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陸師！

  偌大的有間客棧，上百名客人聚在一起，此時卻安靜的落針可聞。

  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陸言的身上。

  有讚嘆。

  有吃驚。

  也有震撼。

  陸言那一番話當真如同驚雷一般在眾人耳畔炸響。

  小聖賢莊身為儒家宗派，傳揚儒家學說，一直受到萬人敬仰。

  在桑海城幾乎有大半的人認同儒家學說，也的確是在按照儒家學說來規範自己的言行舉止。

  本以為如此長久下去，遲早有一天可以成為棟樑之材，成為儒家之賢。

  可是今日卻突然有人告訴他們，他們做錯了！

  他們一直以來所堅持的理念，竟是完全在跟先賢們的意志背道而馳！

  念及此，在場的所有儒家弟子的面色都是變得極為蒼白！

  這等精神上的衝擊，實在是太兇猛了！

  他們甚至是眼神渙散，出現了精神崩潰的跡象！！

  不遠處。

  大司命和少司命面面相覷，又將目光看向陸言。

  她們此時的內心中都是掀起了驚濤駭浪。

  陸言這一番話對儒家學說的打擊實在是太大太大了！

  「這個陸先生，不是儒家弟子，又怎麼會對儒家學說如此了解？」

  大司命很不理解。

  這麼多年來，儒家有過很多敵人。

  但是從來沒有任何人可以如同陸言這般，以儒家學說來撼動儒家學說。

  真正做到「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如果今日伏念他們不能找到正確的論據來反駁陸言的話。

  他們的儒學之心，可能會碎掉！

  從此之後，恐怕再無大儒伏念！

  星魂此時的心情也是極為複雜。

  他這一次來本意是為了看熱鬧。

  完全沒想到儒家竟是遇到了幾乎要顛覆整個儒家的災難！

  如果無法安然渡過這一關的話，那儒家可能就要完蛋了！

  「真是想想就覺得好刺激啊。」

  星魂忽然有些期待起來。

  他很想知道，陸言接下來又會有怎樣驚世駭俗的言論！

  ……

  二樓雅間。

  墨家眾人面面相覷。

  盜跖感嘆一聲道：「今天這熱鬧，真是熱鬧大了！」

  高漸離深有同感，說道：「這個陸先生真是……」

  說到這裡，高漸離忽然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陸言。

  一個並非儒家弟子的人，對儒家學說的了解卻比儒家掌門人伏念更加深入透徹。

  而且提出的每一個問題都是無比的尖銳，令儒家弟子無言以對。

  這言語間所產生的破壞力，當真是太恐怖了！

  班大師低聲說道：「我們應該慶幸當初沒有招惹他。」

  「萬一要是讓他對我們墨家學說發表一番意見，那場面我真不敢想像！」

  眾人聞言心中都是悚然一驚！

  他們這些人之所以可以聚在一起，就是因為對墨家學說的認同。

  倘若有人指出墨家學說當中的不足，甚至是顛覆他們對墨家學說的認知，那……

  想到這些，眾人不禁打了一個冷戰。

  可怕！

  真是太可怕了！

  ……

  扶蘇呆住了。

  一直以來，他都極為推崇儒家學說。

  尤其是《大學》所言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論。

  他覺得大丈夫就該如此，也時常以此來警醒自己。

  可是今日聽陸言所說，他竟是錯了？

  可如果不這樣做，不去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那又該如何？

  不由得，扶蘇將目光轉向了陸言。

  他渴望著從陸言這裡得到一個答案！

  ……

  陸言端起杯子，輕輕喝了一口茶水。

  他放下杯子，看著面色煞白，已經有些崩潰的伏念，輕嘆一聲。

  「儒家學說的形成，並非一朝一夕之功。」

  「孔子之後，有子張之儒，有子思之儒，有顏氏之儒，有孟氏之儒，有漆雕氏之儒，仲良氏之儒，有孫氏之儒，有樂正氏之儒。」

  「這些先賢可以在孔子所立學說的基礎之上，再延伸出自己獨到的見解，所以才有今日儒家學說之繁榮。」

  「今時今日，以我之見，可以稱之為儒家弟子的不過荀子一人罷了。」

  「你們？」

  「與竹簡何異？」

  陸言這一番話，仿佛一根尖銳的利刺，深深地刺入了伏念的心窩。

  鑽心的疼痛，令伏念的臉上驟然變得無比猙獰，渾身都顫抖起來！

  他們這些人，傳承先賢經典，循規蹈矩，並無進取。

  的確是和那專門用來記錄先賢經典的竹簡無異！

  甚至竹簡記錄的要比他們更深刻！

  想到這些，伏念不禁萬念俱灰！

  顏路和張良看到伏念那痛苦的表現，心中都是一驚。

  這……伏念的儒心要崩潰了！

  就在這時，陸言忽然抬起手將驚堂木召來！

  啪！

  陸言猛地將驚堂木拍在地上，爆發出極為清脆巨大的聲響。

  這聲響如同雷鳴，將伏念從夢魘之中驚醒！

  顏路和張良看到這一幕，頓時長舒了一口氣。

  若非陸言在這關鍵時刻出手，只怕伏念就要完了！

  這一身依靠儒家學說練就的武功廢掉是小。

  儒心崩潰，身死道消才是大！

  伏念也清楚的知道自己先前是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

  他抬手擦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然後朝著陸言拱手說道：「多謝。」

  陸言看著伏念那心有餘悸的樣子，淡淡的說道：「這世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各門各派的學說亦是如此。」

  「先賢經典要繼承，但是不要全部繼承，要取其精華去其糟粕。」

  「教導弟子要因材施教，不要盲目灌輸先賢理念。」

  「如此，弟子才能有自己的見解和思想，才有機會在先賢經典的基礎上走出自己的路。」

  「也唯有如此，儒家學說才能真正永遠的繁榮下去！」

  眾人聽到陸言這一番話，都是深以為然，不由自主的點頭表示贊同。

  如果儒家按照之前的理念發展下去，最大的可能就是如同其他已經消亡的學派一樣，泯滅在歷史長河之中。

  可如果按照陸言所言，取其精華去其糟粕，然後再去走出自己的路，那儒家學說必然可以一直繁榮下去。

  陸言這一番話，不止是對儒家學說影響深遠。

  對其他所有學說都是具有相同的影響力！

  恐怕即便是聖人在世，也不過如此了！

  就在眾人如此想的時候，陸言又一次開口了。

  他深深地看了伏念一眼，說道：「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今日你聽我這一番言論，可有善者？可要從之？」

  隨著陸言的話音落下，偌大的客棧之中又一次陷入了一片安靜之中！

  所有人都是極為吃驚的看著陸言。

  又將目光轉向伏念。

  三人行，必有我師焉！

  陸言此舉，分明是要伏念尊他為師啊！

  要知道，陸言可不是儒家之人！

  以伏念儒家掌門人的身份，若是尊陸言為師，那陸言豈不是要以一個外人的身份和荀子平起平坐？！

  更讓人覺得震驚的是，陸言這一次的言論又是以孔子的經典來做根據！

  伏念倘若不尊陸言為師，便是對孔子經典的大不敬！

  如此一來，伏念豈不是別無選擇！

  此時此刻。

  不管是陰陽家的人還是墨家的人，又或者是扶蘇，都在看著伏念。

  等待著伏念的反應。

  眾人心中也都清楚。

  今日不管伏念做出怎樣的決定，儒家都已經輸了！

  陸言今日已經徹底擊敗了儒家！

  他們相信用不了多久，陸言之名就將傳遍天下！

  甚至是那位遠在咸陽的始皇帝都會因此關注到陸言！

  就在眾人等待著伏念的反應，伏念萬分掙扎和猶豫時，一道蒼老的身影緩步走進了客棧。

  這蒼老身影的出現，很快就吸引了在場眾人的注意。

  只見他緩步走到陸言的身邊，說道：「老夫荀況，見過陸先生。」

  荀況！

  荀子！

  眾人看著這老人，心中都是極為震驚！

  大名鼎鼎的當代儒聖，荀子居然也來了！

  陸言緩緩起身，微笑著對荀子拱手，說道：「在下陸言，見過荀卿。」

  荀子目光深沉的望著陸言，說道：「陸先生之言，乃是至理名言，振聾發聵。」

  「儒家弟子能夠在今日聆聽陸先生之教誨，乃是儒家之幸。」

  陸言微微一笑，說道：「愧不敢當。」

  這時伏念也站起身來，面色蒼白的對荀子行禮道：「師叔。」

  荀子轉頭看了一眼伏念，說道：「你身為儒家掌門，應當以身作則。」

  聽到荀子的話，伏念不禁深吸一口氣，轉身對陸言行弟子大禮，說道：「弟子多謝陸師教誨！」

  陸師！

  眾人聽到伏念對陸言的稱呼，都是忍不住驚呼起來！

  堂堂儒家掌門人伏念，齊魯三傑之一，當代大儒，終究還是拜陸言為師了！

  昨日儒家弟子還曾說過，伏念認為陸言的神魔小說是旁門左道，不屑一顧。

  可就在今日，伏念卻是拜陸言這「旁門左道」為師了！

  這是事先誰也沒能想到的事情！

  而且，也絕不會有人敢這麼想！

  可偏偏陸言就做到了！

  就在眾人驚嘆之時，陰陽家以及墨家的人想的卻是更深一些。

  荀子親自現身，要伏念拜陸言為師。

  這難道是想要將陸言拉攏到儒家之中嗎？

  倘若陸言成為儒家之人，那今日之爭便是儒家內部紛爭。

  如此一來，儒家先前丟掉的臉面不但盡數都找了回來，甚至還收穫了陸言這樣一個高人。

  簡直一舉兩得！

  ……

  陸言目光微妙的看著荀子。

  不得不說，薑還是老的辣。

  他本意是逼迫伏念向自己低頭，給伏念一個教訓，並不是真的想要給伏念當老師。

  可是荀子現身，一番言語之後，卻是令伏念真的成了他的弟子。

  這樣一來，身為老師的他不管怎樣教導訓斥伏念這個弟子，那都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伏念即便是被罵的狗血淋頭，那也不算丟人。

  倒也算是用另外一種方式保全了伏念這位儒家掌門人的臉面。

  念及此，陸言微微一笑，說道：「荀兄，我們不如坐下聊？」

  荀兄？

  眾人聽到陸言對荀子的稱呼，臉上的神色都是變得十分錯愕。

  不過轉念一想，荀子是伏念的師叔，如今伏念拜陸言為師，陸言不就和荀子成了平輩？

  這樣一來陸言稱呼荀子為荀兄，不是合情合理？

  念及此，眾人看著荀子的目光不禁變得有些古怪。

  陸言看起來不過二三十歲的樣子，卻和白髮蒼蒼的荀子稱兄道弟。

  這畫面，真是越看越覺得古怪。

  荀子也沒想到陸言會給自己來這麼一招。

  他在稍稍愣了一下之後，便笑著坦然坐了下來。

  眼下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以陸言之才能，和陸言稱兄道弟，似乎也並不是什麼不能接受的事情。

  顏路和張良看著突然就成了他們師叔級別的陸言，都是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此時的心情。

  不得不說，陸言這一招是真的厲害。

  從今以後，儒家上下除了荀子之外俱是陸言的晚輩。

  儒家弟子在陸言的面前，這輩子是不可能抬起頭來做人了！

  等到荀子坐下之後，陸言為荀子倒茶，一口一個「荀兄」，叫的那叫一個親熱。

  儒家眾多弟子看著陸言的目光，那真是要多詭異有多詭異。

  尤其是昨天來找茬的子慕幾人。

  他們這一頓找茬不要緊，居然給自己找出來一個祖師爺！

  面對此情此景，他們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陸師。」

  就在陸言和荀子相談甚歡時，突然有人站了出來。

  這個人就是扶蘇。

  他望著陸言，忍不住問道：「陸先生以為，何為治國之良策？」

  眾人聽到扶蘇的問題都是愣了一下。

  這傢伙是誰啊。

  怎麼突然問出如此奇怪的問題？

  陸言轉頭將目光看向扶蘇，上下將扶蘇打量一番之後說道：「我不過是一個說書人，山野村夫，不懂什麼治國之策。」

  扶蘇上前一步，躬身行禮道：「陸師先前那一番言論，如雷貫耳，振聾發聵。」

  「還請陸師不吝賜教，學生感激不盡！」

  扶蘇也不想在大庭廣眾之下請教陸言。

  但是他真的太激動，也有些等不及想要聽到陸言的獨到見解了！

  陰陽家的人都是認得扶蘇。

  此時星魂幾人看到扶蘇向陸言求教治國之策，也都是有些好奇。

  想要看看陸言會如何回答扶蘇的這個問題。

  荀子也在看著陸言。

  一直以來，儒家都在致力於將儒家學說在朝堂之上發揚光大。

  令君主以儒家學說治國。

  只是如今始皇帝以霸道治國，更偏向法家一些。

  他們儒家只能暫居法家之下，無可奈何。

  若是陸言今日有什麼高論傳到始皇帝的耳中，也許會對如今的朝堂局勢產生影響！

  面對眾人的目光注視，陸言笑笑說道：「既然如此，那我姑且便說兩句。」

  扶蘇聞言立刻激動的說道：「多謝陸師！」

  陸言淡淡的說道：「如今始皇帝以法治國，對，也不對。」

  嘶！

  眾人聞言又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

  讓伱說，你還真是什麼都敢說！

  普天之下，除了那六國餘孽反秦鬥士之外，還有誰敢說始皇帝不對？

  你這膽兒也忒肥了，就不怕始皇帝一怒之下滅你九族？！

  眾人擔心這些，陸言卻是並不在意。

  身為堂堂真仙，他還真是沒什麼好害怕的。

  扶蘇問道：「仁政如何？」

  儒家一眾弟子聞言都是來了精神。

  仁政，這可是他們的主場！

  可是陸言卻是又一次搖頭，說道：「仁政，也不對。」

  扶蘇不解，問道：「以法家霸道治國不對，以儒家仁政治國也不對，那如何才算是對？」

  陸言微微一笑，說道：「當以儒家仁政和法家霸道結合，儒皮法骨，內聖外王！」

  儒皮法骨，內聖外王！

  扶蘇聽到這一句話，眼前不由得一亮！

  在場眾人的臉上也都是露出深思之色。

  陸言繼續說道：「對待天下百姓當如春風般溫和，給予關懷。」

  「對待敵人當如寒風般嚴酷，令敵人膽寒。」

  「對內休養生息和平發展，對外威名遠播八方臣服。」

  「這才是真正的治國之良策，方可開創萬世之基業！」

  聽到陸言這一番話，扶蘇當真是如醍醐灌頂，如撥開雲霧見青天！

  倘若他們大秦帝國真的能夠如同陸言所言去做，大秦帝國必定可以統治天下萬萬年不朽！

  「多謝陸師！」

  扶蘇再次朝著陸言鞠躬。

  他覺得自己今天真是來對了！

  荀子一眾人看著陸言，目光都是極為微妙。

  他們一直致力於將儒家學說發展成為治國良策，從未想過要和法家思想並存。

  如今聽到陸言的話，不禁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只是儒家思想和法家思想，恐怕不好融合。」

  荀子看著陸言，提出自己的一點小小的看法。

  陸言微微一笑，說道：「儒家思想和法家思想並非同一理念，為何要強行融合？」

  「以我之見，求同存異，並駕齊驅，這才是最好的選擇。」

  求同存異，並駕齊驅！

  荀子聞言有些吃驚的看了陸言一眼，忍不住說道：「好一個求同存異！」

  「真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雖然荀子在儒家學說的發展方面貢獻極大。

  但是陸言今日針對儒家學說的弊端以及治國之策的言論實在是太精妙了！

  即便是他也不得不說一聲「佩服」！

  其實我很想用橫渠四句來裝一個大的。

  但是橫渠四句真的要被網文給抄爛了。

  想了很久，最終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

  唉，難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