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重新戀上又何妨!
2023-10-19 21:34:39 作者: 席禎
「莘兒。」
闕吉祥跟在兩個兒子身後跨出門檻,憂心地問:「掉牙的地方還疼嗎?」
七歲的長子開始進入換牙期,前幾天下門牙就有些鬆動了,今兒總算徹底脫落。
本來孩子換牙也沒什麼,可早膳時聽照顧他的丫鬟說昨晚睡覺有幾聲夢囈,擔心會不會是掉牙引起的,幸而探過他的體溫,沒有燒的跡象,可依舊有些不放心。
「要不,娘去和你舅舅說,讓他找個大夫來給你看看?」
「我不疼,娘。」
彭言莘牽著弟弟彭言勛的手,哥倆好地跨出門檻,來到了院子裡,指指堂屋的屋頂,回頭對闕吉祥說:「娘,我聽三叔說過,下門牙要往高處丟,你丟屋頂上吧。」
闕吉祥有些哭笑不得:「你就淨記著這些歪門左道吧!讓你背《千字文》就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也不知隨了誰的性子……」
「爹!」
「呸!你爹才沒你這麼惰怠,哪怕是現在,他也一直有在學習……」
闕吉祥嘴裡下意識地念道,同時抬起胳膊,將兒子鄭重交到她掌心的下門牙,用力擲向堂屋屋頂。
「娘,爹爹!」
五歲的彭言勛扯扯她的衣擺,脆生生地說道。
「你也跟著瞎說,都被你哥帶壞了啦!」闕吉祥收回手,沒好氣地點點小兒子的額。
「娘!」彭言莘翻了個白眼,索性拉她轉過身,讓她面向前方站定:「兒子是說爹來了!」
隨即,朝十步開外的彭季耘招招手,笑眯眯地迎了上去:「爹!您是來接我們的嗎?」
「爹爹!爹爹!」彭言勛也邁開胖胖的小短腿,跟在兄長身後歡騰地朝彭季耘跑去。
「乖!」彭季耘微笑著揉揉兩個兒子的頭,雖然對他們的記憶不在,可父子天性使然,讓他對他們並不感到陌生。
「我與你娘有點事要商量,你先帶弟弟去玩,等會兒爹再陪你們一塊兒玩好不好?」
「好!」彭言莘爽快地應道。
他雖然不是很清楚父母之間究竟出了什麼問題,但心裡多少能猜到,娘的心事,應該和爹爹有關。至於具體原因,他問過姨母,可姨母不肯告訴他,只說等他長大了就會知曉,問姨父,姨父一直都聽姨母的,自然也不肯告訴他。來到鳳棲城後,本想找機會偷偷問舅舅的,不過看娘的心情明顯好了很多,也就不打算再問了,反正遲早會長大,遲早會明白。
不過這會兒,看爹一臉微笑的樣子,應該會和娘和好的吧?
於是,彭言莘立即帶著弟弟撤離了現場,跑去前頭的中心花園玩耍了。
闕吉祥沒料到丈夫會出現,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
眼見著兒子們跑遠了,才回過神,吩咐兩個丫鬟跟上去照顧。至於她身邊的嬤嬤,早就識趣地退下了,此刻的院子裡,就像清過場一樣,眨眼間就只剩她和他——曾經的夫妻——兩個人。
她沒忘自己眼下的身份,已是彭家自請下堂的媳婦。
「能否進去說話?」彭季耘朝她走近了幾步,溫和地望著她問。
清冽澄澈的嗓音,曾經撫平過她的急躁和不安,如今卻讓她鼻息酸澀地想哭。
闕吉祥!你別這麼軟弱!
她暗吸了口氣,垂著眸子不再看他,逕自轉過身,朝堂屋邁去。
若非兩條腿有如灌了鉛一般重,說不定會衝過去揪著他的衣襟質問:為何一走了無音訊?為何愛上別個女人?為何丟下她們母子仨不聞不問……
所有的困惑、委屈,一一在心裡咆哮過一遍,最終,流露於臉上的,是壓抑再壓抑之後的木然。
彭季耘跟著她進屋,轉身合上堂屋門的時候,看到西廂房門口站著的葉槿瀾,正好奇地朝這裡望過來,他微微一頷首,然後合上了門。
「瀾小姐,你說我要不要給他們送午膳去?」
月芽一臉苦惱地問。
她將彭季耘領到這裡後,就回了二進院,想問夫人什麼時候開飯,這都正午了呢,廚房那裡見遲遲沒人去提膳,都遣人來問了,誰知,還沒跨入堂屋,就聽到東側間的臥室里傳出讓她臉紅心跳的聲音,忙不迭轉身退了出來。
想想還是來問瀾小姐吧,於是又跑回了三進院。
葉槿瀾也很無措啊,看彭季耘的樣子,不像是來和二姐鬧的,可也不能肯定。男人慣會偽裝——嫂嫂的至理名言。可是,就這麼由著他們在屋裡談不去管嗎?萬一吵起來怎麼辦?
「嫂嫂怎麼說?」
「呃……」月芽支吾著不知該怎麼說。
葉槿瀾不解地看向她,「怎麼了?」
「那個,主子爺和夫人在房裡,奴婢沒進去……」
月芽一說,臉就紅了。
若說她以前對這種聲音還不明白,自打來到夫人身邊伺候後,幾番下來也多少明白了。再經風大哥三不五時雞蛋裡挑骨頭地藉機「懲罰」她,打開了她在情之一事上的懵懂。
葉槿瀾聽她這麼說,又見她小臉通紅,頓時明白了,耳根一赧,清清嗓子說:「那今天就遲點開膳吧。你若無事,陪我去看看佑佑吧,不知道他午睡了沒……一上午都在描繡樣,還沒和他玩過呢!」
月芽連忙上前攙住她,如今府里有兩個孕婦了,可得小心小心再小心,千萬不能出事。
……
堂屋裡,闕吉祥背對著彭季耘站著,儘可能不將內心的情緒表露於臉上:「你怎麼會來?我以為我們之間已經沒什麼關係了。」
求去的下堂書讓大姐帶給他了,留在彭府的嫁妝,聽大姐來信里說也如數拿回來了,現下暫時寄放在大姐家。她不認為自己和他還有什麼好說的。
「我來,是想把誤會的事,解釋清楚。」
彭季耘就近拉了把椅子坐下,站久了依舊會頭暈目眩,嚴重時會昏厥。據大夫說,是因為傷到的後腦處,結了血淤,也正是這塊血瘀,致他失憶不說,還引發了其他併發症。這也是他為何能不出門就不想出門的原因。
「誤會?哈!」
闕吉祥自嘲地輕笑了一聲,隨即也找了把椅子坐了下來,不經意間視線與他在空中相遇,暗惱自己的不爭氣,竟然仍會受他清澈的眼神吸引,連忙別開視線,克制著音色,儘量不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像在顫抖,開口問:「好!既然你大老遠跑來這裡解釋了,我姑且聽你說上一說。」
她不會承認,內心深處依舊對他有所期待。只是,南下鳳棲城前,他對她的態度,真的傷到她了啊。
彭季耘的視線,自始至終都沒離開過她,眼裡淌著淡淡的笑,將她故作冷靜、暗自著惱、佯裝淡定的情緒,一一收入眼底。
雖然還是無法將她從遺失的記憶里盡數找回,但在看到她的人、聽到她的話後,不僅懸於心頭的大石安然落下,也讓他清楚地確定,他和她,在他失憶之前,必定是對令人欣羨的恩愛夫妻。
說要解釋的是他,遲遲不開口的也是他。
闕吉祥沉不住氣地想催問時,彭季耘緩緩開口了:
「大概是臘月二十二吧,在回逐鹿城的途中,我所乘坐的馬車連人帶貨翻下了山崖……」
「什麼!」闕吉祥驚得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雙手死死攥著椅子的扶手,指骨都掐白了。
「怎麼會這樣?你人還好吧?多高的懸崖?怎麼就會翻下去呢?車夫怎麼駕的車……」
語無倫次地拋出一連串問題,問得彭季耘不自禁地勾起唇角。
「你別急,容我細細說給你聽。」
他雙手手肘擱在扶手上,雙掌在胸前交握,微笑著安撫顯得有些驚慌失措的妻子。
「那你倒是快說呀!」闕吉祥急急催道,惹來他一串愉悅的低笑。
「彭季耘!」
「好,我說。但你真的不打算給我倒杯茶嗎?我在前廳與大舅子聊了半天,嘴巴好渴。」他笑意盈滿地望著她,表情好無辜。
闕吉祥被他話噎到,要不是他剛剛說的開頭,讓她擔心又著急,誰理他渴不渴。
心裡如是嘀咕,人卻是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給他沖了杯上好的碧螺春,端到他跟前。
彭季耘微笑著致謝,接過後放到手邊的茶几上,也不急著喝,娓娓道起差點就讓他殞命黃泉的事……
一刻鐘後,彭季耘端起茶盞呡了口茶,道:「……整件事的經過大致就是這樣,而失憶的事,一時半會兒沒法治癒,後腦處的血瘀,大夫說日子久了能自行吸收,不過具體要多久,也沒個定論……」
唯一隱瞞她的是,血瘀還引起了其他併發症狀。來之前,他已經交代妥當商號的事,除了想對她解釋清楚,也想陪她和兒子多相處一陣子,等送他們母子三人到了靈秀城,再看情況而定。倘若血瘀一直無法消散,併發症越來越厲害,那麼,他也想好了,等安妥她的生活,他就離開。
怎麼會這樣?
闕吉祥早已聽得臉色蒼白,要不是有扶手椅撐著她,她早搖搖欲墜了。
兩個多月前,他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她竟然不曉得;而這兩個月里,她更是怨過他、恨過他,甚至還咬牙切齒地咒過他,卻不知道他一直在和失憶做鬥爭。
「別哭,吉祥。」彭季耘不知何時已經離開座椅,在她跟前蹲了下來,伸手替她抹去爬滿臉頰的淚水,柔聲勸道:「我沒事,只是失憶,如今也能零碎記起一些,過不了多久會全部記起來的,倒是委屈了你……」
「不……不怪你……」
這怎能怪他?
闕吉祥一個勁地搖頭,嘴裡哽咽地道:「是我不夠耐心,應該再多等你幾天,應該相信你……」
她越想越替他委屈,這件事上,明明他也傷得很重,卻還帶著殘存不全的記憶,查清了設計陷害她的人,還千里迢迢奔來這裡找她解釋……一時間,再也忍不住,索性撲到他懷裡放聲大哭起來,直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彭季耘摟著她,順著她的背連聲安撫:「不哭了,啊,再哭眼睛該疼了。」
「讓我哭……讓我哭一場……」
闕吉祥埋首在他懷裡,執意不肯停下哭聲。
就讓她抱著他狠狠哭上一場吧,哭過之後,意味著雨過天晴,她會陪他尋回丟失的記憶。
「我沒事了,吉祥,你也沒事了。」他怕她哭久了眼睛會腫得睜不開,撫著她的背,示意她冷靜下來。
「可是……你還帶了一個女人回家……」
闕吉祥沒忘彭家還有個虎視眈眈覬覦著彭家四少奶奶寶座的女人,不禁有些忸怩。
「我剛剛沒提到嗎?我在來這裡之前已經派人送她回江州了。她父親也算是於我有恩,她說想來逐鹿城逛逛,我不好拒絕。如今逛得差不多了,也該回去了……」
「噗嗤……」闕吉祥被他的話語逗笑,臉上還掛著淚痕,嘴角卻揚得老高:「你真的失憶了?別不是裝的吧?嘴巴依舊這麼壞……白長了一張牲畜無害的臉……」
心結一解開,她對他又極其自然地回到了以往的相處模式。
而他對她,雖然不能一下子就從略微有些相熟的陌生人跳到夫妻,可她相信,要不了多久,他就會全部記起以前的事。
就算真的記不來了,也不打緊,就當今日是兩人初次會面,重新再戀上一場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