲露出了一絲苦笑，「但在獸人突然挑起與我們的戰爭時，那些術士用某種邪惡的魔法將猩紅天災進行了轉化，用以對付德萊尼。這種疾病非常可怕，聖光並不能克制它，即便是強大如守備官也無法徹底免疫，而一旦受到感染，德萊尼的軀體就會迅速弱化，無法再感受到聖光的存在，最終徹底失去心智。」

  艾薩克斯明白了，這種疾病之於德萊尼差不多就相當於天災瘟疫之於人類，雖然效果不盡相同，但帶來的是同樣的恐懼。他突然想到了那個與魯安達暗中接觸的人，很顯然感染猩紅天災的德萊尼最終會退化成破碎者與失落者。

  「我們一直在儘可能地減少這種疾病的影響，甚至不惜單獨隔離那些被感染的同胞，但猩紅天災卻依然在這裡爆發。」奧羅恩主教仿佛一瞬間蒼老了不少，「不知您是否有治癒這種疾病的能力？」他再次向艾薩克斯問道。

  這顯然是一種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艾薩克斯所掌握聖光的治療能力和德萊尼的沒有本質差別。

  因為這根本不是聖光能夠解決的問題。

  艾薩克斯剛想實話實說，但看到凱拉麗絲和伊莉迪殷切的目光，話到嘴角卻臨時改口了，「應該可以。」他說。

  這是一種涉及到生命本源的疾病，如果是克莉斯塔薩在這裡的話，處理起來不要太輕鬆，不過艾薩克斯確實也有辦法，他再次對重病的德萊尼少女伸出左手，恢弘的光芒開始閃耀，但這種光芒純粹是掩飾作用，艾薩克斯真正動用的是時光之力。

  在戰鬥中，時光之力最實用的對敵效果就是靜滯，原因也很簡單，越強大的生物受到時光之力的影響就越小，而改變自身的時間顯然要遠比改變別人的時間容易的多，相比華而不實的時光倒流與時光加速，當然是只需要鎖定單一時間點「靜滯」能力具備最高的性價比。

  不過現在，眼前的這個重病女孩差不多就是一個普通人，逆轉時光將其恢復到未感染之前應該不是什麼難事，畢竟艾薩克斯現在可是掌握著諾茲多姆殘留的力量。

  在閃耀的光芒之中，德萊尼少女身上的紅斑迅速消退，氣息也逐漸變得平穩起來，最終嚶嚀了一聲，悠然甦醒。

  帳篷里陡然爆發出歡呼聲，這並不僅僅是因為一個年輕的生命得救那麼簡單，艾薩克斯所展現的能力極大地驅散了他們的對於猩紅天災的恐懼。

  這個疾病不再是無法治癒的了。

  奧羅恩主教的神色放鬆了下來，而伊莉迪神情激動，看起來很想直接給艾薩克斯一個擁抱，凱拉麗絲的情緒也有了起伏，那雙仿佛會說話的藍眼睛向艾薩克斯表達著她的感激與喜悅。

  艾薩克斯本人卻沒有什麼倨傲的神色，他衝著眾人點了點頭，俯身看向那個剛剛康復的德萊尼女孩，「感覺如何？」他問道。

  在完成法術之後詢問受術者的感受，這是一個治療醫師的本分。

  這個德萊尼少女顯然因為滿屋子的大人物而有些手無足措，「我很好，大人。」她條件反射地說道，接著小心翼翼地看向艾薩克斯，「請問一下，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我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她被逆轉了時間，記憶也自然回到了感染前的時候。

  艾薩克斯沒有回答她，而是看向主教奧羅恩，「疾病的爆發必然是有緣由的，我懷疑是某些隱藏在暗中的卑鄙之人所為，建議您立刻開始排查，至少要找出疾病的來源。」他淡淡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