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驗屍

  景國國都，白府。

  白英啟穿著素色道服，正在靜室中打坐，幽幽檀香於周身繚繞。

  時光荏苒，他也有了四十多歲年紀，不復年輕時的玩世不恭，神情顯得平靜了許多。

  身前案几上擺放著一根血紋金針。

  這二十年來，景國僅有的幾枚血紋金針幾乎全落進了他手裡，很多道法師以為他是收藏囤積，於是想出價購買。

  白英啟聽罷只能苦笑，他每次出征，血紋金針就會丟在安西，這說出來誰信？

  現在的這枚金針，也是花費大代價買來的，祭煉了六年，還未見過血。

  六年前，白英啟進攻安西，施展飛針襲殺高寒青，飛針半途莫名其妙失蹤，他以為是宋雲歸來，嚇得當場失去理智。

  雖然後來並沒有發現宋雲的蹤跡，但白英啟心中仍是有了陰影，只能回家閉關，保證心境的平穩。

  被一個死人嚇退，這也讓他一時間成了景國笑柄。

  好在幾年之後，白英啟成功渡過雷劫，晉升鬼仙。在這個百年亂世，鬼仙已是萬人仰視的存在，沒人再敢嘲笑他了，至少明面上沒有。

  反觀蒙肅，完全不信什麼「宋雲回來了」之類的鬼話，始終留在沙漠前線。

  雖然立下赫赫功勞，官至大將軍，在國內聲名鼎盛，但也耽誤了武道境界，至今沒能晉升武聖。

  兩人抉擇不同，只能說各有得失。

  此刻，白英啟望著案上金針，靜極思動。

  「聽說蒙肅圍困安西兩年，唐國始終抽不出足夠的兵力救援，看來勝局將定。」

  「要不我去分一杯羹？」

  「若能親手攻破安西、斬殺宋雲之徒，也算徹底了結一樁心事。」

  正思量間，忽然聽到靜室外慌張的喊聲：「家主，大事不好，蒙將軍死了！」

  「什麼？」

  案幾的血紋金針猛地顫動了一下。

  白英啟匆匆出門，去蒙家府邸查驗蒙肅的屍體。

  此時蒙家還不敢聲張，秘不發喪，等待朝廷高層的指令。

  很快景毅王也來了。

  這位名王當年御駕親征，卻慘敗於宋雲之手，連寶物至尊令都被打碎了，回來後便消沉了許多，極少出手，專心內政。

  景國連連開戰，還能保持一定的國力，與景毅王的勤政脫不開關係。

  很多景人都時常悲嘆，如果當年沒有安西人屠，憑君主的雄才和將士的善戰，景國足以獨占唐國，進而統一天下。

  哪還會像現在這樣，六國圍攻唐國，打了十幾年都沒有變化。

  景毅王雖然不再出手，但每日保養身體，狀態不減當年，六十多歲依舊是中年模樣，頭髮烏黑，精神矍鑠。

  他和白英啟在蒙家見面，臉色都很難看。

  「蒙肅好歹是宗師巔峰，好好的怎麼會死？聽說還是嚇死的？」

  景毅王滿肚子疑惑，焦急地讓蒙家人帶路。

  來到後院，親眼看到了躺在靈柩里的武威大將軍。

  蒙肅兩眼圓睜，仿佛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臉上的表情極度扭曲，但不似痛苦所致，的確像是被嚇壞了。

  嘴巴微微張著，好像要說什麼。

  景毅王看不出什麼頭緒，皺眉問旁邊的護衛：「蒙肅臨死前說了什麼？」

  護衛思忖片刻，搖搖頭，「將軍臨死前沒有任何異常，突然間就跌下了馬。」

  景毅王苦悶地嘆了口氣，「白卿，你看出什麼端倪沒有？」

  問了一句，卻不見回應。

  再看身邊，白英啟已不複方才的平靜神色，目光里多了幾分驚懼和難以置信。

  「怎、怎麼可能？」

  白英啟身軀忍不住微微顫抖起來，好似站立不穩，還後退了幾步。

  景毅王意識到他肯定有所發現，雙手按住他的肩膀急道。

  「怎麼回事？你看到了什麼？」

  白英啟臉色一陣變幻，神情無比複雜。

  震驚，懷疑，畏懼，甚至還有一點點的絕望……

  「快說啊，蒙肅到底是怎麼死的？」景毅王搖了搖白英啟的身體，語調猛地抬高，震得靈堂嗡嗡顫響。

  白英啟被喊了好幾聲，雙目這才恢復了一點神采。

  此時他嘴唇發白，感覺渾身力氣都被抽走了，有氣無力地道：

  「有些武者修煉了瞳術，在臨死前，瞳孔深處會保留最後看到的景象，雖然不清晰，但卻不會有假。」

  「蒙肅死前看到的最後一幕，是一個手持青劍、一襲白袍的青年。」

  白英啟伸手指了指蒙肅微張的嘴巴。

  「看到他的口型了嗎？他想說一個『宋』字！」

  聽到這裡，景毅王也呆住了，難以置信道：「你是說——」

  白英啟慘然一笑，「宋雲，他臨死前看到了宋雲……」

  說罷又往後退了幾步，身軀無力地靠在牆上。

  景毅王眉頭緊鎖，繞著蒙肅的靈柩轉了起來，「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繞了三圈後，他霍然抬頭，堅定地道：

  「二十年前，宋雲已死於天雷之下，魂飛魄散，絕不可能回來！」

  「伱想想，宋雲如果沒死，還擁有暗中嚇殺蒙肅的實力，我軍怎麼可能圍困安西兩年之久？」

  景毅王用力握拳，狠狠一揮，「唐國肯定是出了擅長幻象的鬼仙，偽造出宋雲的身形，以此擊潰蒙肅的心理防線，可恨！」

  他直接否決了宋雲出手的可能性，不帶半點猶豫。

  宋雲不可能活著，也絕不能活著。

  安西人屠的名號，在景國遠比在唐國更「深入人心」。

  這是橫亘在整整一代人心中的，揮之不去的陰影！

  如果宋雲疑似活著的消息傳出，哪怕只是一絲可能性，景軍也難以再鼓起進攻安西的勇氣。

  就算強行動員，也只能得到一批心驚膽戰的士卒。

  年輕的將士，甚至小時候不睡覺時，都會被父母嚇唬說「安西人屠來了！」

  至於年齡稍微大點的，見過幾十萬大軍慘敗回國的悽慘景象，心中更是埋藏著深深的畏懼。

  景毅王環視一眼靈堂，將所有人的面容記在心裡，瞪著眼睛道：

  「今日白英啟的話，你們就當沒聽見，誰敢往外泄露一句，本王定你們死罪！」

  這些人雖然全是蒙家的貴族，但蒙家連續兩代頂樑柱折在安西，勢力大損，這些人哪敢跟景王對著幹，忙不迭地點著頭。

  「宋雲早就死了，這一定是幻象！」景毅王又沖白英啟強調道。

  語氣極為堅定，讓人難以質疑。

  白英啟依然耷拉著腦袋，回想著六年前金針消失的事情。

  景毅王皺了皺眉，又道：

  「蒙將軍只有宗師巔峰境界，南海來的散修又不靠譜，本王需要有實力的鬼仙親自去安西查明情況。」

  「白卿，你可願為國家冒一次險？」

  「實力足夠，又跟宋雲打過交道的，如今國內只有你我二人了！」

  白英啟也是尊者，景毅王不好下命令，只能商量著來。

  「我——」白英啟人都呆住了，半晌之後幽幽道：

  「不瞞你說，我當年曾發過毒誓，再去安西我就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