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巨龍之日（六）

  洛丹倫王城，這座光榮之城雖然似乎看起來沒什麼變化，但其核心的主宰卻已經悄然改變，不過有意思的是，這座已經邪惡統治的城市卻並沒有表現出怎樣的破敗蕭條之景，反倒是一片欣欣向榮, 對普通市民來說，除了收入穩步上漲之外，唯一的變化就是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再見到那兩個時常會出現在平民區的尊貴少年了。

  普瑞斯托，如今王城中無論貴族還是平民都在不斷地提起這個名字，這個突然發跡的中年貴族成了整個北大陸最熾手可熱的人物，因為這位泰瑞納斯國王的准女婿, 將在兩個月後繼任奧特蘭克王位。

  平民們只會當做東部王國執掌最高權利那一批人中又多了一個，但明眼人卻都能看出事實絕非僅此而已。普瑞斯托是個非常神奇的人物，在他到來之後發生了許多特別的事情，先是兩個王子出走，再是大主教阿隆索斯·法奧逝世，接著普瑞斯托本人身兼內政大臣和財務大臣，並且幾天後就高調宣布和長公主卡莉亞·米奈希爾訂婚。

  這樣和泰瑞納斯親近的人物竟然要當奧特蘭克的國王，洛丹倫的吃相也實在是太難看了。極為不爽的吉恩·格雷邁恩立即宣布退出聯盟，而一直希望獲得奧特蘭克東部的激流堡也表示極為失望，然而索拉斯·托爾貝恩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洛丹倫轉而要求激流堡負擔遠超其能力的建造獸人收容所的費用，激憤之下的激流堡國王當即和泰瑞納斯吵了一架，當晚立刻回國，第二天激流堡就發布聲明脫離聯盟這個「骯髒的、無情無義的」組織。

  這實在有些出乎世人的預料，眾所周知激流堡和洛丹倫曾有著極其親密的關係，國王索拉斯·托爾貝恩一年中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時間是在洛丹倫王城，雙方決裂得如此突然而快速，實在是出人意料。

  至此，洛丹倫和其接壤的兩個主要人類國家都不再保持盟友關係，這也正是普瑞斯托所希望看到的, 在他統治下的洛丹倫不需要盟友, 只需要獵物，這個最強大的人類國家將成為她征服這個世界的機器。凡人的力量雖然渺小但數量達到一定程度時即便是巨龍也會為之顫抖，這方面死亡之翼反而要比其他四位守護巨龍看得透徹得多。

  當然，現在還不是暴露這種野心的時候，活了數萬年的死亡之翼清楚地知道一個實力外部擴張是需要內部條件的，而作為一個延續千年的王國，洛丹倫的內部必然會有不少沉疴，首先過於龐大臃腫的貴族階層就是個問題。

  國王設立貴族是為了劃分階級以鞏固自己的統治，換句話說，國王是最大的統治者和剝削者，因而需要貴族這樣次一級的剝削者來分擔平民的憎恨。但漫長的時間卻會讓貴族階層壯大到一個畸形的程度，成為阻礙王國發展，甚至直接導致王國覆滅的禍亂之源，

  這種讓艾薩克斯頗為頭疼，並且預計至少花費十年才能解決的問題，對普瑞斯托領主來說卻實在是小菜一碟，絕對的實力帶來的是絕對的優勢，很簡單地拉攏一部分然後打壓另一部分，就讓這個國家的貴族階層陷入了一片混亂之中。

  洛丹倫的貴族們很快就發現，他們面對的是一個沒有弱點的敵人，他多智近妖，任何的陰謀在他的眼中都無所遁形；他行事狠辣，無論對方掌握怎樣的籌碼，他的屠刀都不會有任何的遲疑；他沒有家室，沒有親人，任何針對他本人的刺殺都沒有任何結果，反倒是主謀以各種奇特的死法斃命；他也不接受任何金錢美女的利益誘惑，仿佛就是一個無欲無求之人，再加上時不時有同陣營的忠實盟友莫名倒戈瘋狂攀咬，使得普瑞斯托領主就像個不死不滅的幽靈，成為所有對立貴族的夢魘。

  他們最終屈服了，放棄了所有的反抗想法，開始哀求保留少量的家產以便家族能夠延續，對於這樣的請求普瑞領主就仁慈地答應了，於是這段時間洛丹倫民眾們便看了一場目不暇接的大戲，無數曾經高高在上的貴族紛紛被查出各種證據確鑿的罪證，接著就是削爵抄家，大部分被直接送上斷頭台，只有最識相的那一批才能僥倖保全性命。查出的財富近乎等同於洛丹倫五年的稅收。

  而那些最初被威逼利誘或者乾脆被直接精神操縱加入普瑞斯托陣營的貴族，在經歷了最初的惶恐和疑惑後，就陷入極大的驚喜之中，他們宛如食腐土狼一般，一邊小心翼翼地在普瑞斯托的身後享用殘羹冷炙，一邊慶幸自己的好運，因而對他們這位新主人愈發地恭敬順從起來，在接受了那些敗亡貴族空出的權利之後，他們表現得非常本分，也非常守規矩，就好像真的一心在為這個國家付出一般。

  就這樣，洛丹倫迎來了她空前的強盛時期，上至國王下至平民，都能感受到這個國家正走向前所未有的輝煌，然而很諷刺的是，這是在一頭將洛丹倫視為工具的黑龍手中實現的。

  已經幾乎快成為洛丹倫人民的希望的普瑞斯托領主此時正站在王宮尖塔的頂端平台上，這裡是洛丹倫歷代國王最喜歡的地點，因為從這裡可以看到整個洛丹倫王城的全景，但普瑞斯托顯然對此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他隨意地掃視了一番，然後無聊地搖搖頭，覺著人類的趣味還真是低級，這麼簡單的高空視角就讓他們有了凌駕諸生之感。

  他轉身走向迴旋樓梯，迎面碰上了一個面色匆匆的僕人，「國王陛下已經會客結束，他希望能很快見到您，普瑞斯托大人。」僕人拿出面見王儲是的恭敬彎腰說道。

  「我知道了。」普瑞斯托不動聲色地回答道，完成了轉告使命立刻側身讓道，以便讓這位即將繼任的國王通過。普瑞斯托緩步走下樓梯，在轉角處卻突然考到了一個身穿潔白長裙的纖細身影，對方的目的顯然也是這座平台，但剛踏上階梯就發現自己並不是唯一的訪客，在雙方目光接觸時，她的身體瞬間就僵住了。

  「你好，我親愛的卡莉亞。」普瑞斯托露出了標準的笑容，但他那純黑的雙瞳卻依然是一片冰冷，

  「日、日安，普瑞斯托領主。」卡莉亞有些艱難地說道，這位一向鎮靜沉穩的長公主此時似乎失了方寸，她的身體微微顫抖著，碧藍色的大眼睛中滿是驚恐，「我身體有些不舒服，先告退了。」她行了一個屈膝禮，像一隻受驚的小鹿般倉皇遠去。

  普瑞斯托目送著長公主遠去，沒有多說什麼，他自然不可能對一個人類小姑娘產生興趣，卡莉亞只不過是他用來維持和洛丹倫王室關係、以便獲取正統關係的工具，只需要確保在掌控之中就可以了，他對她的想法和感受完全不關心。

  普瑞斯托輕車熟路地走進泰瑞納斯的書房，這個洛丹倫最機密的地方對黑龍來說就跟後花園一般出入無阻。老國王給予了他最真摯的問候，「瞧瞧是誰來了！普瑞斯托，奧特蘭克新一任的國王！」

  普瑞斯托微微頷首，再沒了其他的舉動，在這種私下的場合黑龍連應付的禮節都懶得做。不過泰瑞納斯似乎對此毫不在意，「克羅雷家族又派來了使節，這次是達利烏斯的女兒羅娜親至，她表示克羅雷家族完全不贊同吉恩的舉措，他們願意接受洛丹倫的幫助，聯合有識之士推翻格雷邁恩家族的暴政，使吉爾尼斯重歸聯盟。」

  「明智的決定。」普瑞斯托懶洋洋地說道：「看來吉爾尼斯人也不全都是無腦的莽夫。」

  「但是他們需要一個保證，一個強有力的、代表著盟友關係的保證，」泰瑞納斯皺起了眉頭，看向黑龍領主「你覺得是怎樣的保證比較合適，普瑞斯托？」

  這個保證既要能獲取克羅雷家族的信任，也要便於洛丹倫之後可以在適當的時機撕毀協約，委實比較難以抉擇。

  「給她一個婚約。」普瑞斯托依然懶洋洋地說道。

  「聯姻？這確實是個惠而不費的好選擇，」泰瑞納斯的眉頭並未舒展開來，「但是阿爾薩斯的年齡還太小，這麼早給他訂婚實在是……」

  「你又不只有一個兒子，阿爾薩斯不行，那就讓艾薩克斯來。」普瑞斯托依然很隨意地說道，他甚至直接坐上了泰瑞納斯的扶手椅，擺出了一副很舒服的姿態。

  艾薩克斯？泰瑞納斯著實吃了一驚，在老國王心中這個長子可是確定的繼承王位的人選，如果羅娜·克羅雷成為洛丹倫的王后，難不成要國王親自覆滅王后的祖國？

  更何況艾薩克斯已經有了一個小牧師，泰瑞納斯對這個聲音甜美的小姑娘的印象非常不錯，他不認為會有比她更適合做艾薩克斯伴侶的女孩。

  老國王剛想和普瑞斯托繼續商討一番，卻發現對方的臉色突然變了，普瑞斯托一貫懶洋洋的神態消失了，他從扶手椅上起身，閃身來到窗前，看向南方的天空。

  泰瑞納斯剛想說什麼，普瑞斯托卻突然轉過頭，他的雙眼中突然閃過一絲光芒，「就這麼定了，陛下，艾薩克斯將會和羅娜·克里烏雷聯姻。另外，我覺得您應當已經累了，最好到萊安妮皇后那裡休息一下。」

  泰瑞納斯的動作突然停止了，他的雙眼突然變得空洞無比，但在片刻之後便恢復了清明，「你說得對，普瑞斯托。」老國王似是自言自語地說道，接著聲音突然變得高亢起來，「洛奇！洛奇！」他呼喊著自己侍從，「告訴皇后，我半個小時後會和她一起共進晚餐。」

  黑龍領主向著門外走去，無論泰瑞納斯、侍者還是皇家衛兵，都似乎無視了他的存在，他看似步伐緩慢，卻在數息之間就到達了王宮訓練場，至始至終，普瑞斯托的目光都鎖定了南方。

  「有意思。」他喃喃說道。

  作為一同被賜予守護之力的同伴，五大守護巨龍之間是有些微妙的感應的。自上古之戰耐薩里奧誆騙其他龍王製造出巨龍之魂後，元氣大傷的龍王們便一直在各自的藏身之處休養生息，但現在，他們似乎離開了自己的老巢，齊聚一堂。

  死亡之翼是大致知道克拉蘇斯的行動的，但他並沒有想到這個阿萊克斯塔薩的男寵竟然有此等的能耐，有辦法讓那些老頑固集體出動。四大守護巨龍齊聚！多麼盛大的景象！那麼曾經的大地守護者耐薩里奧又怎麼可以缺席呢？

  「真希望是一場愉快的會面，我的兄弟姐妹們。」

  一陣微風拂過，訓練場上普瑞斯托領主頎長的身影陡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巨大的、覆蓋了整個訓練場的龍形陰影，這道陰影開始迅速向南移動，期間跨越了半個洛丹倫王城，但無論平民、貴族還是士兵，似乎都對頭上那頭遮天蔽日的黑色巨龍視而不見。

  除了卡莉亞，長公主正把自己反鎖在閨房內，背靠著門大口地喘息。在沒有成為超凡者之前，卡莉亞頂多隱隱覺著普瑞斯托領主有些可憎，但在學習了日記本提供的法術之後，長公主卻能從對方身上感受到令人恐懼的氣息，凜冽而又強大到極致的氣息，一旦想起卡莉亞就會戰慄地想用身後的翅膀將自己包裹起來。

  是的，翅膀，一雙小巧的、沒有羽毛的藍黑色惡魔之翼，卡莉亞修習那些魔法的附贈品，「力量的見證。」日記本中的那個存在是這樣說的，卡莉亞一開始還覺得慌亂與不適，因為這雙翅膀與古籍中的惡魔一模一樣，但時間一長就習慣了，因為這確實能帶來力量，讓她心安的力量。

  這雙翅膀更像是一種變身狀態，卡莉亞不主動激發的話是不會出現的，因而隱蔽性非常好，即便是死亡之翼大意下也沒有發現。

  梳妝檯上的日記本突然劇烈地顫動起來，卡莉亞意識到是其中的那個存在想要和自己交流，她迅速打開日記本，果不其然看到了一行娟秀的字跡，依然是她自己的筆跡。

  「那頭龍走了，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我該怎麼做？」卡莉亞非常快速地寫道，她現在對日記本幾乎已經到達了言聽計從的地步，是因為魔法的蠱惑還是內心寂寞無助？我們不得而知。

  日記本上再次浮現出一行字跡，「去拜訪納爾森伯爵、凱斯特侯爵、羅德尼侯爵以及拉文霍德公爵。」

  卡莉亞心中不禁一陣驚詫，前三位可是普瑞斯托集團的主要成員啊！最後一位雖然沒聽說過名字，但公爵爵位說明其必然也是一位大人物，皇室子女私自拜訪實權大臣？這應該算是大忌諱了。

  「不要用王女的身份。」仿佛看出了卡莉亞的不解，日記本上出現了最後的字跡，「以普瑞斯托夫人、未來的奧特蘭克王后的身份拜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