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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范格雷(上)

2023-10-18 06:01:51 作者: 深度緋紅
  雷德抵達風車村時已經到了下午四點,他很快就處理好了自己的私事。將薩姆監工藏匿的贓款收入自己的收藏館。

  他掐了個點,找到之前租住的旅店,趕在在下午結束的時刻入睡。

  1173年12月份的風在黑天中潛入夢中,立刻被1074年5月的陽光溫暖了。

  雷德動了動手指,他抬起頭,摘掉遮在臉上的帽子。

  白天還沒有結束。

  他拍了拍臉,這次可不敢帶『英俊』面具了。

  夢境中的自己以太之血濃度太高,即便是普通的收藏品都能強化到具有『魅惑』的效果。

  他檢查了一下身體狀況,沒有任何問題,濃度回落到百分之七十五。又查看了一下信件和筆記,其中有一封提到了關於上次館長提議的『狩獵術士』的事情。

  『關於兩個施曼茨佬的行動軌跡,大家長們已經展開手調查,本打算這個月就讓新人們上來練練手,只不過阿妮家的女孩子患了疫病,只得在家休養,等待三個月再行動。』

  言語之間是完全不把施曼茨的術士當回事兒,權當是野兔一般用來打獵的玩具而已。

  伊芙麗雅男爵寫了兩封信請求原諒,只不過字裡行間,雷德怎麼看都覺得,她對於自己的恐懼之餘,似乎又多出來了一份諂媚。

  確認沒有任何要緊事,雷德便放下心來。

  「費蘭!」

  雷德喊了一聲,杵起拐杖,走向門外,費蘭就在門口等候,為雷德打開大門,恭敬地說道:「少爺,你有何吩咐?」

  「嗯,是有點事情。」雷德看到費蘭的個子高了一頭,略感詫異:「你最近個子長得很快啊。」

  「是嗎?」費蘭靦腆地笑了笑:「那肯定是葵莎大媽做的飯太好吃了,我每次忍不住多吃一勺。」

  「那就多吃點,你一個小伙子,正在長身子,個子高高壯壯的,才有女孩子喜歡咧。」雷德對這個認真負責,還很有眼力見的僕從很是看好,加上他本身就是大學生年紀,對於主僕概念看的很淡:「走吧,帶點伴手禮,我想去見范格雷。」

  「雷德少爺,您對那人也太關心了吧?」費蘭提醒道:「每個月您都給他送一筆生活費過去,足夠他在風車村上過日子了。」

  「那不一樣的,費蘭。」雷德調侃道:「人是社會動物,是有感情有溫度的,有的時候,千金萬銀也比不過一句噓寒問暖的。」

  「我明白了,少爺。」

  費蘭立刻退下:

  「我去倉庫里拿兩瓶好酒,並去通知讓庫克特師傅準備好馬車。」

  「不,不用車夫。我記得上次他說,他就住在這不遠吧?」雷德說:「就走過去。」

  沒多久,雷德和費蘭就步行穿過了風車村的田間小道,找到了范格雷的家住處。

  范格雷的家並不大,即便雷德給了他不少的錢,但是范格雷也僅僅是將房子修繕得乾淨整潔,也沒有像那些有錢人急著囤地當地主。

  當雷德在棚子下找到他時,他周圍圍了一圈孩子們,那些正是坐不住年紀的熊孩子們,此刻卻目不轉睛地盯著他手裡的動作,甚至不敢呼吸,生怕打擾了范格雷的動作。

  雷德和費蘭對視一眼,好奇地走上前,憑藉身高優勢,靜靜注視著范格雷的動作。

  『他在雕刻!』費蘭驚訝地小聲道。

  范格雷用一隻小刀,對著一塊普通的邊角料聚精會神地刻劃、切削,和他醜陋的外表和獨腿的身份不同,他的手其實很巧,動作又快又穩,粗糙的大手卻將小刀使用的靈活自如,如同一隻蝴蝶穿越花叢,卻絲毫沒有觸動任何葉片的震顫,每一個動作都充滿了力量和技巧,沒有任何拖泥帶水。

  雷德看得入神。

  范格雷在雕刻一隻黃鸝鳥,他認真地處理著鳥兒羽毛的紋理,包括那些複雜的絨毛,還有羽翼根處的一些凌亂的雜毛,這些微不足道,被常人忽略的細節,卻被范格雷不計麻煩地細心刻畫出來,讓原本呆板的雕像擁有了生命。

  人們靜靜注視著這創作的過程,其中大部分孩子,沒有人教導過他們要在別人專心工作時保持安靜,但是他們卻不約而同捂住了嘴。

  最後一刀落下來,鋒刃褪掉了鳥兒的一處稜角,一隻振翅而飛的黃鸝鳥便驀地出現在人們視野里。

  「呼!」范格雷鬆了一口氣。

  「好耶!」孩子們歡呼雀躍,圍繞著范格雷吵鬧起來:「給我好不好!給我!」

  「不要是我先的,這是范格雷答應送我的生日禮物!」

  「可我也想要,范格雷也送我!」

  「好啦好啦……」范格雷無奈地笑著,將黃鸝鳥交給那個過生日的小女孩,他沒有宴會當日那般緊張,很放鬆地笑著,他杵起拐杖,轉身走進工坊里,不久,他單手托著一個打開的大盒子,顫顫巍巍地走了出來:「不要搶,排成一排,自己想要哪個隨便選。」

  盒子裡擺滿了各種精巧的雕刻品,從小兵、貴族、蘋果、大樹無奇不有。立刻吸引了更多孩子們的注意力。

  「哇!我們真的可以拿走嗎?」

  「可以的啊,都是你們的。」

  范格雷微笑著,他那張醜陋畸形的面龐沒有被孩子們嫌棄,大家在他的指揮下,老老實實排成排。

  范格雷會優先給那些瘦小、面黃肌瘦的孩子讓他們先說自己想要什麼,如果有人想要同一個雕刻,他就會耐心地記下來,並答應到時候會再做一個,一同交給他們。

  這樣的分配法讓大多數孩子都很滿意,即便沒有拿到想要的雕刻品的孩子,也點點頭,說以後還回來看雕刻。范格雷也保證下次會優先給他們發。

  「再見!范格雷叔叔。」

  范格雷揮著手,他憨厚地笑著送別了孩子們,這時他才注意到,有兩個大人站在一旁觀看了許久。

  他定睛一看,那是一個同樣缺了右腿,但氣質高貴、自信的男子,面帶微笑的站立在面前,身旁跟著的僕從也穿著體面乾淨,一下子,范格雷又本能地低下頭,躬身行禮,惶恐地道:「特萊基的少爺,真不好意思,讓您站了那麼久。」

  「別這樣,范格雷。」雷德眼底浮現出一絲愧疚,他說:「是你剛剛的雕刻太精彩了,我看得入迷。」

  「那只是糊弄一下小孩子的玩意兒而已,只是給孩子們玩的。」范格雷乾巴巴地說著,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樣。

  「小孩子又怎麼了?正因為是給孩子們準備的,才更要用心啊。」

  雷德笑道:

  「歡迎我進去坐坐嗎?我帶了好酒。」

  「啊,我不太會喝酒。」范格雷擺擺手,但他並不是這麼說,而是不想讓人看到自家簡陋的陳設。

  「哦,天吶,那我想,你更得學著小酌一杯。」雷德笑著化解道:「所謂騷客借醉灑文墨,武將憑醺逞英豪。來吧,大藝術家沒有不喝酒的。還是說你覺得我對酒的品味不行?」

  「我、我、我、我沒有那個意思。」

  范格雷一緊張就開始舌頭打結。

  雷德一擺手:

  「來吧,費蘭,讓范格雷好好見識一下特萊基家族的酒。」

  【這本該是你家的酒。】

  雷德目光一黯。

  范格雷卻有點受寵若驚,他沒辦法再拒絕雷德的提議,引雷德進入自己修繕過的農家小屋中。

  雷德並未對這簡陋的房間感到任何不適,在現實中他住的甚至還是只有十平米,連張完整的床都沒有的工棚。

  喝酒不能沒有配菜,費蘭把酒一醒好,雷德就打發他去鎮上買些食物,他則留下來和范格雷用木頭杯子接著喝。

  范格雷有點不敢動口,端著杯子說:「這麼名貴的紅酒用木杯喝會不會,太掉價了?」

  「酒就是酒,拿來喝的。哪有什麼掉價不掉價的。」

  雷德不以為意,他端起杯子:

  「乾杯。」

  「可是該敬什麼?」

  「管他呢,大不了,一杯敬自由,一杯敬死亡。」雷德端著就是一碰杯,隨後咕咚咕咚當啤酒一般喝下肚,又自顧自地滿上:「這段時間我一直說要來看看你,但是我從來沒有到來,所以我再罰三杯。」

  「罰三杯?」范格雷被雷德這一套禮數搞懵了。接著就看雷德又端起木杯仰頭又灌了兩杯紅酒。忍不住又問道:

  「這又是敬什麼?」

  「一杯敬朝陽,一杯敬昏黃。」雷德也不在乎什麼修養不修養,拿手背一擦嘴,大大咧咧地說道:「我幹了,您隨意。」

  這個隨意……

  范格雷也沒辦法,但他確實沒有雷德那麼好的酒量,只敢小口小口地喝紅酒。他其實也不懂紅酒,也沒品出來甚麼名堂,只不過酒精起了作用,馬上也放鬆下來,聊的話也多了。

  「話說回來,范格雷,你怎麼不想著圈一片肥沃的土地,然後坐收租子呢?」雷德好奇地問道。

  「這個啊,其實,」范格雷說:「我不想這麼做,佃農太辛苦了。又要交租金,還得給國王陛下交稅。但凡有個王子啊、公主過生日,或者國王大壽,還得再交一層禮金上去。這還算好的,王國要是打仗,就會大量徵收糧食,連口糧都不一定留得下來,就會被全部拿走。我不忍心看人那樣,感覺會被人戳著脊椎骨罵的,而且也不想什麼都不做,卻能夠坐收這種……拿人的血汗賺來的錢。」

  雷德笑著,下意識說道:「可大家有錢了基本上都會這麼做。沒有人會譴責你什麼的。」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范格雷茫然地說:「但是大家都這麼做,就一定是對的嗎?」

  雷德臉上的笑容凝住了。

  「我知道我可能花錢的地方不太對,雷德少爺,你給我那麼多錢,是想讓我能夠有個良田,多賺點錢,討個媳婦,好過幸福日子——咳咳咳!」

  范格雷灌了一口酒,咳嗽兩聲,說道:

  「但是我一個又丑、又殘疾的傢伙,哪怕靠錢找到了女人,妻子也只是愛我的錢,我這麼丑,有了孩子,也會很醜的,我不想讓我的孩子一出生下來就帶著我的醜陋,像我一樣自卑的活著。我也不想和一個只愛我的錢的女人度過漫長的一生——她估計也過得很折磨吧。」

  雷德摩挲著酒杯,他的目光投向遙遠的田野上。

  「你不用這麼妄自菲薄,范格雷,你身上有很多優點。說實話,我很多地方都不如你。」

  他說。

  「不如我?噗嗤——」范格雷畸形的臉龐再也繃不住笑意,哈哈哈哈地大笑出來:「雷德、雷德少爺!你太會講笑話了,這樣安慰人可是一點沒有效果的,哈哈哈哈哈——你怎麼可能不如我呢?」

  范格雷開心地自嘲著:

  「我又丑、又笨,是個殘廢,沒有你的幫助,我甚至沒辦法吃得飽一日三餐。你不一樣,雷德少爺,你富有、你自信,長得一副好皮囊,而且還滿肚子墨水,談吐不凡,不論怎麼看,都很明顯,我……我怎麼能和你比呢?」

  「范格雷,其實——」

  雷德的話語哽在喉間,他有些忍不住想要把真相告訴對方。

  【是我奪走了你的一切,這些,這些本應該都是屬於你的寶物!是我頂替了你,是館長再一次拋棄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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