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水銀浩劫

  濃霧將死亡的陰影一同埋葬在晨曦之中，破敗的船隻在火焰中靜靜焚燒，鮮紅的血液和水銀混雜成一灘噁心的黏液，徐徐落入水中，迅速消失不見。

  冰獅氏族首領喬治·溫莎將戰斧擱在腳邊潮濕的礁石上，他深藍色的瓷質皮膚沾滿了支離破碎的斷肢和腐敗的血漿。

  他張開口裂，深深呼吸一口，問向身邊的兒子卡里托·溫莎：

  「損失？」

  「只剩我們了，爸爸。」卡里托·溫莎悲哀地說道：「都死了。」

  喬治·溫莎俯身看向燃燒的海面。

  霜霧臨近。

  「水銀王！」喬治·溫莎的雙眼幾乎噴出怒火：「他毀了我的族群，我的船隊，此仇不共戴天！」

  他張開手，一隻傷痕累累的白獅子立刻從虛空中跳躍而出，喬治心疼地撫了撫老夥計的鬃毛，低語道：「里昂，還要辛苦你跑一趟。」

  他立刻伸出手，水汽凝成冰結的文章，交付給白獅子裡昂，鄭重地說道：

  「把它帶給『天選之冰』厄菲爾·多朗姆、『叢林之弓』佛里斯特·歐姆、『裂谷之王』盧克·馬爾斯還有……『紅龍』雷德·金。」

  提到最後一位半神時，他頓了頓，看向卡里托：

  「孩子，把斯汀格之骨給我。」

  「可是爸爸！」卡里托急忙道：「沒有那神器，我們霜凍港會重新被邪靈侵蝕的。」

  「我寧可把霜凍港白送給邪靈，也不能讓死靈們痛快地活著！」

  喬治憤恨地伸出手：

  「給我。」

  卡里托張了張口，最終還是無法忤逆神擁者的威嚴，極不情願地從懷中取出一枚骨刺。

  喬治不顧自己冰寒的神力傷到兒子，他一把奪過骨刺，一同交給白獅子，他的聲音顫抖而堅決：

  「把這枚斯汀格之骨，交給雷德·金閣下，他一直在尋找這神器，把它送給雷德·金，再讓他看我們的符文，他便會明白我們的用心。」

  白獅將骨刺吞下，隨後點點頭，承諾道：

  「我會的，喬治。」

  下一刻，它的身軀便原地化作一陣冰霧，消散不見。

  「血歸塵，骨歸土。」喬治癱倒下魁偉重傷的身軀，他深沉呼吸兩口，看向遙遠的方向：「死人就應該呆在死人該呆的地方，生者的榮光永存於世。這是我們作為活人的底線，卡里托。」

  他的目光越過海洋，越過崇山峻岭，落到了孤零零的島嶼之上。

  水銀島。

  亡魂和死靈之主，水銀王，一個默默崛起的強大勢力。

  他沒有真實的名字，只知道他是沃瑞爾人和法利西亞人混血，常年呆在水銀島上，披著骸骨的鎧甲和死人的面具，手持黑金權杖和至高無上的水銀冠冕。

  沒人聽過水銀王發出聲音，似乎他是個啞巴？可就是這個啞巴，卻有著大量追隨者和信徒，毫無疑問，這是一位在世半神。

  和神擁者不同，他的背後沒有神靈，死靈的國度，是他赤手空拳打出來的。

  水銀王和滕斯塔獸人的關係不算好，但也不壞，至少對待人類問題上，他們都選擇了欺凌。

  如今，水銀王的艦隊大肆擴張，襲擊人類的部落和群居駐地，燒殺劫掠，又將屍體喚醒，加入到亡者的軍團中。

  這只是開始。

  ——

  原大陸西北境，亞寒帶，奧爾文森林，金橡氏族。

  黃金的樹林隨風舞動，熠熠生輝，此地的克裔們披著簡單樸素的草木衣衫，和自然和諧共處，一些人甚至披上獸皮和野獸為伍。

  如果需要什麼材料，便只需要雙手合十，面對樹木，靜靜地冥想，只要心無雜念，樹木便會自己斷裂筆挺的枝幹，贈予凡人。

  在這裡，人類和森林完全和諧共處。

  冰獅里昂從虛空中躍出，它恭敬地將冰結的文章遞給面前的半神。

  淡金色的樹枝吐出新蕊，迅速生長，將冰雪的紙頁撿起，落到了盤膝而坐的半神佛里斯特·歐姆面前。

  這位通體瓷質肌膚如同黃金般透亮的半神微微頷首，他纏繞著藤蔓的裝甲上立刻散開一片蜜蜂和蝴蝶。

  「喬治的意思，我已經理解了。」

  神力共振，發出聲響：

  「攻打神擁者，屠戮霜凍港——水銀王的行徑已經過火，我們確實有必要對其進行制裁。」

  「喬治閣下還有層意思是，克裔的半神和神擁者們，最好組成同盟，共同應對水銀王的侵略。」白獅里昂補充道：「我們的局勢太不利了。」

  「我理解，但是如你所見。」

  佛里斯特展示了自己融入泥土的下半身，他搖搖頭，無奈道：

  「我的身軀已經和此方空間融為一體，無法親自戰鬥，也許千年之後，我便會徹底化作黃金森林的意志。當然，同為人之子，這等存亡危機時刻，我不會坐視不管——我會派出2000名巡林客和100位資質上佳的德魯伊，還有一萬到兩萬的金橡眷屬加入同盟軍。」

  「感謝您的鼎力支持！冰獅氏族絕不忘記您的慷慨援助。」

  白獅里昂連連感謝，隨後道別，遁入虛空中。

  半神佛里斯特則陷入到沉思中。

  喬治·溫莎的冰獅氏族，絕對不是弱小的氏族，半神們都很看好這個年輕的神擁者，他強壯，具有領袖魅力，是個可塑之才，說不定能夠加入到他們的行列中來。

  不論怎麼說，圖瓦哈拉如今麾下的神族太少了，大量的神靈都死在了邪神叛亂中。

  佛里斯特有心無力，他年輕時，耗光了六條生命，弒殺了一位邪神，從那以後，就不得不謹慎起來，開始經營屬地，將自己的神血分給族人，過著避世的生活。

  事到如今，他再想出手討伐下一位邪神，已經不可能了，早就沒了當初的勇氣不說，自己的身軀也已經開始和森林同化了。

  收拾水銀王這樣強大的半神……這不是一位半神可以做得到的。

  他搖搖頭，反正他出的兵力援助夠多了，算是仁至義盡了。

  「只是可惜了喬治，他元氣大傷，怕是無法再戰鬥了。哎，父神麾下，又少了一位助力。」

  這樣下去可不是好事，曾經輝煌的萬神殿，如今只剩下寥寥四位真神，除了圖瓦哈拉，沒有一位偏向人類的真神。

  就算是在不到五十名的半神中，人族出身的半神加起來也不到10位。

  佛里斯特不禁擔憂起來人類的未來。

  神擁者到了這個地步，自然明白現實社會的一些事情，利奧茲用最簡單粗暴的淘汰篩選，讓海恩斯的各大種族開始瘋狂內卷傾軋，殘酷地進行自然選拔，為的是選出最合適的種族，讓他們作為現實社會真正升變為『社會』的儲備。

  利奧茲是遠在神族之上，作為海恩斯世界的代行者，也是現實社會的真正主宰，祂不在乎代價，祂只要最強大的種族。

  哪怕是死靈。

  或者說，如果死靈能夠在背後沒有真神幫助的情況下，依舊從這場大逃殺中勝出，那才真正符合利奧茲的要求呢。

  人類危在旦夕，而他作為半神，卻什麼也做不了。

  「自然是和諧的，但自然也註定是無情的。如果人類不能適應自然……哎，那麼被淘汰掉，也理所當然了。」

  誰來幫幫人類呢？

  他搖搖頭，身上生長出一圈圈年輪，正要化作一顆雄偉的金色橡樹。

  「這可未必，半神閣下。」

  他身形一滯，下一刻，渾厚的自然神力立刻迸發出來，整片森林都發出低沉的咆哮：

  「誰？」

  叮鈴鈴……

  悅耳的鈴鐺聲響起，讓佛里斯特微微詫異。

  「噓，別著急，親愛的半神。」

  一個靈氣十足的少女赤足踏著鬆軟的林地走過來，她玫紅色的雙眼泛起瀲灩的波光，水靈可愛。

  「以太的氣息——你是星降師還是毒血人？！」

  佛里斯特沒有貿然動手，而是悄悄地張開了神力結界，隔絕聲響和氣息。

  奎絲少女閉上一隻眼，呵呵笑道：

  「很遺憾，都不是，不過，你可以叫我【學者】。」

  「原來是隱秘的狗。」佛里斯特雙手從大地中拔起，手腕以下的部分迅速碎裂，激盪起熾熱的黃金光刃：「我給你逃命的機會，三秒內，離開我這裡——」

  他沉下頭，開始倒數：

  「三。」

  「可是，三秒還不夠我解釋。」

  「二。」

  「看來，你對勝利不感興趣。」

  佛里斯特頓了頓。

  最後的數字，再也沒有落下。

  ——

  北極圈內，絕境荒原。

  白獅子頂著獵獵寒風和暴雪，艱難地來到那孤獨垂釣的白色鎧甲身旁，里昂低下頭，再也支撐不住，倒地不起。

  「這是陰流。」

  渾身被冰雪覆蓋，頭盔上生出尖銳雙角的半神厄菲爾·多朗姆用神力共振，傳遞信息：

  「不要呼吸，用心去抵抗寒冷——不過對於天界生物的你來說，陰流的殺傷太嚴重了。」

  他提起一隻手，輕輕向下按壓，陰沉的雲層立刻散開，天朗氣清，暴雪和奪命的風仿佛從未到來過。

  「尊敬的天選之冰閣下，圖瓦哈拉的神擁者，喬治·溫莎向您呈上信件。」

  白獅里昂哆嗦了好一會兒，才恢復過來。

  厄菲爾·多朗姆隨手撿起冰結文章，看了一眼，便說道：

  「我沒空。」

  「可是閣下——」

  「我在忙，別打擾我。」

  忙？

  白獅子忍不住低頭看了一眼那孤零零垂在冰海上的釣竿。

  先不說這浮漂就沒有動過，釣？釣什麼東西？

  難道還有什麼，比水銀王大肆擴張侵略，破壞原本平衡更重要的？

  厄菲爾蛋白色的雙眼散發著朦朧微光，這位冰雪的半神似乎看透了白獅心裡的迷惑，隨口道：

  「一萬年前，泰克尼科聖者和凍土霜衛在海恩斯的雲層之上搏擊，兩敗俱傷，從高天上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