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黑霧

  「你剛才想要往海里竄？」

  說這話時，穿著單薄皮衣的女術士就趴在巫師貼著一層薄薄鱗片的背上。

  「你再拽我頭髮，我就真的把你扔進海里！」

  頭皮一痛，鮑爾溫朝著女術士低聲吼道。

  女人的嗓門真夠大的，他默默地想。

  不過，她的身材可真好。

  刺骨的海風仿佛是一千柄磨損的鈍刀，女術士閉上了嘴巴。

  這份刺進了她的衣襟，刮進了她的脖子，令她冷得有些發抖。

  女術士不禁將惡魔抱得更緊了，他的身上很熱。

  鮑爾溫那兩隻展開後足足有兩米多長的蝠翼在空中拍打，掠過一望無際的灰黑色大海。

  今晚的天氣很詭異。

  特別是海面上充斥著魔法的氣息。

  低垂的旋渦狀黑色陰影蓋滿了整個天空、

  鮑爾溫能夠感受到這個奇異海洋的沉重壓力，也能感受到占據整個視野的漩渦狀陰雲有多令人壓抑。

  不遠處，波濤拍打在礁石上發出轟鳴。

  雷電在怒吼，海龍捲在呼嘯。

  低垂的黑色漩渦雲現在垂得更低了，幾乎連地平線都難以辨識。

  濃霧如同斗篷一般包裹著大海，遮蓋住陰沉沉的天幕。

  「我需要你帶我突破空間，黑霧它最後消失在了這裡。」

  女術士僅僅露出眼睛，也不忘記指揮惡魔。

  它指的就是燈神。

  「什麼最後消失的地方，明明是它追你追到了這裡。看來，它不知道什麼原因主動放過了你，才讓你逃掉了。」

  「你說了多餘的廢話，鮑爾溫。」

  女術士的聲音顯得有些陰森森的。

  這是她不願意提起的事情。

  「別扯我頭髮！咬脖子也不行！」

  似乎在他這裡，葉奈法漸漸失去了作為女術士的優雅。

  下一刻，他的右眼猩紅更深，身體散發出了湛藍色的光芒。

  「抓緊了。」

  說話間，他上升到高處，又以一個急速滑翔下降，宛如紅藍相間的流行劃破天際。

  女術士烏黑的長髮飄揚起來。

  她睜開了眼睛，就看到黑暗的地平線張開了宛如巨獸的嘴，輪廓邊泛著藍色的光芒。

  在他們周圍，漩渦與颶風正在不斷旋轉，不遠處數個數不清的海龍捲突兀地出現，向他們襲來。

  那魔力的波動，是迪精！

  在即將觸碰到她衣角的那一瞬間，巫師陡然加速，整個人帶著女術士栽進了黑暗。

  一陣恍惚後，他們離開了原來的世界。

  在這裡，鮑爾溫沒有看到太陽，似乎同樣處於夜晚之中。

  還是海面。

  只有黑森森的海面還散發著黯淡、細微而若有若無的光。

  「我們來到了元素位面？」女術士發出疑問。

  「你是在懷疑我的能力嗎？這裡是風元素位面。」

  女術士撇了撇嘴，她之前也用同樣的話將巫師懟了回去。

  惡魔在快速移動著，女術士冷得有些發抖了。

  「你能飛慢一點嗎？」

  「一直在著急的不是你嗎？拜託，你把我當免費的座機就算了，還要求提供額外的服務，你就不能自己使用魔法嗎？再有意見，你可以自己下去游。」

  鮑爾溫說話毫不客氣，但是，他還是降低了飛行速度。

  他咔咔地轉了轉脖子，下一秒他就感覺到女術士用幾乎可以勒死一個普通人的力氣抱住了他的脖子。

  葉奈法只能通過這樣的方式讓自己暖和起來。

  「靠，惡魔就不用呼吸了嗎？輕點！」

  女術士哼了一聲，輕輕地環著惡魔的脖子。

  鮑爾溫的態度，讓感到心理落差的女術士很不爽。

  這就是赤裸裸地報復。

  「我們需要著陸，海面上什麼都沒有。你能追蹤到它的氣息嗎？」

  巫師一邊抱怨著「要不要將頭盔帶上」，一遍說道。

  「我可以試一試，但是，這需要時間。」

  女術士皺起了眉頭。

  這的確有一些棘手，但是，不試一試，他們可能只能在這個空間內漫無目的地找。

  這個空間大得超乎了她的想像。

  惡魔點了點頭，維持著現在的速度朝著一團黑霧飛去。

  他的眼睛能夠看到這團黑霧通往陸地的某一處。

  上古之血帶來的直覺告訴他，他應該穿過它。

  他選擇相信直覺。

  那團黑霧向前掠過，包裹住了鮑爾溫還有睜大眼睛的女術士。

  於是，周圍的世界又改變了。

  不再是一望無際的黑海。

  色彩被擦除了，變回了如同畫家剛打好線稿沒有上色的原色狀態。

  色彩在慢慢豐富，線條在慢慢飽滿。

  女術士看見他們來到了陸地，就想要從惡魔身上下來。

  但是下一秒，她的身體再一次被托住了。

  你那該死的手放在哪呢！

  女術士正想要惱羞地冷聲喝出聲，耳邊卻傳來了令人頭皮發麻的空氣撕裂聲。

  沒有形體的黑霧傾瀉出一道道劇烈的旋風，撕扯得空氣不斷哀嚎。

  而他們剛才所站立的地方已然被扯碎了，只剩下飛揚的塵沙，那些碎片轟鳴著飛上半空，仿佛一顆顆炮彈。

  這霧氣仿佛時空一般，宛如尖叫的沙塵暴般盤旋而起，將附近的所有食物都化為廢墟。

  它似乎有一種本能，一種碾碎一切的本能。

  「葉奈法，你這個蠢女人！」

  巫師低聲喝道。

  若不是他反應及時，女術士的下場就是那邊飛上半空的碎石片。

  女術士不可置否，只是吟唱起了咒語。

  一道無形的屏障將黑霧束縛在其中。

  「堅持不了多久，速度！」

  巫師立刻將全神貫注，難以移動的葉奈法放在地上。

  下一秒，他就出現在了黑霧面前。

  用靈體視覺尋找著對方的破綻。

  他的手觸摸著女術士施展的屏障。

  他看到了一道道肉眼無法察覺的無形聲波從屏障四周射出，一次又一次地貫穿黑霧，然後又被屏障吸收。

  如此循環。

  用聲波對付沒有形體的傢伙嗎？

  真是個好主意。

  巫師低聲吟唱起了不應該存在於這個世界的咒語，這是惡魔才能使用的咒語。

  他猩紅的右眼凝視著這團黑霧，瞳孔縮小成一條垂直的視線。

  就仿佛是一隻徹頭徹尾的惡魔。

  他已經不再思考為什麼達米埃塔留下的魔法書，會記載著惡魔魔法了。

  咒語具有著魔力，在這種加持下的波動，並沒有讓黑霧直接消失。

  但是它卻發出了生物才能發出的極其刺耳的尖叫，就像是恐懼化為了實質，像是碾壓機一樣碾壓著黑霧的身體。

  它的身體開始失去控制，不再凝實。

  隨後是更加刺耳的擠壓聲和慘叫聲。

  女術士不喜地皺著眉頭，但依然維持著魔法，阻止黑霧逃跑。

  組成黑霧的物質先是粉碎，如同丟入磨盤的麥粒，在颶風之中飛揚四散。

  這並不是迪精，只不過是這個空間形成的丑物罷了。

  或許，它還受到了迪精的操控。

  鮑爾溫面無表情地伸回了手。

  第一次使用這樣的魔法，他並沒有什麼太大的感覺。

  【能夠令受術對象立即陷入令一切形體甚至靈魂凍結的恐怖之中。】

  這就是【恐懼】的作用。

  不過，他釋放的對方只是一團黑霧，並沒能完全發揮作用。能夠將它消滅，也完全是因為它太弱了。

  最後，黑霧徹底化作了空氣的一份子，消失了。

  巫師放下手，他注意到女術士已經撤掉魔法，朝自己走了過來。

  「你已經能夠使用控制情緒的魔法了？」

  她隨口問道。

  「只有灌注恐懼和靈魂控制。」惡魔面無表情。

  其實這樣也好，他笑起來的表情太過於猙獰。

  「這些名詞……果然是純粹的惡魔，還有黑魔法。我從來沒想到你會變成這樣。」

  「我也沒想到，但是足夠強大不是嗎？」惡魔咧嘴一笑，看得女術士眉毛一皺。

  鮑爾溫微微彎腰，環住女術士的腳彎，將她抱了起來。

  前方的路已經被黑霧毀了，只能跳過去或飛過去了。

  他可以，但女術士可以嗎？

  或許可以，但這個葉奈法懶得不願意釋放一個浮空術。

  「慢點！你的胸口很硬！」

  女術士捂著腦袋抱怨著。

  「沒讓你靠著我的胸膛，很快就到了。」

  巫師說的很快的確很快，他們很快又在一個廢舊的房子前降落了。

  他打量著周圍。

  直覺告訴他，就是這裡。

  具體是什麼吸引著他，他也不清楚。

  可能是迪精，也可能不是。

  「你覺得這裡會有人類嗎？」

  巫師盯著一個方向，問道。

  女術士的眉頭一直沒有舒展開來，她從沒有得到過這樣粗暴且帶著冷漠的對待，這樣對待她的人還是鮑爾溫。

  她的心情不太好。

  「這裡沒有人類能夠進來。我們為什麼不進去？」

  「先等等，我發現了一個好東西。」

  他的目光透過廢墟，看到了一顆被擠壓到看不清形狀的屍體。

  靈魂很新鮮，應該是才死去不久。

  需要怎麼處理呢？

  巫師在女術士疑惑的目光下，走上前去，他的右手可以觸摸靈魂靈體。

  他將腦袋舉了起來，指尖探入這空蕩蕩的眼眶。

  手術刀……他又找回了那熟悉的感覺。

  他分開的手指就像是手術刀那樣劃開壓扁的腦袋，灰黑色的靈體和污濁的血冒了出來。

  「很噁心，你想要做什麼？」

  女術士詢問道。

  這樣的靈體她同樣能夠看到。

  如她所見，這東西是一團紫黑色的球體，羅坤無比模糊，自內向外不斷散發著稀薄的黑色霧氣。

  正常的靈魂可不像是這個樣子、

  「你不覺得，它看起來和那團黑霧有關嗎？這是人類的靈魂，它身前可能是一名強大的黑巫師。

  否則，他也不可能到達這裡，他死後的靈魂被污染了，殘留在了現在。」

  「你是想要從他的靈魂里得到什麼嗎？」女術士不自覺地打了個冷戰。

  「見鬼，這該死的地方為什麼這樣冷？簡直是深入骨髓的冷。」

  巫師看到了葉奈法第二次搓了搓手，她是真的冷。

  「你就不能用魔法取取暖？」

  他一邊擺弄著屍體，一邊問道。

  女術士扭過頭不想看這幅場景，她害怕自己忍不住就對這頭惡魔動手了。

  操控靈魂可是禁忌！

  「我以為我沒有試過？效果並不明顯！還不是白白浪費魔力。」

  鮑爾溫搖了搖頭，從存儲空間裡拿出一件皮甲，朝著女術士丟了過去。

  那是上等的皮甲，抵禦風寒的能力很不錯。

  迪精生活的地方伴隨著寒風，這不應該早就明白的事情嗎？

  為什麼不多穿一點？

  「這樣夠嗎？」他頭也不抬地問道。

  他需要確保這團靈魂的安全性，能夠從中搜集點情報是最好的，然後才是將其吸收。

  女術士接住鮑爾溫丟過來的衣服。

  他的衣服很大，足以裹在外面，算是完成了禦寒措施。

  「真令人驚訝，我你變成了一頭半惡魔，竟還算是勉強有點同情心。」

  說這話時，她的語氣可是相當的自然。

  雖然在鮑爾溫小時候，二人的相處就已經伴隨著「打架」（單方面挨打），長大後，這樣的相處方式轉變為了鬥嘴？

  或許是那種不願意服輸的勁在作祟。

  「你這是偏見，不都說了是半惡魔嗎？一半還是人類。」鮑爾溫面無表情地說。

  「那也是個性格惡劣的人類，沒有誰小時候像是這樣氣人，惡作劇很好玩嗎？」

  女術士投以同樣面無表情的一瞥。

  「彼此彼此。還是因為你那張嘴。」

  女術士第一次見面就那副高傲的模樣。

  但是，她是鮑爾溫甦醒後，接觸到的第一個劇情人物，也是他喜歡的角色，自然想要親近。

  不過，要如何親近？

  母胎單身到死去，甚至有那麼點自卑的鮑爾溫並沒有親近女孩的經歷。

  他選擇了最笨拙的方法。

  當一個調皮的壞學生，以此來吸引葉奈法的注意。

  只是，他沒想到結果變成了這樣。

  往事不堪回首，他決定不再回想。

  他將屍體擺正位置，擺出了手勢。

  「哦？你是想要用邪惡的法術來拷問一個靈魂？」

  「我記得你也會，你想來試一試？」

  兩人視線交匯時，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惡意，不過誰也沒有多加理會。

  卡爾克斯坦認為二人從前的相處有些曖昧，鮑爾溫見到葉奈法後，就否定了卡爾克斯坦的看法。

  這是曖昧？

  鮑爾溫聳了聳肩，開始吟唱起了咒語。

  黑森森的天上忽然暴風大作，隨後便下起了大雪。

  冷風像刺刀一樣刮在她的身上，幾片雪花落到了她的臉上，涼冰冰地化開來。

  女術士打了個冷戰，她不自覺地更靠近鮑爾溫了。

  這是惡魔的另一個用法——暖爐。

  但也僅僅是這樣，她是女術士，不會作出什麼難堪的動作。

  人在寒冷中會縮成一團，儘可能地用胳膊覆蓋著自己的皮膚，也傾向於和同類抱團取暖。

  不過，女術士是擅長克服此類本能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