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懷特邁恩

  懷特邁恩有些心不在焉地戳著餐盤中的牛排，叉子嵌入牛排中甚至不會倒下，這足以說明這塊牛排的厚度。

  皇家軍事學院迎接新生們的除了那場宛如鬧劇一般的渡河考驗之外，還有為期整整一個月的封閉式高強度軍事訓練，這既是下馬威也是一次嚴格的篩選過程，並不是每一個人具備戰鬥的天賦與意志的, 必須確定其中有哪些人值得重點培養。

  艾薩克斯從沒想過這一千兩百多名的年輕人和之後入學的學生都能成為棟樑之才，他只希望在北伐之前能有五百生氣勃勃的中低層軍官同時解決暴雪公司技術型員工短缺的問題，如果能附帶培養出其他領域的人才，那都是意外之喜。

  高強度的訓練自然引發了一片哭爹喊娘，來自軍隊的年輕軍官們是不用參與這種早已體驗過的訓練的，他們會有特殊的課程。至於其他學員，無論來自貴族還是平民, 自然都不可能有過這方面的經驗，因而簡直如同生活在煉獄中一般。而這個地方任何身份都不管用, 畢竟即便是王子阿爾薩斯都沒有任何的特權。

  好在伙食還是相當到位的，一個多月下來很多人的飯量都直接翻倍，但食堂似乎早已預料到這種情況，高能量食物完全管夠，基本的牛排都是三倍分量起步，但也正因為食物的分量過大，使得其味道只能算一般。

  每天被訓練掏空體內最後一絲能量的學員們已經不在乎味道和口感了，但懷特邁恩作為一名已經在聖光教會登記過的女性牧師是享有不參與這種體能訓練的特權的，這些大塊的牛肉對她來說簡直味同嚼蠟，女孩的胃口本來就小，因而整塊牛排只是少了一個邊角便再沒變動。

  一旁將自己的那份囫圇吞下的雷諾看向懷特邁恩的餐盤，「你不吃了？」

  女孩點點頭，「吃飽了，剩下的都給你吧。」她將自己的餐盤推了過去。

  雷諾毫不客氣地將牛排叉入自己的盤中，兩人畢竟是青梅竹馬，分享食物是在正常不過的舉動，無論雷諾還是懷特邁恩都沒有什麼不自然的神色。

  雷諾·莫格萊尼雖然同樣是天賦卓絕的聖職者, 但這個身份並不能給他帶來像懷特邁恩那樣的優待, 反倒還受到了更多的關注。聖騎士職業對體能的要求非常嚴格，因而雷諾的訓練強度比普通學員還要高一倍，並且訓練過程中還不允許使用任何的聖光能力，一旦被身為英雄級聖騎士發現任何的端倪，那麼訓練強度就會再次翻倍，練完就真的宛如死狗一樣了。

  說句題外話，寬厚正直的鮑德里奇上校在擔任總教官後，就成了一千兩百名學員心目中最可怕的男人。

  更高強度的訓練意味著更大的飯量，雷諾是非常樂意再來一塊牛排進肚的，至於為什麼不再向食堂要一份，那是因為他很清楚開飯一旦超過半個小時能要到的就只有生牛肉了。

  然而牛排還沒放入他自己的餐盤，隔空又一柄叉子插在了牛排上，「我也要。」一個含混的聲音響起，布里奇特腮幫子鼓鼓的，努力咀嚼的同時乾脆利落地從那塊牛排上切下了一半。

  布里奇特同樣經歷了非常嚴格的訓練，不過還在提爾之手她就由她父親執導過基礎的訓練，因而表現的甚至比絕大部分男性學員還要好，這找那個良好表現同樣也體現在飯量上。

  雷諾看向陡然小了許多的牛排，心態幾乎爆炸，這顯然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你為什麼不去向阿爾薩斯要食物？」他憤怒地質問道：「你們的關係不是很好嗎？」

  這個事情有些隱秘，但身為布里奇特朋友的雷諾卻清楚這兩人之間的關係應該很快就不僅僅只是朋友了。

  「別提了。」很難想像布里奇特在吞咽的同時還能說出話來，女孩嘴小，因而吃東西仿佛倉鼠一般可愛，「那傢伙盤子舔得比你還乾淨。」

  雷諾無話可說，只得將自己的怨氣撒在盤中的牛肉上。

  在雷諾和布里奇特交談之時，懷特邁恩沒有插話，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血紅色的眸子中有些迷茫。

  雷諾不禁嘆了一口氣，「還在苦惱嗎？」他問道。

  懷特邁恩點點頭，他們已經上過了一堂聖光理論課，說實話這樣課程對懷特邁恩的信仰產生了顛覆性的影響，由於父輩的原因，懷特邁恩從小就被灌輸了聖光為神的概念，她也一直堅信於此，但這一堂課卻提出了一個核心觀念，那就是聖光是一種哲學而不是一種宗教。

  這似乎是徹徹底底的謬論，難道聖光是不用信仰的嗎？

  然而她卻無法質疑，因為教授這個理論的帕爾崔絲牧師不僅舉出了許多聖職者之間不同理念的例子，其本身還是一個只比懷特邁恩大不了的少女，不僅有著不輸於她的絕美容貌，而且已經是高階牧師。強大的實力、精緻的容顏、聖潔的氣質，當一席鬆散白袍的帕爾崔絲站在講台上時，所有人都不由屏住了呼吸。

  從小到大，懷特邁恩因為外貌和天賦都一直受到大人們的讚譽，但現在她感覺自己已經完全被比下去了，一種自卑感縈繞在她的心間。而讓她甚至都有些嫉妒的還是帕爾崔絲和艾薩克斯殿下親密的關係。

  不得不說無冕者對艾薩克斯事跡的宣傳效果足可以用頂尖來形容，在泰瑞納斯默認了他王儲的身份之後，無冕者便開始默默地為他造勢，於是洛丹倫人知道他們的王子不僅和善可親平易近人，還是聖光的寵兒、洛丹倫的希望，一位無師自通的外交官，一位戰無不勝的勇士，一位英明睿智的統帥。

  這也就不奇怪艾薩克斯成為某些少男少女心中的偶像，這種崇拜甚至可能到達狂熱的地步。比如懷特邁恩，少女正是崇拜英雄的年紀，她入學的志願甚至都是加入艾薩克斯的嫡系部隊天罰軍團，故而會有當初那一問。

  但現在，正是她的偶像在否認她所認知的聖光。

  雷諾不禁嘆了口氣，他知道這個女孩有時候簡直偏執的可怕，「其實這個理念非常簡單。」他試圖解釋道：」聖光是一種哲學而不是宗教，但沒有說不去信仰它啊，我想艾薩克斯殿下的意思也絕不是這個，不然他如何能獲得聖光的垂青呢？「

  「那到底是什麼意思呢？」懷特邁恩有些迷茫地問道。

  「簡單來說，就是想告訴我們教會那一套要求並不是聖職者的絕對標準，我們信仰聖光，但不必信教會，因為對聖光的解釋權不在他們的手裡。」雷諾停頓了下，換上一種調侃的語氣，「我想如果大主教阿隆索斯·法奧還在的，王國絕對不敢把用這種教材。」

  不得不說，雷諾看得極為透徹，他被他的父親視為接班人不是沒有原因的。

  懷特邁恩顯得非常不可思議，「既然教會都不能闡釋聖光，那麼聖光到底是什麼？」少女已經有些開始懷疑人生了。

  雷諾聳了聳肩，「這就是之後的課程要向我們灌輸的內容了，但無非就是對洛丹倫王室的忠誠高於一切之類的內容。畢竟這是皇家學苑，怎麼可能讓學員受到教會的桎梏。」

  他顯得有些得意，因為自己發表了一番高見。

  然而少年並沒有收穫到少女的敬佩目光，布里奇特對這個話題完全不感興趣，而懷特邁恩也是一副似懂非懂的樣子，於是雷諾最終只能悻悻地結束了這個話題。

  接下來的課程是戰術指揮課，雖然這次的教授者是特意請來的天罰軍團參謀長麥特·霍納，但懷特邁恩也並沒有表現出特別的熱情，她本身對那些指揮官理論和戰爭機械沒什麼興趣，因而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維中。

  艾薩克斯之所以讓帕爾崔絲在皇家軍事學院中教授這種哲學聖光理論，就是知道這些學員都還沒有形成固定的信仰，因而更容易被轉變思維。然而懷特邁恩的情況非常特殊，兩種不同理念的衝突讓她感到非常迷茫。

  好不容易等到下課，雷諾和布里奇特很悲慘的還有晚間訓練，於是懷特邁恩獨自用完餐之後便回到了自己的宿舍，學院島上的空間充足，因而學生宿舍都是單人間。

  懷特邁恩並不想這麼早休息，她看向放在自己書桌上那本以十字圖案為封面的聖光典籍，決定好好清理下自己的思路。

  首先艾薩克斯和帕爾崔絲的觀念絕對不是什麼異端邪說，畢竟前者都已經是白銀之手騎士團最頂尖的英雄級聖騎士，後者也已經是高階牧師，這在教會中是絕無僅有的，這甚至可以說明教會對聖光的裂解是不對的，不然為何大部分修行幾十年的修士卻和十幾歲的少年少女相當？

  懷特邁恩的嘴角不禁露出了一絲苦笑，自己連正式牧師都不是，又何來資格質疑他們的理論？

  不過如果教會所解釋的聖光是錯誤的，那麼究竟應該信誰？誰又掌握了解釋聖光的權利？

  懷特邁恩想起了當初在秘法之橋盡頭看到的那個身影，回味著當初自己的崇敬之心，她緩緩閉上眼睛，開始以一直以來的習慣冥想，只不過這一次把在她心目中那個虛幻的聖光形象替換為一個真實的形象——艾薩克斯。

  「無上的聖光啊，請回應你虔誠的信徒的呼喚……」

  冥想其實是一個自我催眠的過程，既然將崇拜的對象替換為艾薩克斯，懷特邁恩就開始自發地將他神化，把他當做聖光的化身，全能的救世主……

  然後就有了回應。

  劇烈的回應。

  一向捉摸不定的聖光，竟然如果潮水一般地向她涌聚過來，這是懷特邁恩從未體會過的，龐大的聖光能量沖刷著她的靈魂，使得她的精神力幾乎是毫無阻礙地突破了桎梏，達到了新的層次。聖光的力量繼續流轉，在她的靈魂中留下了某些印記。

  懷特邁恩結束冥想，眼中露出難以置信的光芒，她從沒有想過等級提升竟然如此的簡單，她的父輩需要刻苦的修煉以及長時間虔誠的冥想才能換來實力微不足道的提升，而她只需要一次簡單的冥想……

  懷特邁恩突然明白了，她明白為什麼只比她大上一點的帕爾崔絲為何會達到高階牧師的層次，她顯然採用了和自己相同的冥想方式，將艾薩克斯作為祈禱對象。

  但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艾薩克斯殿下自身的實力從何而來？他現在可是實打實的英雄級聖騎士！他可沒有其他人能夠作為冥想對象。

  難道說，他真的就是聖光之子、聖光的化身？

  懷特邁恩決定不去深究這個問題，她覺得自己只需要知道艾薩克斯殿下非常偉大，並緊跟他的腳步就足夠了，僅僅自從剛才的冥想結果甚至都可以得出結論，那就是艾薩克斯和聖光甚至可以劃等號。

  少女釋放了一個最簡單的照明術，溫暖的光芒充斥著整個房間，懷特邁恩敏銳地發現自己聖光之力有所不同了，變得更為熾熱而明亮，並且邊緣有淡淡的紅光。

  懷特邁恩不知道這種變化有什麼異樣，但她可以確定這就是真正的聖光之力。女孩揮手散去了照明術，嘴角露出了自信的微笑。

  她不再趕到自卑了，因為她知道帕爾崔絲也不過就是藉助了和自己一樣的捷徑，她其實並不比自己強到那裡去，懷特邁恩相信自己很快就會趕超她，因為自己的虔誠要遠比她更為熱烈。

  是的，對聖光的虔誠。

  「讚美聖光。」懷特邁恩低聲自言自語地說道，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口中的聖光到底是指教會的聖光，還是某個普遍被世人認為是聖光之子，但實際上只是把聖光當做所利用的工具的人。

  但這有什麼關係呢？難道他使用的聖光，以及向他借來的聖光，就不是聖光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