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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04:13:24 作者: 探湯
    「他的地種得很好。」戚決說,「如果你們在國內,就可以嘗到了。」

    今天的戚決讓戚霖光覺得反常,他對戚小河種的那些菜沒有一點興趣,疑慮都在戚決身上,「你今天說這些做什麼?」

    東一榔頭西一榔頭,從喜歡的人扯到戚小河,戚決從來不是這麼愛閒聊的人。

    戚霖光有了一點預感。

    電話兩端陷入一脈相承的沉默之中,戚霖光耐心地等著戚決說話。

    大概過了十來秒,那頭才重新響起戚決的聲音,「戚小河和張虞杉做了DNA鑑定。」

    這句幾個字的話,讓戚霖光呆楞在原地,別墅外的蟲鳴鳥叫聲仿佛一瞬間死寂下來。他不是傻子,戚決專門說了這句話,就意味著結果……

    一瞬間戚霖光的腦子裡冒出一個荒唐的祈願,但馬上,戚決就冷酷無情地打斷了他,

    「戚小河和張虞杉沒有血緣關係,不是父子。」

    戚霖光的世界徹底安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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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宛蓁牽著狗走進來。納悶地看著一動不動站在冰箱邊的戚霖光,「霖光,你傻站著幹嘛?」

    戚霖光像是被嚇到一般回頭,看臉上扯出僵硬至極的笑容,「我拿水喝。」

    尹宛蓁沒注意到他狀態不對,她正「寶貝寶貝」地叫著拉布拉多,一邊幫它擦腳。

    戚霖光從冰箱邊抽身,緩緩拖著腳步朝浴室走去。

    「你中午想吃什麼呀?我讓老李做。」尹宛蓁跪坐在地毯上薅著狗子,一邊看向戚霖光。

    戚霖光卻一聲沒吭,好像沒有聽見她說話。尹宛蓁奇怪地嘟囔了兩句。

    進了浴室,戚霖光打開淋浴頭,任由冷水衝掉身上的汗漬。

    在這冰冷的沖刷下,戚霖光的腦子才終於清醒一刻。在水霧朦朧中,已經被忽略很久的一些回憶也涌了上來。

    「您給他取什麼名字?」模糊的白光中,助理問他。

    那時離追回孩子不過兩個星期,戚霖光拿著煙的手仍有些後遺症般在發抖。尹宛蓁剛出ICU,他們真正的小兒子也發了好幾次高燒。

    每一次高燒,戚霖光都忍不住想,是不是因為被抱走了,所以落下了病根兒?

    而那隻李代桃僵的「狸貓」,卻壯壯實實的,連哭都很少哭。戚霖光站在小床旁邊,俯視著他,「狸貓」卻把手指含在嘴裡,沖他笑。

    人抓走了,就把這個送進福利院,或者送給下屬代養,戚霖光看見那張天真的笑顏時實在不能仁慈地忘記過去。但尹宛蓁哭著執意要留下他,戚霖光只能遵從她的願望。

    他自認為自己並沒有一絲苛待這隻「狸貓」,除了上戶口時,助理問他要給小孩取什麼名字的那一次。

    戚霖光拿著煙的手陡然頓住,腦子裡突然閃過那張讓人噁心的臉,裝腔作勢進行拙劣的表演,「我……我只是把他和我兒子弄混了……我只是在那裡歇歇腳,然後……然後把他和我兒子弄混了……我沒偷小孩,我自己有兒子呢……你們不是都看見了,我的兒子叫小……小河……我有兒子呢……」

    隨著煙圈一起吐出去的「小河」這個名字,承載著戚霖光對戚小河描寫在戶口本上的一生的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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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一個小時後戚霖光才出浴室,剛出去就看見尹宛蓁放下了電話,她轉頭疑惑地上下瞅戚霖光,「你怎麼洗了這麼久,不會是哪兒不舒服吧?」

    說著她又嘟囔,「剛剛遙遙也打電話過來說小允喝了很多酒,遙遙不想給小決打電話問,讓我問一問。」

    尹宛蓁滑動著手機,戚霖光卻生怕她給戚決打電話,連忙走過去拿過手機,「我一會兒給他打吧。」

    尹宛蓁看他一眼,笑,「你們兩個一個拿著當爹的架子,一個冰山一樣不愛說話,你給他打電話能說清楚嗎?」

    不過她向來是個善於放棄的人,沒同戚霖光爭,「那就交給你這個爹了,你記得可別忘了。」

    尹宛蓁站起身,一邊哼著小調往餐廳走去,一邊調侃,「遙遙一有點什麼事就慌了,明明也是十九歲的大孩子了。小允也是,怎麼就突然喝起酒來?還喝得不省人事?戚霖光你自己得管管你兒子。唉我們家這幾個,就小決最省心了,雖然不愛說話,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交上女朋友……」

    陽光透過大開的窗戶照進屋子,落在尹宛蓁柔婉的背影上。

    戚霖光聽著她的念叨,換在以前的任何一天,他都應該開心。因為妻子終於只想到了自己的家人,他們一家五口才是真正有血緣關係的家人。

    可在此時此刻,這反而像是一種譏諷,刺得戚霖光幾乎站不住。

    他扶著沙發背,幾乎用盡力氣想著,一定要瞞住妻子。

    戚遙和戚小河幾乎是比著長大的,戚小河補習也扶不起來的成績、沒有上進心只想混日子的性格,十九年之中一點點在尹宛蓁的天平上往戚遙那端傾斜。

    但她滿懷柔情,總是無法割捨。

    所以遷戶口的事情戚霖光沒有告訴尹宛蓁,他知道妻子雖然對戚小河的愛在一點點淡去,但仍舊還有。

    直到在那次下午茶上,她這個曾經的「母親」第一次從一個滿臉橫肉的富太太尖酸刻薄的嗓音里知道了自己的「兒子」在最偏遠的鄉下種地,賣著一斤幾塊錢的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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