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蔚藍色的星球（上）

  噗！

  星降賢者聖喬翰撤去引力，雙腳平穩落在蒼白的月壤之上，他抬起頭，翠綠的雙眼倒映出『前途號』巨大的身形。

  「這不像是本位面該有的造物……難道這就是【收藏家】雷德·金能夠不斷轉生的原因？」

  作為引動星辰之力的星降師，和天體間有一種莫名的精神聯繫，他立刻發散靈感，以感應月球的氣息。

  然而聖喬翰眉頭緊鎖，他的靈感無法感知到拉納恩獨有的星辰旋律——那本應該是一種如同樂章交響的共鳴，在星間響徹來自天體的華貴而古老的樂章。

  「她死了。」

  而且已經死了有一小段時間——也就10億年吧。

  聖喬翰心中悸動，他突然意識到，這個時間點，那正是古代龍族文明崛起之時。

  龍族文明的崛起是一個極為危險的訊號，利奧茲冕下迄今為止唯一一次下界記錄，也正是為了親手剷除龍族文明。

  星降師能夠接觸的機密可不少，很多重鍛九次的『概念』或者神祇也只記得龍族文明引發了前所未有的生物革命，但只有星降師對於『龍禍年代』有著清晰的印象。

  十億年前。

  龍族文明領袖：【輝光龍帝】雷納德亞爾，最後的輝光龍。它看到了隱秘社會對萬神殿的沉重打擊後，立刻打著利維坦達爾號召之名義，準備將龍族文明升變社會。

  雖然泰坦巨人、泰克尼科聖族都挑戰過萬神殿的權威，但是萬神殿起初的態度是比較溫和的，大部分神祇認為：同泰坦搏鬥，能夠加速神祇的成長，磨礪武藝，是好消息，而泰克尼科聖族的工藝和科技更是讓神族意識到了建立神國的必要性。

  換而言之，兩者越是挑戰神祇威嚴，越是助長了萬神殿的力量。

  但龍族文明不同。

  作為一個文明，龍族文明通過龍島、龍星群、龍星雲的手段，迅速開枝散葉，把生命和文明的種子播撒到百萬光年之外，一時間，宇宙文明接連崛起，不少文明受到刺激，加速進化，甚至湧現了大小總計14個社會。

  雖然這些社會的結局最終大多是被隱秘社會『蓋婭』吃掉，但期間帶來的次生危害，萬神殿派出斬殺社會的准代行者，也消磨殆盡。

  利奧茲看似坐守海恩斯，牢牢掌控局勢，實際上，倒不如說是社會們一路殺到了海恩斯，從龍禍以後，萬神殿再無可用之兵。

  龍族無疑是最為精明狡猾的種族，它們自己強大但是並不動手，而是鼓動其他文明升變社會共同對抗利奧茲與萬神殿的統治。

  社會們無法抵抗這份誘惑，而其中不少文明，更是無法忘卻神靈武士那副冷漠高貴的神情：當初賦予他們生命起源的善意神靈，正是被這些神靈武士們消滅屠戮。

  對於蓋婭這等存在的獵殺者社會來說，普通的文明已經不能滿足它們的品味，只有造物主的夢境，乃至造物主本尊，才配得上它們的體量。

  仇恨、欲望、傲慢。

  多重原因糾合在一起，在龍族文明的推波助瀾下，宇宙掀起了全面進化的交響樂！

  聖喬翰完全理解利奧茲為什麼親自下凡覆滅龍族文明，這是底線。

  生命的概念已經在宇宙中根深蒂固，利奧茲無法動搖，但是祂不能容忍利維坦達爾把海恩斯搞得烏煙瘴氣。

  雖然年代過於久遠，已經無法得知利奧茲是怎麼覆滅龍族文明的……但是自那以後，大地上再無泰坦和龍獸。連泰克尼科聖族都退化為了奎絲人，依靠母系基因傳承下去。

  「難道，拉納恩就是龍禍年代時候，被龍族殺死的……」

  對於這個結果，聖喬翰簡直難以置信，他立刻抬起手，靈感交織，組成一個星降術式。

  【月光庇護】

  他的身上立刻披上了一層柔和的月光薄紗，如同水一般溫婉細膩，然而聖喬翰仔細對比，卻驚悚地發現，身上的月光，和月球本身的氣息，完全一致。

  「這……」

  聖喬翰瞠目結舌。

  月亮明明死了，為什麼還能提供力量？！

  「不，絕對有什麼地方出問題了，死亡的天體不能提供力量，星降術的本質就是靠接受天體能量淬鍊，改造自身軀體，然後自然而然地誘發出星體的力量……」

  難道他們用了千百年的月亮之力是假的嗎？

  聖喬翰一時間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但他依舊冷靜下來，他再度抽取了一部分月光力量，拿來和拉納恩對比。

  【暗星透鏡】

  【質量鑑別】

  【真實之眼】

  通過不斷的對比，他終於發現了，在星降術的月之力光譜中找到了差異。

  「就是這個！」

  聖喬翰提取出光譜樣本，開始對比宇宙中的各種光的信息，然而他驚駭地發現，這段光根本不屬於海恩斯，也不屬於這個宇宙。

  這完全是……異維度的光。

  「怎麼可能，我們接引了千年月光之力，吟誦讚美拉納恩之美名。然而拉納恩卻在十億年前死去，我們的力量，竟然是來自異維度的月光！？」

  聖喬翰幾乎崩潰，對於一個星降師來說，月亮這種具有極高地位，乃至單獨劃分出一個學派的天體，卻已經被其他世界的月亮冒名頂替了十億年，如果不是他隸屬於星芒學派，這無異於信仰崩塌。

  「冷靜、冷靜！利奧茲在上，您是造物主欽點的代行者，您是來自星間者，您是現實一切的主宰……」

  聖喬翰在胸口連連劃了七次利奧茲的聖印以求庇佑，他好半天才冷靜下來，倒不是因為利奧茲冕下傳遞了神諭，而是頭頂的星空中，【學者】萊爾·斯溫德勒抬手點爆了科爾頓星雲。

  絢爛的星雲爆炸被海恩斯的現實壁障阻擋，沒有傷害到其中的聖喬翰，但是他依舊目睹了宇宙的光速被【學者】修改後，向【皇帝】施加下無數毀天滅地的打擊，主要以氦閃為主，優勢是快，被提高了十萬倍的光速，讓安迫羅無法阻擋。

  【皇帝】回應卻很平淡，他張開了陰影、風暴、沙暴、精神、冰雪、疫病、饑荒、冥界八個位面的通道，任由【學者】的十萬倍光速氦閃打擊，被各個龐大無比的位面全盤接下。

  即便如此，議長之間的鬥爭還不能算是動了真格，周圍還有不少其他社會包括神族的武士前來干涉阻擊，但沒有人能夠抵抗住來自格爾布羅斯和辨識眼的偉大神力。

  以神鑄姿態臨世，並且以職業者本來在宇宙中的面目出現的議長，徹底宣告了作為獵殺者社會的頂尖議長的至高威懾。

  安迫羅雖然在階位上處於下風，但是他作為毀滅型職業的代表【皇帝】，對他而言無非只是少了個作為『概念』的免死能力，在毀滅力上絲毫不遜色甚至凌駕於重鍛九次的【學者】之上。

  可【學者】帶來的危害，某種程度上遠比【皇帝】嚴重，他隨意修改常數、向量，讓宇宙中的秩序失衡，太陽冷卻，行星卻開始聚變，運動不再消耗能量而是吸收能量，光速隨意調整，而引力也不再是時空的坍塌，而成了由觀測者隨意定性的物質。

  整個宇宙陷入到了瘋狂。

  「我不能這麼消沉下去！月亮的異變，和以龍族為源頭的【收藏家】，肯定有所聯繫。」

  聖喬翰感覺自己抓住了線索，他立刻開始針對那段月光光譜進行檢索和調查。

  隨即，聖喬翰心中一喜：他意識到自己的方向是對的，按照這個方向調查，線索接連湧現出來。

  這一千年來從未有人願意離開現實社會，轉而去月球看看，原本可以說留心之人就能發現的線索，愣是被掩埋了千年。

  他不斷地挖掘，追蹤龍族的痕跡，深挖月壤。

  然而，當他繞了一圈，臉色錯愕地看向『光譜對比吻合』的存在時，聖喬翰張了張嘴，大腦一片空白。

  因為在他面前，散發出和對比探測光譜完全吻合的能量源頭，正是前途號的核聚變反應堆。

  「這……才是真正的月亮嗎？」

  聖喬翰一臉茫然，他無法相信，這麼多年來汲取的月光能量是來自於區區一個機械造物，但很快，他又發現，這具反應堆，好像也不是月光的源頭，只是殘留了一些月光的痕跡。

  他繞著機器轉了半天，找到了反應堆的說明書，上面的用了兩種文字書寫，其中一種和太極帝國有些像，另一種他就比較好懂，是最早期法利西亞文，很好認。

  聖喬翰研究了半個小時，翻譯明白這些文字的意義，其中一行寫到：

  海克力斯冷聚變反應堆

  原產地：地球聯盟—月球殖民地—阿海琺集團

  「地球？月球？殖民地！」

  聖喬翰輕聲念出這個詞語，他沉默片刻後，頓時想通了什麼：

  「除了海恩斯，還有另一個宇宙，有著相似的地月體系和結構，甚至連文明發展程度都有些相似，某些語言都是互通的……」

  「我們的月球名為拉納恩十億年前就已經死去，一直庇護我們，提供給我們能量的是來自地球的衛星，月亮（Luna）」

  「這說明了什麼？」

  「在星降術體系中，衛星是根據隸屬關係，以庇護使用者的。比如，里昂星的衛星阿爾泰，阿爾泰的星降師祈求阿爾泰庇護，阿爾泰就只會庇護里昂人。」

  「我們祈求拉納恩，得到了相似但不同的月光，而本應該被月光庇護的，應該是地球人。」

  「難道這所謂的地球……才是人類文明的祖先？」

  聖喬翰若有所思，他帶著資料，直奔駕駛室，這裡應該有著船長的航行日誌。

  他的運氣不錯，一路上沒有碰到什麼阻攔的系統，當他抵達駕駛室時，這裡的資料庫正好還是敞開的，憑藉著他對於太極帝國文字的粗糙理解，他笨拙地調換成了克萊修斯語，這就好理解多了。

  「這個單詞，Abandon，放棄——這名為English的語言和克萊修斯語完全是一門語言。」

  聖喬翰無比激動，他有預感，【收藏家】的起源跟地球有著必然聯繫。

  不是月亮！【作家】的理解完全錯了！

  隨著不斷地深入解讀資料庫的信息，聖喬翰的認識世界不斷地被摧毀、重塑，很多超乎常理的信息衝擊著他的大腦，但是他的心情卻變得輕鬆起來，甚至到了最後，他的嘴角挑起笑容。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聖喬翰的認識被完全顛覆了，他呆呆坐在椅子上，口中念念有詞：

  「地球，海恩斯。」

  「環境不同，但是，人種是一樣的。」

  「地球人，就是海恩斯人！海恩斯人就是地球人對海恩斯環境的適應。」

  「我們才是來者，利奧茲冕下不曾信任人類的原因，正是因為，人類是外界漂流，從宇宙中墜毀的難民。」

  聖喬翰面前投影屏幕上，正呈現出一條條航行日誌：

  「日誌8721：接到移民總署任務——目前，半人馬座殖民艦隊已經抵達科爾德斯星雲，即將展開殖民活動，請前途號向其運輸補給船。」

  「日誌8991：與半人馬殖民艦隊聯繫中斷，該死的，我們這是在哪兒？他們又去哪兒了？這條航線我跑了8年，怎麼會出這種問題？」

  「日誌9901：時空維度異常，前途號失聯第339天，穿過時空亂流，一切照常，物資儲備完整，船員情緒穩定，對於在穿梭中遇難的成員，深表遺憾，但是航行依舊得進行下去，遲早有一天我們的補給會消耗光的。」

  「日誌10003：發現半人馬座殖民第20代艦隊，但……我們好像來到了一個沒有地球的維度，我沒有把這些話告訴船員們，以免造成恐慌，但安迫羅仍在休眠中，我決定先帶一批人登陸觀測。」

  「日誌10007：我是代理船長安迫羅，船上的人死光了，船長雷文遠神秘失蹤，不要返航！」

  「日誌10010：我是安迫羅，喬治亞人，在此，我告地球聯盟的同胞，所有人類同胞，不，即便不是人類，哪怕任何一個有良知和認識的文明生物，請在此聆聽我的衷告。

  我不確定我們能否重見天日。但如果有人能夠看到本視頻，我希望你們銘記：

  不要回家，不要返航，請您親手埋葬我們的『前途』。

  我們接觸到了終焉的存在，它們已經覆滅了無數個宇宙位面，只要給予它們一點點訊息，你所處的母宇宙位置就會暴露給它們。

  沒有人能抵擋它們，它們三個是註定毀滅一切。

  只有一個辦法能夠阻止利維坦達爾、格爾布羅斯、辨識眼的滅世行動——掩埋掉其他宇宙的一切訊息。

  簡單來說，如果你是來自地球的人類後裔，請抹除掉所有有關人類文明的痕跡，如果你來自地球，那就屠戮掉海恩斯宇宙一切的人類。

  不要試圖反抗！我們的情況，遠比你們想像的更糟糕，外域社會已經通過時間軸摸到了1970年的地球，我們傾盡全力，也只能留住他們的議長，不讓他回歸海恩斯宇宙。

  我會試圖加入隱秘社會，這是一個由我們人類後代在海恩斯宇宙中建立起文明，隨後升變而成的頂級獵殺者社會，但是我不確定我能做到什麼地步，也許能拖延10萬年？能夠讓利維坦達爾、格爾布羅斯和辨識眼的意識磨滅？

  我不知道，但我所了解的是：船長雷文遠已經腐化墮落，徹底背叛了我們，他將自己的血肉靈魂獻祭給了利維坦達爾，我會想盡辦法消滅掉他。

  但是我能夠保證我千年萬載始終如一不變嗎？

  我是否可以保證自己不被隱秘社會的理念吞噬，始終心向我的祖國與家園嗎？

  我無法做到這一點，時光摧毀一切信仰，只有懲戒始終如一。

  我和蓋婭對話，和它交流過許多，即便是人類文明升變的社會，蓋婭卻絲毫不在乎地球的死活，這時間隔了太久了，但是對於鎮壓利維坦達爾，卻表示贊同。

  它的偉力已經凌駕於黑暗泰坦和辨識眼之上，只有利維坦達爾，它無法真正克制。

  因為作為社會的蓋婭，它也是符合生命概念的，一旦真正消滅利維坦達爾，它也會走向毀滅。

  在三位末日使者中，格爾布羅斯只要經歷漫長的時間，最終會冷卻死亡，辨識眼可以利用混沌的力量消滅，但是只有利維坦達爾，哪怕這個世上還存在一點生命的跡象，它就會復活重生。

  我無法消滅利維坦達爾，既然如此，那就把它囚禁起來，利用隱秘社會的力量將其吞噬壓制。

  這樣做也許只是飲鴆止渴，但只要能夠讓隱秘社會吞噬此世界的造物主，利維坦達爾就將永遠身陷牢籠，再無出頭之日，它的力量也將任由我們汲取。

  為了防止利維坦達爾重啟，我殺死了六千次雷船長，但他始終會復活甦醒，這次是年輕人，下一次又是少年，下下次我見到他就變成了老人。而他始終如一。

  我必須下船了。在艘船上，我無法找到消滅船長的力量，因此我決定投靠隱秘社會，利用它的力量，將利維坦達爾的力量縮減到極限，並將前途號埋葬在封印了造物主聲音的拉納恩衛星上。

  嚎叫、尖嘯、痛苦、詛咒、謾罵。

  造物主的聲音徹底鎮壓住了利維坦達爾的意識，甚至將其擊潰破碎，如此一來，雷文遠再也不會復活，而利維坦達爾的力量將為隱秘所用，那股力量失去了本尊意識的支撐後，變得衰落許多。

  我的生命也已經走向盡頭，在宇宙中，我漂流了太久，如果不是被黑暗泰坦格爾布羅斯污染，我的生命恐怕也無法支撐如此之久……

  後悔嗎？我並不後悔，我只是覺得很可惜，想要拯救家鄉的唯一辦法，就是消滅另一批同胞的家鄉。

  海恩斯，不，造物主墨菲德里亞的整個宇宙中，幾乎所有人類都是地球人的後裔，他們和我們說幾乎一樣的語言，人種也基本差不多，文化何其相似，但他們必須死。

  我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承擔一切罪名，為了蔚藍色的地球，整個墨菲德里亞宇宙必須被隱秘社會攻陷吞噬，墨菲德里亞宇宙的所有人類，註定要上隱秘，任何代價一概不論，所有結果只為了地球和平。

  我不在乎其他世界死活，也許我所做的一切最終也無法阻止利維坦達爾破卵而出，可只要有一線希望，我就不會放棄。

  我可以消滅一切，殺死我敬愛的學長和前輩，消滅任何試圖打聽地球訊息的海恩斯土著，當隱秘君臨天下之日，我也會消滅自己，不，下船的時候，我就會讓機器人對我進行洗腦，僅保留一部分技術知識和常識，讓一切有關於地球的事情，就此埋葬。

  對於叛徒雷文遠，我已經對他洗腦了十五次，效果斐然，不論他幾次被利維坦達爾復活，他也已經失去了對於地球的一切印象，在離開船前，我擔心他再度復活，於是將他的屍體關進了我的房間。

  現在，利維坦達爾的意識磨滅，我也消滅了雷文遠，接下來我將炸沉前途號，任由她被歷史埋葬，這一切是值得的。

  很抱歉，任何試圖通過前途號返鄉之人，你們無法回家了。

  如果，最壞的情況上，雷文遠再度復活，他也會永久地困在月球上，絕不可能到達地面，這裡一無所有，他無法離開，而我在自己的腦中設置了一個關鍵機構，一旦我檢索到雷文遠的生命信號，我就會騙他回到月球上。

  到了那裡，造物主的聲音會再度將他壓制，不論多少次他逃出去，我都會把他騙回來。

  其他人如果還能看到這裡的話，請將船再度炸毀埋葬吧，我不管你們用什麼辦法，為了世界，消除掉這一切。

  ——————————

  「難以置信，【收藏家】、【皇帝】竟然來自於同一個世界。」

  「日誌中出現了其他人的思考，我們所在的宇宙只是無盡維度中的其中一個，利維坦達爾、格爾布羅斯、辨識眼，它們在整個無盡維度中都是被冠以『末日攜來者』的至高恐怖。」

  「世界最終都會毀滅，一切都會走向終結，沉澱、凝聚、輻射、滋生……」

  聖喬翰捂住臉，他已經不敢看下去後面的信息，如果按照理性來看，真相或許並不樂觀：

  「【皇帝】安迫羅利用月亮試圖困住利維坦達爾的使徒——但造物主的聲音呢？」

  「利奧茲冕下，您是否說了謊，拉納恩已死，造物主的聲音也無法企及，就算已經爆發了如此激烈的戰鬥，造物主為何還在沉睡？！」

  「雷文遠……他或許就是雷德·金的真身？不，按照安迫羅之描述，雷文遠始終是雷文遠，不可能變成雷德。而且這也無法解釋，一千年前開始，海恩斯星球上就有了『雷德』的存在。」

  「造物主的聲音何在？祂怎會坐視不管？雷德不是雷文遠，那他到底是誰？」

  聖喬翰雙手捂住頭顱，龐大的信息量幾乎要讓他瘋狂，他無法抑制地朝最壞的一個可能想去，那個叛逆而無比真切的念頭一經出現，冥冥中就仿佛有聲音告訴他『這就是真相』。

  所謂的真相……

  「難道，造物主已經死去？」

  「雷德·金到底是誰？」

  聖喬翰癱坐在船長的席位上，信手一捶，噹啷一聲，一根尺子掉在了地上。

  旋即，面前的投影再次顫動變換，跳到了下一頁，他抬起頭看去，前方的投屏上顯示的是一幅還未打完的日誌，光標閃爍間，他喃喃念出了上面的信息：

  「Leviathan Deal（利維坦達爾）」

  他突然意識到什麼，低頭撿起來那根尺子，這尺子上面有著新鮮的指紋，有人才剛剛使用過不久。

  「這船上之前有人？」

  聖喬翰一激靈，立刻緊張起來，但是他隨即又疑惑：「這尺子能幹什麼用？為什麼專門放在了船長席的扶手邊。」

  他一邊警惕，一邊端起尺子，仔細打量。

  這尺子和印象中的直尺不同，很薄，而且上面有著幾個用來畫圓圈的孔洞，他好奇地在眼前擺弄起來，突然間，聖喬翰看了一眼屏幕，立刻意識到什麼。

  他雙手端著尺子，將上面的圓圈孔洞，對準了投影屏幕上的『Leviathan Deal』。

  仔細調試距離後，前三個孔洞剛好對準了『Le』、『i』、『De』六個字母。

  聖喬翰將這幾個字母記錄下來，他回憶起船長的名字拼音，切換成了相應的漢語輸入法，然後在鍵盤上輕輕敲擊出「Lei」三個字母，作為姓氏，又將『De』作為名輸入進去。

  下一刻，輸入法的聯想詞彈了出來：

  雷德。

  「——這！」

  聖喬翰屏住呼吸，思維放空，一瞬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真相大白。

  安迫羅對雷文遠的洗腦確實成功了，他已經忘記了雷文遠的身份，在船上一頓摸索後，誤打誤撞，得知了利維坦達爾，隨後用電腦的輸入法得到了『雷德』之名，並且一直沿用至今。

  從來就沒有什麼雷德。

  只有人類叛徒雷文遠，只有暗中操控著一切的利維坦達爾。

  聖喬翰感到無比的害怕和恐懼，利維坦達爾已經過去了如此之久，哪怕安迫羅處心積慮鎮壓了雷文遠，卻還是在千年前破籠而出。

  「完了。」聖喬翰絕望地想到：「一切都完了，造物主死了，月亮死了，利維坦重現人間，它一定會對我們展開激烈的報復，從社會到文明，不論是海恩斯還是地球，誰也別想活！」

  不——

  聖喬翰狠狠給了自己腦袋一拳，他還不能絕望，利用自殘和放血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後，他抱著頭，苦思冥想，滿心驚悸的他，不得不承認，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全都是利奧茲冕下的問題。

  「如果不是利奧茲冕下一直封鎖消息，營造出來『造物主終究會甦醒』的假象，海恩斯、社會們，全部都可以聯合起來對抗隱秘，不，甚至我們也沒有必要和隱秘為敵。」

  「只有利維坦達爾、格爾布羅斯、辨識眼是我們的敵人！」

  「利奧茲冕下，您就那麼貪戀手中的權柄嗎！」

  可事到如今，除了利奧茲冕下，還有誰能夠與之匹敵的呢？

  前途號被復甦喚醒，肯定是雷德·金的手筆，舊的利維坦達爾意識已經磨滅，那麼雷德·金就是新的利維坦達爾！

  【皇帝】的計劃徹底失敗了。

  現如今，想要對抗利維坦達爾的位格，必須依靠利奧茲和隱秘。

  「能夠讓利奧茲冕下放下一切矛盾，和隱秘聯合起來的代表，那就只有……」

  聖喬翰頓了頓，旋即面色驚恐：

  「艾德爾·金！」

  「【醫生】沒有戰鬥力，能夠讓利奧茲放心對話。」

  「可是換句話說，正因為他沒有戰鬥力，利維坦達爾的目標首先就是他！」

  他立刻奪門而出，激活引力，朝著哀暉島方向飛去，一路上，他接連通過神術和祈禱，試圖跟利奧茲冕下說明情況，然而對方絲毫不予以回復。

  「利奧茲冕下……」

  聖喬翰心灰意冷，利奧茲的作為實在是太不地道。

  在他看來，現在哪怕跟隱秘多計較一下，都是在助紂為虐，縱容利維坦達爾復活——現在看了，可能不是復活，而是雷德·金作為利維坦達爾走向新生。

  可是誰在乎是利維坦達爾還是雷德·金？兩個都不是好東西！

  「艾德爾，撐住！」

  聖喬翰只能默默祈禱，【醫生】能夠撐到他回來。

  兩大議長打得不可開交，【皇帝】恐怕已經徹底淪為了隱秘的棋子，這也不算什麼了，當務之急是先處理掉那個最大的禍害。

  就算真讓隱秘吃掉了海恩斯，只要能夠防止利維坦達爾復活，剩餘的人類大不了，直接轉進地球所在的宇宙。

  「是安迫羅先無情無義，犧牲了墨菲德里亞整個宇宙，也要保護住地球的。」聖喬翰心想：「既然如此，海恩斯人去地球安家又有什麼問題？他們欠我們的！」

  對於血統和文化的發源地——地球，聖喬翰毫無感觸，也沒有一絲同情，反而因為安迫羅的留言，讓他對於地球人的自私和狹隘感到鄙夷。

  「隱秘、外域、機界、現實，不論曾經有多少敵人，大家現在必須聯合起來，不論怎麼樣，都要消滅利維坦達爾！」

  聖喬翰準備好了說辭和計劃，對於飛行的速度，他還是感到不滿。

  太慢了！

  【星界跳躍】

  聖喬翰不顧自己有可能被利奧茲放逐出去的風險，直接撕開了裂隙，藉助星界通道，繞地半圈，自軌道上迅速降落，轟然落向哀暉島的海岸處。

  靠近了！

  星降師體質極好，憑藉超凡的眼力，他一眼瞅見海岸邊上對峙的兩人。

  癱倒在地，單手曲臂撐坐的文雅年輕人，是【醫生】艾德爾·金。

  可當他看向旁邊人時，聖喬翰卻是一怔。

  「那女人是誰——」

  「喲。」

  聖喬翰正在飛速下落的身旁，突然傳來一個清晰的女聲：「你是來打擾我和親弟弟的感人重逢的嗎？」

  聖喬翰渾身的鮮血即刻仿佛凝固，一股深入骨髓的冰寒讓他結結實實打了個哆嗦，下一刻，他的頭顱被纖細白皙的五指一把扣住，耳邊旋即傳來年輕女子的溫柔低語：「【壟斷】。」

  聖喬翰的身軀立刻支離破碎，分解成了各種微微發光的小物件散落一地。

  女子赤著腳，緩緩落在了沙灘上，鉑金色的落地長發隨風舞動，窈窕美麗，看不出絲毫性別特徵的身軀一絲不掛，只是披了一縷縷絢爛的輝光。

  「讓我看看……唔，【虔誠】已經這麼暗淡了嗎？看樣子不該讓你知道真相呢。」

  「【星降神術】——這個我喜歡！」

  「【快速學習】，好東西哦，如果我當初有了這個能力，早就把亞妮雅卷死了。」

  鉑金長發的『女子』如同挑選著商場裡的商品一般，滿心歡喜地打量撿拾起地上的寶物，『她』可愛明媚的模樣，落在艾德爾·金的眼中，卻比任何毒蛇猛獸都顯得恐怖。

  稍微玩弄了一會兒，『女子』立刻注意到艾德爾的眼神，『她』立刻一拍腦殼，微微一笑，下一刻，又將下巴搭在艾德爾的肩頭，笑盈盈地說道：「差點忘記了，我今天，是來找我的弟弟的。」

  「你……」艾德爾心臟狂跳不止，渾身的以太之血卻幾乎凝滯，他根本無法涌動力量，支撐自己離開逃走，周身空氣宛若水銀一般沉重，兇猛地壓迫著艾德爾。

  逃不了。

  ——他只得僵硬著脖子，齒尖顫抖，眼神遊移不定，絲毫無法直視對方那雙充滿七彩瑰麗輝光的寶石瞳。

  「你是……雷德·金……大哥？」

  「你是在質疑性別嗎？」

  鉑金長發的少女絲毫不以為意，她一甩落地的長髮，流轉著輝光的身軀迅速變化，肌肉凝實，成了一個粗壯野蠻的男人，他張開手臂，滿是不屑地說道：

  「只有卑微的人類才需要性別，高貴的龍族帝王不需要男女性別。」

  艾德爾驚悚地看著『她』的轉變仍在繼續，每一秒鐘，雷德·金都會轉換成另一副模樣。忍不住質問道：

  「你到底是什麼？龍？你不是雷德·金嗎？隱秘的職業者、貪婪議長、【收藏家】。」

  「某種意義上——你可以把我解讀為天命的終結，抽象一點，那就是資本的化身，更直接點來說的話——我就是光，是熱，是生命想要存活下去的欲望。」

  他伸出手，挑起艾德爾的下巴，又變成了薇爾微的模樣，雷德·金笑呵呵地半跪下來，臉龐又開始朝著艾爾利亞·瓦倫迪諾轉變，她輕聲道：

  「雖然【黃金國度】可以讓我轉化為任何生命姿態，直接溝通利維坦達爾之卵，一切生命都在我的涉獵範圍，但依舊會有性別、能量、元素、時空的限制。」

  「但是，當我已經完全捨棄了性別和種族，化身為輝光龍之後，這一限制也消除了。」

  雷德·金輕輕拍了拍弟弟的臉龐，它又轉化為了那副鉑金長發，無性別美人的姿態。

  艾德爾痛罵道：「你這不男不女不人不鬼的怪物！」

  「真的嗎？」

  雷德注視著他，認真地說道。

  「你就是個——」

  艾德爾還想罵什麼，下一刻，他呆滯住了。

  「艾德爾，」

  棕色的短髮隨風飄揚，楚楚可憐的小臉蛋上滿是水漬：「你不是救死扶傷的【醫生】嗎？為什麼不復活我？」

  艾德爾面對這張久違到有些陌生的面孔，那深值於內心的夢魘浮上心頭，他無論如何都無法再對這張臉說什麼壞話，反而內心裡升起恐懼和愧疚，他低下頭顱，雙膝跪地，苦澀地開口道：

  「……雅米。」

  啪！

  雷德·金一把揪起他的脖子，恢復成了鉑金長發的輝光龍帝形象，它語氣冷淡自若，緩緩說道：

  「明白了嗎？凡物。」

  「人類之身就是這麼脆弱，一旦死了就復活不了，哪怕你是【醫生】又如何？」

  「你救不活任何一具腐爛的屍體，但是我可以隨意化身千百億年間所有死者！」

  短短三句話的功夫，雷德·金的身體就已經從星靈變化為神祇，從神祇轉為火元素領主，又從元素領主轉化為邪惡的惡魔大君。

  泰坦、泰克尼科聖者、龍人、星降師、甚至是艾德爾的導師——【教師】克勞施維茨。

  「你還不明白嗎？小鬼。」

  以【作家】瑞特·萊博理面目注視著他的雷德·金淡淡說道：「我是隱秘的議長不假，我給隱秘做了不少貢獻，讓蓋婭覺得我比安迫羅還值得信任。」

  「但是那又如何？」

  「我就是你們的歸宿，我就是新生的利維坦達爾！」

  它手微微一抖，艾德爾的身體癱倒在地，他還沒來得及做出什麼反應，雷德·金又轉化成了鉑金長發無性別美人的姿態，它抬起手，掌心中緩緩張開一隻動人心魄的眼睛。

  「這是赫拉眼，能夠複製一份他人的能力。」

  雷德·金輕聲說道：

  「看在你是我弟弟的份上，我不會殺你，但是隱秘終將降臨。我可是蓋婭的好孩子呢。」

  「你到底……想做什麼？」

  「我不想做什麼。」它蹲下身，緩緩捧起弟弟的臉龐，心疼地說道：「你怎麼能這麼責怪你的兄長呢？親愛的，你成為了一個解放人類的好戰士，一個為人類而戰的理想主義者，可任何理想主義者的下場，都是被資本集團消滅。」

  「我是不忍心看你死得粉身碎骨啊。」

  它說著，將掌心赫拉眼緩緩對準了艾德爾的右眼，一股難以言明的吸扯力立刻傳來，艾德爾痛苦地嚎叫起來，他的右眼眼球被整個吸走，他癱倒在地，捂著右眼，通過地面上的水窪，他隱隱看出來，自己的右眼眼眶中，只存在著一顆蒼白的石球。

  「你……」

  他連忙轉過頭，鉑金長發如同觸鬚一般將艾德爾四肢綑紮束縛，緩緩拖拽到雷德·金面前。

  「很好。」

  雷德滿意地收起掌心，隨後看向艾德爾，微微一笑：

  「謝謝你，好弟弟，為了感謝，我就不殺你了。」

  「不過嘛，為了防止你出來搞點小破壞……」

  艾德爾心中一陣悸動，緊接著，他張開口，無數鉑金的髮絲自喉間吐出，迅速增殖，從他的皮膚毛孔、眼球、細胞之間扎入進去。

  艾德爾毫無還手之力，雷德·金的能力已經凌駕於重鍛八次之上，甚至是重鍛九次。

  他只是掙扎了一會兒，就停止了掙扎，倒不是他就此死去，生命的氣息依舊旺盛，只是他的意識渙散，只是用肉體去滋養鉑金毛髮的生長。

  「原來我還挺喜歡我的前妻伊歐娜·水漩的。」

  雷德·金緩緩走到海邊，注意到水中自己的倒影。

  作為輝光龍，它已經捨棄了無意義的性別，輝光龍的人形姿態，也只是用各種美麗的寶物堆砌出來的純粹之美。

  它輕輕咬了咬指甲，細膩的皮膚和鑽石般的指尖無不讓它感到滿意。

  「果然，我還是最喜歡我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