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龍與劍

  鹹水和烈火在雷德·金面前分開兩條道路，一條通往深海，與鯊魚和風浪搏鬥，雖然驚心動魄，但總歸能活下去。

  另一條則通往死亡。

  在弗拉基米爾的夢境中，雷德每次做夢不再能見到翡翠龍鮑利斯，他懷疑這是因為弗拉基米爾和他做了交換，實際上，按照【作家】瑞特的說法，他應該是處於一個微妙的階段——在歷史和夢境的夾縫中。

  夢境能夠影響現實，但是力量很有限，加之雷德職業者的身份，一旦他死去，他所做的一切都會被歷史潮流所淹沒。

  好奇、娛樂、富有、貪婪、永恆——這是【收藏家】的五大品質。

  沒有一個職業，能夠如【收藏家】這般對於鑄道和品質有這麼多、這麼困難的要求。

  這不僅僅是作為職業的品質，更是影響到人生命運的準則。

  雷德也清楚，自己在『永恆』上差了太多，於是在尋找大地龍人的過程中，他開始構思起來以後該如何處理隱秘和現實的關係。

  他如今身為神擁者，身負神血，口含天令，奉旨討逆，在圖瓦哈拉這邊已然是一位紅人，或者更直接一點說，他已經在利奧茲的現實社會中擁有了較高的地位。

  至於隱秘社會，雷德拋棄掉情感和經歷，最直接一點說，他和隱秘之間有某種聯繫，這種聯繫即便是在利奧茲降下『鐵幕』，加強管制後，也沒有打斷，讓他在開發【收藏家】能力的時候完全是碾壓當代的職業者。

  但是，這不代表雷德打算背棄隱秘，即便他貴為議長——議長怎麼樣？總統就不可能是叛徒嗎？在資產階級國家，統治階級背叛祖國和人民是再常見不過的事情，轉型為買辦也很正常，這隻跟利益有關，而非情感。

  瑞特興致勃勃地記錄著雷德的言行，身為【作家】議員，他對於隱秘和現實之間的爭鬥毫無興趣，他喜歡做一個觀察者，游離於現實和隱秘之間，寫下各種故事。

  他不會幫助雷德，也不會阻撓他——就是這種態度，讓雷德有了靈感。

  「我手裡掌握著寶石龍王利維坦達爾的晉升路線，而且我知道龍族的古墓位置——既然如此，我完全能夠試試，以神血體系去重鍛。」

  利奧茲的現實社會潛力相當大，但雷德並不是為了從龍之功而繼續討伐私藏源土的邪神們。

  相反，一個瘋狂的念頭出現在雷德心裡：如果他能夠研究出來源土的秘密，是不是就能以此作為交換，去交換得到一整套利奧茲的神血體系呢？

  畢竟源土才是利奧茲想要的東西，這種晉升社會的戰略性物資，用來換取神族的晉升體系，雷德估計利奧茲應該會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答應。

  但這一切的前提是，他得把六位邪神全部剿滅。

  利維坦王國建立半年後，雷德的大腦逐漸冷靜下來，因為瑪姬的怒火已經降下，維度的裂隙中爬出無數的惡獸與蝴蝶，對利維坦王國發動了三次毀滅性的攻擊浪潮，值得慶幸的是，也許是因為瑪姬高居於天，不能直接干涉到地面，在利維坦的騎士領主配合下，成功抵擋住了三次進攻。

  六足的鯊齒蟲獸被劍盾擊倒，天空中狂舞的狩獵靈蝶被弓箭擊落，賽吉雅人和克萊修斯的騎士們毫無畏懼地擋住了來自神靈的懲戒，即便是天雷落下，也不能讓他們退卻。

  然而幾番惡戰下，達爾郡的水域已經被瑪姬的蝴蝶粉末所污染，呈現出紫綠色的魔幻光澤，即便是再強壯的戰士喝下去也會發瘋癲癇不止——不是死亡，而是病倒發瘋。

  傷兵比死人往往帶來的損失更嚴重，因為照顧一個傷病之人，至少需要兩個人，還得提供額外的口糧保障其營養。而且一番救治，消耗了不少藥材和人力成本後，病人卻無好轉，或是轉加重，都會給集體帶來嚴重的士氣打擊。

  對此，伊歐娜跟雷德商量後，雷德拿出了不少瑪索文明的寶物，交給伊歐娜，希望她能進行一次遠洋旅行，去原本的娜迦部族中招攬一些高等的祭司、人民，前來他這裡淨化水源，雷德專門劃出來一片海域，供娜迦們居住，有著高度自治權。

  而在娜迦回來之前，雷德讓醫師帶著傷兵搬出先轉移到鄉下，安頓。龍頭船下水，雷德帶領精銳的戰士直奔萬里之外，有著龍人目擊記錄的西部。

  他體內的神血幾乎已經達到了百分之七十七的濃度，和以太之血不同，這種轉化過程不是通過吞噬凡血實現的，神血平時幾乎不參與身體的運行，這也便能解釋，神擁者壽命不比常人多多少的原因。

  不過，正因為神血不會幹涉身體運行，以太之血帶來的瘋狂失控問題，在現實體系這邊被杜絕掉——利奧茲抄歸抄，至少還是有自己思考的嘛。

  如何利用神血的特性，來實現重鍛……或者更直白一點，褪去人身，化身為龍呢？

  雷德想了半天，最終回想起來了劍仕的修煉過程。

  說來可笑，現實中他一直苦修劍術，結果身材根本練不壯，在夢境裡，只要繼續屠戮邪神的神擁者，他輕輕鬆鬆就長到兩米八九的身材。

  「如果拉萊特的劍術在這個時代已經不算什麼，但是基礎的門路是一樣的。」

  劍仕的修煉方式和術士、星降師不同，就算沒有靈感，對天賦資質要求不高，只要身體健全就行。

  足夠的營養、刻苦的訓練，以及專業的心法口訣——法利西亞語裡關於『心法』這個詞是從太極帝國舶來的，太極帝國也是劍仕的聖地，在那裡有過非常輝煌的『劍俠時代』，六位武帝共同治理國家，縱觀歷史，也稱得上是一幕奇境。

  法術無極限，劍仕分六等。術士之間的戰鬥力波動很大，生命力卻不強，下位術士也可以通過密謀、陷阱和暗算，擊殺掉上位的術士，所以術士沒有任何的階位可言，所以到了後世，術士的戰爭作用，只剩下加密通訊了——就算是這樣，也被施曼茨人用資質要求更低、培訓成本更低的心靈感應者取締了。

  劍仕不同，劍仕執行的是太極帝國的『六品玉龍制』，在太極帝國古代時候，外戰連綿，天子對地方的控制力有限，於是需要忠於朝廷的官員們保持足夠的個人武力，才能鎮壓住四方滿意。

  在太極帝國，劍仕的階位和科舉考試的功名要同時達標，才能成為地方的長官，所以在九品官職的制度下，出現了六品玉龍制度。

  後來東西方貿易打通，東方的鍛鋼技術和火藥技術傳入原大陸這邊，同樣也把六品玉龍制帶入了劍仕界。

  不過，以雷德的見聞，他說句實話，從科學角度看，劍仕的晉升實際上就是不斷地畸變。

  到了工業時代，劍仕的修煉方法由於含有大量對普通人來說危險的操作，刪刪減減，最終被取締掉一些容易導致畸變的鍛鍊法。

  最簡單的例子就是拉萊特——他的身軀已經完全異化，就算體內流淌的仍然是人血，外表已經徹底變成了最大程度施展其劍術的姿態，甚至連眼睛都退化掉，完全變成了一個殺戮機器，也喪失了一切生理功能。

  獸人作為劍仕的起源，他們為了防止自己徹底異化，變得飯都吃不成的畸形怪物，鑽研發明了圖騰，後來經過人類整理歸類，將圖騰從阿爾法到歐米伽，分出總共26個級別，越高級的圖騰質量越好，越能壓制住畸變的方向。

  「我沒有辦法覺醒靈感，但是劍仕的道路，我可以試試。」

  雷德坐在船中央，看似走神，實際上一直在激活和平息神化血液，通過調整自己的呼吸節奏，按照一定的韻律，調動身體細胞的增殖。

  想成為劍仕，首先要在體內打下基礎，利用呼吸調整生理狀態，進一步間接地介入身體運行，在肚臍上三公分的位置，形成一個類氣囊的結構。

  太極帝國稱這裡為『氣海』，原大陸的醫學命名是『活性增殖氣囊』，簡拼是NORA，諾拉。

  這裡將會作為一個轉化器，從每次呼吸中抽取一部分，合成特殊的氣體，供劍仕驅動。

  諾拉的機制聽起來很複雜，但追究其原理，其實就好像自帶了一個氧氣瓶一樣。

  得益於神擁者所持有劍術的天賦，雷德花了兩天時間，就在胸腔和肋骨的正下方，形成了一個諾拉，正式邁入一品劍仕行列，總算可以像拉萊特一樣隨意揮出裂空斬擊。

  這也就是雷德現實中所達到的極限了，職業者的身軀似乎沒有那麼容易被劍仕的呼吸方式產生畸變。

  正因如此，當雷德想要進入二品劍仕時，立刻遇到了阻礙，諾拉器官要不斷地製造新的細胞，來調和身體的結構。

  他實在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包括他的劍術也就停留在比拉萊特略高一層的地步。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瓶頸？

  雷德試著去利用呼吸，控制諾拉器官大量創造出新的細胞，但是效果很差勁，倒不如說根本造不出來。

  雖然停留在一品劍仕階位，雷德卻對諾拉器官的控制有了深刻的了解。他更加堅信，自己可以通過參考劍仕體系，來改造自己的血脈，在神血的配合下，完成新的重鍛。

  就在雷德對諾拉器官進行各種實驗時，他們終於抵達了目標地。

  歷經以個月，當雷德帶領手下改乘坐馬匹，縱身踏入西部的荒原時，無一不被這狂野的美景所折服，荒漠連綿，巨大的角牛群肆意奔走，那些足有百米高的仙人掌里住滿了各種各樣的客人，當克萊修斯戰士們劃開這些帶刺的奇怪植物外皮，露出鮮嫩肉質時，裡面嘩啦啦湧出的水流差點把人沖翻在地。

  對於克裔來說，沙漠不是一個舒服的環境，他們體脂率高、多毛、很抗凍，對於沙漠這種晝夜溫差極大的環境讓克裔吃盡了苦頭，還好有馬匹在，讓他們很快就走出來沙漠。

  「到了。」

  嚮導的賽吉雅女獵手一指前方山坡上的聚落，豎立的瞳孔中浮現興奮的神色：

  「那兒，是好吃的，雷克斯部落！」

  「我理解你很喜歡吃東西，但是接下來我們要拜訪人家，請收斂忍耐一下。」

  雷德淡淡吩咐下去，賽吉雅的女獵手一歪頭，她甩著尾巴，思考了一會兒，才把這段對她來說的『長難句』理解過來。

  「Bunga！Bunga！」她撇撇嘴：「大個兒國王，禮物帶好，人家才對你好。」

  「我是準備了一些禮物。」雷德瞥了一眼馬車上的輜重，其中還有一些很實用的工具，比如錘子、斧頭、鶴嘴鋤、鐵鍋等物品。

  賽吉雅人不會煮，也不會做陶器，他吩咐好了廚子，準備給這些恐龍人露一手。

  他們策馬緩緩來到雷克斯部落門前，這座部落比森林裡的賽吉雅人還原始一點，連房子都沒有，他們只會搭帳篷，部落外圍沒有壕溝、沒有拒馬、沒有尖刺圍牆，也沒有瞭望哨，如果不是他們居高臨下，雷德覺得自己一波騎兵衝鋒都能把它們踏平了。

  當然，那也不太可能，一番交流後，雷克斯部落的首領從巨大的帳篷里出來，兩米八九的雷德站在對方面前就和嬰兒一樣，他得仰視，才能看到這個巨大的人立恐龍的膝蓋。

  「阿杜姆·蘇。」

  這巨型的恐龍人抱著手臂，巨大的長尾撐在地上，用著亞美利亞大陸的通用語言說道：

  「你們是為了追尋泰拉龍人而來？為何？」

  雷德有點詫異，這位巨型恐龍人身形和樣貌還保留著大量的恐龍姿態，但是思維卻很理智，交流起來並不困難。

  「我是雷德·金，利維坦之王，圖瓦哈拉的神擁者。」

  雷德想了想，換了個說辭：

  「同時，我對於大地龍人的傳說事跡非常感興趣，千里迢迢趕來，希望能夠一睹龍人的真容。」

  阿杜姆·蘇頷首，他思考了一陣，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音：

  「人類會對我們祭拜的龍人感興趣，莫非你也是為了龍人之力而來？」

  「『也』？」雷德詫異地一挑眉毛：「我確實對龍人的力量感興趣……你說的『也』，難道——」

  「好。」阿杜姆·蘇滿意地點點頭：「既然你也心向龍人，那我便告訴你如何踏上龍人之道——看到遠方的裂隙雪山嗎？它的名字叫利齒峰，乃是世界上最為兇險的雪山。」

  雷德被『利齒峰』這一名字所吸引，他順著阿杜姆·蘇的指尖望向西邊的山脈——那幾乎如同刀鋒一般，筆挺陡峭，直入雲霄的雪山讓他忍不住挑了挑眉毛。

  簡直就像是從大地中生出來的一根獠牙利齒……

  「我看到那座巍峨的雪山了……那大概有9000米高？」

  「米？這單位真奇怪，大概有一千個我那麼高吧。」

  那就是一萬米，海拔還不低。

  雷德嘖了一聲，他追問道：「阿杜姆·蘇，龍人便在雪山中嗎？」

  「你要登上利齒峰的頂端，才能領略泰拉的意義，到了那時，龍人自會找到你。」

  阿杜姆·蘇意味深長地說道：

  「不過，這取決於你，能否真正通過試煉。像那個女人就徹底失敗了。」

  「那個女人？」

  「一個自稱【學者】的高傲女人。」阿杜姆·蘇露出不屑的眼神：「她看起來滿腹經綸，高高在上，結果還沒通過第二道試煉，就摔下了高峰。可笑至極——你看起來很像我們，應該不會比那娘們兒差吧？」

  【學者】在這裡啊……

  雷德嘴角上挑，露出尖銳慘白的牙齒：

  「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