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山廓

  托蒙德一行拿回了屬於他們的武器，在林恩面前立下誓言，開始原路返回。

  萊安娜將迷你版的皮甲穿戴整齊，看著野人舉著火把，消失在來時的峽谷盡頭中，最後將風衣裹緊，問向一旁凝視駐足的林恩道：「林恩，我們真的要越過鐵樹嶺，進入霜雪之牙的腹地嗎？」

  「怎麼？你害怕了？」

  萊安娜哀怨的道：「我只是討厭在黑暗裡走路。」

  北境的女人是豪爽的，甚至有些野，這是常年的寒冷天氣逼出來的火辣性格，這種反向學習的能力，讓萊安娜見識過塞外女人耶哥蕊特的奔放，毫不掩飾的性格後，居然也學會了如何更含蓄的表達自己。

  現在林恩只要看見萊安娜裝腔拿調，或是一臉哀怨的表情。

  就會躲得遠遠地。

  只有這樣才不會被那個啥都不懂的蘿莉，衝著自己傻笑，還有拋那個不知所謂的媚態眼神。

  她以前是一個肩負家族使命的小女孩，強行將自己偽裝成霸道女總裁就是進入了一個極端，現在怎麼出來塞外走一趟，怎麼開始有進入另一個極端的態勢了。

  偷眼了著萊安娜在那呲牙咧嘴，怒氣沖沖的跺腳。

  林恩縮了縮脖子，一個女孩子就不能簡簡單單的，想什麼說什麼嗎？這個樣子簡直就是作怪。

  連忙將憨牛喊到身邊，通知鄧肯整備軍隊繼續趕路，暫時擺脫這個正在胡亂學習期的蘿莉。

  拔營之後，遠征軍繼續沿著風聲峽連夜行軍。

  軍隊正式越過灰拱石平台中央那棵巨大的魚梁木鐵樹，進入托蒙德所說的，活人無法進入的舊神領地。

  越過鐵樹嶺，前方的道路便不在蜿蜒向上，而是傾斜向下，兩側依舊是近乎垂直的懸崖陡壁，夜色中四周靜悄悄的，偶爾的聲音，也只是一股巨大的瀑布水流從天而降。

  瀑布挾著狂風，帶著雷鳴猛烈的傾倒在峽谷下方的石上，每一個走過的人都被濺起的水花打濕衣衫。

  冷水在冰寒的夜晚，沁人心脾。

  林恩以及他的軍隊埋頭前行，當天上偶爾的幾點星光，也被頭頂不知道是巨樹還是藤蔓之類的東西遮蔽之後，火把便成為黑暗中唯一的光亮。

  從這裡開始，便真正進入到了霜雪之牙山脈內部。

  風聲峽的最後一段路程，林恩已經在腳下感覺不到了積雪，皮靴踩在地上發出的咯吱聲，也漸漸變成了莎莎聲。

  林恩有幾次將火把放低，仔細觀察過地面。

  發現沿途到處都是發霉灰敗的枯樹葉，樹葉在塞外開始發霉，說明這裡的樹已經有幾個季節沒有掉下新的落葉了。

  峭壁兩端的樹木早已經死去。

  枯萎的乾草，殘留在石縫裡，火把輕輕一點，便蔓延著燃燒起來。

  漸漸的，四周甚至聽不見蚊蟲的嗡鳴，連狂風也不敢在這裡嗚咽。

  沉悶在寂靜的山脈里發酵。

  不知道過了多久。

  林恩沉默地走過寂靜的風聲峽，進入一片蒼翠的山谷，壓抑的視線開始豁然開朗起來。

  耳中也傳來了幾個時辰以來，聽到過最刺耳的聲音，似乎是一隻貓頭鷹在附近的松樹上叫起來，那聲音，像是一個人在奸笑，讓人聽著毛骨悚然。

  林恩皺了皺眉，取出龍蛋鱗片，用火把照亮，仔細的辨認了許久，然後停下腳步。

  「到了。我要找的東西就在這附近，鄧肯派幾個搜尋小隊，找找附近是否隱藏的山洞，其他人原地休息，注意警戒。」

  輜重隊開始卸下包裹，開始砍伐就近的枯樹，架起篝火。

  騎兵將馬匹集中起來，綁到一旁的樹幹上。

  一切似乎都井然有序。

  什麼舊神領地，活人禁地，看起來不過是一個幼稚可笑的傳言。

  林恩剛剛坐下，準備拖下皮鞋烤烤有些發白的腳踝，就聽見不遠處傳來瘦猴的喊聲。

  「大人，您快過來看啊。」

  林恩暗罵一聲，吼道：「什麼事情，神神秘秘的？」

  幾人舉著火把趕到猴子說話地方，發現他正爬上一棵不高的松樹之上，正眺望前方的黑暗。

  「你在搞什麼名堂？」

  林恩有些疲憊，說話的聲音不是很大，瘦猴似乎恍惚間沒有聽見，他依舊是攀爬在樹上，整個人紋絲未動。

  憨牛哪裡容得瘦猴造次，一腳便重重的踹在他所攀爬的松樹上。

  頃刻間，松樹枝椏抖動起來。

  趴在樹杈上的瘦猴這才反應過來，只見他半張著嘴巴，轉頭望著林恩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只是用伸出的手指著之前望著的方向，似乎是激動得不知道如何開口。

  林恩微微蹙眉，意識到了不對勁。

  他往前湊近一步。

  發現瘦猴攀爬的這棵松樹，其實是長在一個峭壁之上，前方又一段空曠的山坳，自己所在的山谷前面，連接著又一座地勢更矮的山谷。

  當林恩的視線順著松樹峭壁往下俯視，眼前一亮，一瞬之間便被眼前突然出現的景象深深震撼。

  在一片漆黑的塞外山脈中，忽然看見前方有一座宛如燈火通明的城市景象，會是怎麼的感想？

  林恩只覺自己進入了幻境之中，仿佛間置身於一座現代都市的夜景台，正俯瞰一座燈火通明的城市。

  城市中流動的火焰，蜿蜒至視線遠方。

  而事實上的景象是。

  前方的山廓中，長滿了魚梁木，大大小小魚梁木紅葉散發出火樹的紅光，最中央的一棵更是巨大到覆蓋了整個山谷，滿山谷紅葉似火，在風中搖曳，將整座山谷渲染成，好像在熊熊的燃燒的森林，又如同一個車水馬龍的不夜城。

  當林恩遠遠望著那片火焰照亮的世界。

  隱約的錯覺，以為自己是出世的靈魂，正靜靜地望著曾經有過喧譁的前半生。

  憨牛吃驚的張大嘴巴道：「天啊，這麼多魚梁木，而且那些魚梁木的樹葉看起來像是在發光……」

  瘦猴從松樹上跳了下來，肅立在林恩的身後，表情有些逐漸凝重。

  萊安娜不知何時來到林恩身邊，凝視著那個紅色的山廓，閉上眼睛，好一會兒才睜開，一雙小手緊緊的摁在林恩的胳膊上。

  似乎是在擔心，林恩為了達成他之前吐露的砍伐全世界全部魚梁木的目標，立刻要衝下去將下面的美景給全部毀掉一般。

  林恩被眼前的景色震撼了許久，不過，眼神從欣賞緩緩轉為了冷漠。

  山廓之中，一個森林之子易形者在睡眠時兩隻耳朵一直豎立著，好比雷達天線，收聽動靜，警戒四方。

  此時，他緩緩睜開枯樹一般的灰色雙眼。

  下一刻，他渾身都警戒的繃緊，左手扶住如樹根般雜亂的頭顱，右手悄悄握住了藤蔓一般軀體下的一根木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