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踩點

  雷德對自己迄今為止的經歷，進行了一點簡單的總結：

  其一，因為意外事故，前身跌入車床，被機械卡住，薩姆監工為了保護機器，無情地砍下來了他的腿。兩人的恩怨就此結下。

  其二，工廠為了不賠償他的醫藥費，不惜收買工賊，讓他們明著暗著威脅自己隱瞞故意傷害的實情。而即便如此，根據兩名治安官的發言來看，工廠還欠了他一筆基本的賠償——這也許是當地法律特有的條款，雷德雖不了解，但是這筆帳他也記下來了。

  其三，他從夢中獲得的來自100年前的拉格爾·特萊基的【收藏家】傳承，拉格爾館長所贈予的奇珍縫合怪，他在現實中也得到了。這無疑是一場奇遇。

  其四，就在今天凌晨，里斯本機械廠的廠長被殺了。他也因此認識了一位名叫克利夫蘭的治安官，對方算是給他留了個聯繫方式。

  如此看來，他和工廠，尤其是和薩姆監工間的債務、恩怨，已經徹底結下，他與薩姆監工間有斷腿之仇，工廠的不負責任和工賊幫的威脅，更是直接影響他和家人的生命安全。

  正因如此，雷德對於本就不熟悉的廠長死去的消息，並沒有絲毫同情——比起來死者為大，他更在意如何利用這一消息為自己所用。

  簡單來說，他要利用自己的能力，栽贓薩姆監工，送他進監獄，或者以此威脅他交出足夠的封口費。

  這個世界，確實是有著超凡之人的，他們自稱【職業者】。體內流淌著以太之血，用來驅動他們的超自然能力。只不過他們從未在凡人面前表現，而是暗中物色和遴選足以承受以太劇毒的人，作為自己的接班人。

  事實上，即便接過了【收藏家】的傳承，如今雷德依舊不能稱得上是和拉格爾館長那般，殺人都不需要動手指的超凡人物。

  他的腦海里只有一些淺薄的知識和信息，那是來自於【收藏家】的職業說明。

  首先是對於【收藏家】的描述：

  「稅收歸皇帝，信仰歸神祇，除此以外的珍寶，都屬於收藏家。」

  這種狂妄的描述簡直和拉格爾館長的語言風格如出一轍。

  【收藏家】固有一個能力，那就是『收藏』。他可以將自己得到的『珍寶』收攬於指定區域內。

  這個能力如今還很弱小，憑藉他體內濃度稀薄的以太之血，只能指定一個目標。

  雷德輕輕撫著縫合怪，這頭怪物與他的靈魂有著不可割捨的聯繫——這也正是他指定收藏的唯一珍寶。

  他並不懂得怎麼控制體內的以太之血，但是卻能夠隨意控制這隻縫合怪的行動，讓其轉彎、跳躍、跑動、急停，就和操控自己的手臂一樣輕鬆。

  「這頭縫合怪沒有什麼出眾的地方，力量不大，個子也小，指望它現在去戰鬥實在不現實。但是出乎意料……它的運動性很好，就好像一隻松鼠或者昆蟲一般。」

  雷德嘀咕了幾聲，他扶著下巴，開始琢磨起來對策。

  他披上外套，將箱子墊回枕頭下，雷德咬破手指，用自己的血在箱底畫了一個十字，這裡便被確定為指定的收雪區。

  這樣一來，就算有人看到了縫合怪，或者縫合怪卡在什麼地方，他也可以隨時將它回收。

  也許是因為靈魂上的關聯，他與縫合怪共享視野和感知能力，這便給了他幕後指揮，不親自出面的條件。縫合怪身上多重生物的特徵，也是極好的偽裝，不會留下特定唯一的痕跡。

  有了這些條件，那麼雷德所需要的，便是薩姆監工的活動路線，以及足夠栽贓的證據。

  即便如此，他還是得親自去踩踩點。

  「要給薩姆栽贓嫁禍，那就必須找到一些證據。」

  雷德拍了拍肩膀，將小縫合怪塞進破舊大衣的懷裡藏好，杵起拐杖，出了門。

  今天的氣溫有所回升，陽光還算明媚，大街小巷上也沒有什麼流浪漢，巷子也沒有看到攬客的女人，得益於首都優秀的治安和環衛工人的努力，槍擊案和幫派火併其實沒那麼常見。

  衣著體面的男人會帶著絲綢的帽子，他們只顧思考自己的事情，面帶冷漠，即便雷德一個13歲的殘廢工人走在街上，也沒人注意他。即便是那些紅光滿面，穿著舒適溫暖的結伴出行的路人間，也只是偶爾才有傳來一些交流的聲音。

  「今天天氣真好，沒有霧霾。」

  「是啊，真理女神常護佑。冬天裡能有這樣的陽光著實難得。」

  「沒有那麼玄乎，不過是因為馬爾科夫熱力公司的工人鬧罷工了而已。這群畜生工人，他們為了自己那點破薪水的增漲，竟然不顧半個南城區的熱力供應。」

  「你可少說些罷，治安官已經去鎮壓罷工了，到了晚上肯定會恢復供暖的。」

  「哼，不過是一群不知感恩的底層臭蟲，工人不過是這個國家的齒輪罷了，沒有找到備用零件前，他們連死亡都不該是被允許的。」

  那幾個生活滋潤的年輕人從雷德身旁路過，不知恬恥地踩著工人鋪砌的地磚，口中責罵著工人的怠惰和不負責任，漸行漸遠去。

  「罷工的消息已經傳了這麼廣？」

  雷德努了努嘴，心生算計。

  雷德杵著拐杖，堅定不移地向前走去，他醞釀著感情，穿過四五條街道後，他來到了里斯本機械廠的大門口。

  門衛遠遠看到他，驚訝地喊道：「嘿，你沒事了嗎？」

  「讓我進去！」雷德擺出一幅委屈而憤怒的樣子：「我要找薩姆監工！」

  他渾身發抖，手指緊緊攥著拐身而發白，門衛擺擺手：「你不能進，你已經不是工人了。」

  「什麼不是工人！」雷德提高了嗓門：「我只是斷了腿，你們就把我開除了？」

  門衛翻了個白眼：「嘿喲，得了吧，孩子，因為你斷了腿，我們還要再加班幾十個小時，不然工廠沒辦法挽回賠償你工傷的損失。」

  「去他的，你們都上當了！」雷德見他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上前兩步，卡住門衛的視線，藉此機會，他立刻甩開拐，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誒呦！」

  袖子裡的小縫合怪藉機也甩進了門後，一溜煙跑沒影了。

  門衛被他這一下也嚇了一跳，他也不好意思欺負一個殘疾人，剛想扶起來雷德，又被他指著鼻子罵道：「你們加班難道是免費的不成？」

  「那不然呢？全工廠的工人都因為你，被迫免費加班到現在！」門衛沒好氣地說道：「都怪你要了什麼賠償金！你這混小子！」

  這一切只在短瞬間完成，雷德齜牙，憤怒地指著門衛吼道：「你們全上當了！工廠壓根沒有賠我錢！他們在騙你們加班！」

  他這一喊，讓其他門衛和工人也把注意力聚焦了過來，雷德心底默默控制小縫合怪鑽進管道，順著爬進去工廠內部，明面上則氣呼呼地喊道：「你們難道以為工廠長都是好心眼的嗎？去看看隔壁的馬爾科夫熱力公司吧！他們已經因為拖欠工資的問題罷工了，你們居然還聽信了廠長的鬼話，真是可笑！我要是拿到了賠償金，難道我還會來這裡找薩姆監工嗎！」

  「你閉嘴！」門衛一腳踢在他身上，把他踢翻過去，惡狠狠地說道：「你要是再鬧，我們還得加班！別再傳播什麼謠言了！滾出去，否則我揍死你！」

  雷德抱頭擋住打擊，他察覺到門衛眼神閃爍，語氣也不自信，立刻罵道：

  「你還在護著廠長呢？治安官可是都到我門上去詢問廠長的人際關係了！你以為我還能不知道廠長死了嗎？」

  「你閉嘴吧。」門衛慌忙道：「哪有這種事，你這混球，要是讓工人都知道廠長死了，那又得鬧罷工了，這工人要是鬧罷工，我就得失業了。」

  「你讓我進去，我就不外傳。你要知道，聲音可比你拳頭快得多。」

  雷德揚起下巴，他作勢要喊：

  「廠長被人——」

  「閉嘴！」那門衛只好把他扶了起來，他叫來保安的同事，一左一右夾住他，惡狠狠道：「你要去見薩姆監工是吧？我們帶你過去，你哪兒也別想去。」

  雷德拍了拍肩膀上的灰塵，他撿起自己的拐杖，立刻就被人拽著往工廠里去了。

  這些保安可不敢跟工人一起鬧罷工，他們自己也清楚，熬夜加班到現在，工人們的神智已經不算清明，誰要是這個時候往車間裡喊一聲『罷工了』，那麼這些苦累的工人二話不說就會關機器走人。

  而很顯然，廠長的死訊也沒有傳播開來，看起來是工廠的管理層故意壓住消息。

  雷德面色如常，瞌睡時候有人送枕頭，他手裡現在握著『罷工』的把柄，作為一個外人，他能夠進來工廠，已經成功了一半。

  但接下來，才是最難的地方。

  雷德低下頭，他被保安抓著肩膀，丟進了一個會客室，他一頭跌倒在地上，踉蹌著抓起拐杖，扶住桌子才爬起來，保安隨意說了一句：「薩姆監工在參加會議，等會兒過來。」

  雷德也不說什麼，他扶著牆，做到了旁邊的椅子上，靜靜等待了起來。

  保安關上門，就在門口站住，雷德立刻沉下心，專注在縫合怪那邊。

  縫合怪行動非常靈敏，雷德操控它在工廠內部好好轉了一圈，特別是那些自己平時不曾去到的高層辦公室和會議間。

  這個世界還沒有隔音材料一說，小縫合怪貼著牆縫爬行，很快就順著梁子蹦跳上去會議室門外的柜子上，它咬來一隻箱子，躲在它的陰影里，隔牆竊聽著會議室的交談和爭論。

  「……就好像我說的，里斯本先生已經死了，他的兒子只有七歲，無法挑起重任。股東會已經開始思考是派新的廠長來，還是讓他的親戚來暫時頂上。」

  說這話的是不怎麼見面的高層股東，雷德不知道他名字，但記得他跟廠長關係不太對付。

  「如果是需要人頂上，那我願意承擔起這個重任。」薩姆監工的聲音傳出：「里斯本是我親叔叔，我可以為他頂上一段時間。繼承當然還是由叔叔的兒子小提姆·里斯本來，我只幫他到16歲。我也願意當他的監護人。」

  「那麼監護相關的法律文件，明天我會找科爾福律師來，廠長的案子目前不要對內外公開，以免影響了生產。」另一個中老年的聲音響起，他似乎也是股東之一：「以後要多拜託你了，薩姆。」

  「我會不辜負股東會的信任的。」薩姆監工點點頭，「另外，關於案子的經過……」

  篤、篤、篤！

  他還想說什麼。門外隨即傳來一陣敲門聲：「薩姆監工，有人找你。」

  雷德讓縫合怪立刻跳下柜子，悄悄地躲到門口旁的花盆裡。

  薩姆沉吟片刻，搖搖頭：「也不是什麼大事，我就先離開了。你們慢慢討論。」

  一陣收拾的響動後，會議室大門打開，薩姆監工看向保安，一邊詢問著來人是誰，一邊往外走去。

  趁這個功夫，縫合怪壓低了身子，立刻鑽進了會議室里，它躲到桌子下方，靈活繞開所有人的腿腳，在角落裡隱藏起身子。繼續竊聽著會議室的內容。

  「薩姆走了也正好，目前殺害前廠長的兇手還沒有確定目標，我打算去找一家偵探事務所幫忙調查，儘快查個水落石出，否則不好向董事會交代，大家近期也注意一下安全。」

  「那也和大家說說里斯本前廠長是怎麼死的吧，讓大家心裡有個底。」

  雷德心頭一動，豎起耳朵，專心聽了起來案件的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