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8章 文明的第一需求 是生存

  正如李維所預感的那樣，就在他步入沉睡後的次年初，北地長久以來的祥和就被打破了，為人們原本漸漸變好的生活帶來了一絲無法避免的陰霾。

  汲水城港口區，原本已經從蒙面領主席位上榮退的凱爾本黑杖望著眼前幾具明顯感染了天災瘟疫的屍體和一批及時治癒挽救回來的傷員，臉色依舊難看至極。

  他簡直無法想像，若不是早在十年前他們就照搬了米納斯提里斯的預防天災的政令措施，在第一時間找到了感染源並予以淨化，他們汲水城會不會淪為下一個博德之門。

  凱爾本望著德林沙河對岸不停遊蕩著的死靈們，還是毅然下達了這個註定讓汲水城甚至是整個北地的商業經濟都損失慘重的命令：

  「從今天開始，關閉除了我們北地諸城、月影島、卡琳珊珍妮薩爾的所有通商口岸。

  「另外，告訴那些貪婪的傢伙們，準備擴軍了。

  「還有，我們汲水城的這堵破牆，也該出點錢修一修了。」

  「可是.蒙面領主會與貴族商協會那邊.」

  那名黑杖商會的助理當即面露不可置信之色，他想到過隨著事態漸漸嚴重，會長很可能會採取一些極端的手段，卻絕對沒有想到會如此決絕。

  「照做，那些蠢貨們交給我解決，如果.他們不想被我解決的話。」凱爾本咬牙切齒道，就像在割自己的肉一樣。

  這樣做，對於他奧羅桑家族的產業同樣也是一種慘重的打擊。

  但他又無比贊同李維斯的那句話：

  想要賺錢，我們首先必須得先想辦法活下來！

  也許他們屹立了上千年的汲水城，如今就到了必須先想辦法活下去的時候了。

  也直到這個時候，他忽然有些羨慕起早已去往巴托地獄發展的夏蘭薇珞絲起來。

  『也許這種時候，巴托地獄那邊，反倒是安逸不少吧。』

  凱爾本如此作想。

  巴托地獄第一層，阿弗納斯。

  如果此刻正在青銅堡壘做客的夏蘭薇珞絲聽到這位老舔狗的心聲，多半會無語的翻個白眼，然後就像此刻對面前的這位魔鬼領主所感慨的那樣說道：

  「如果每一個魔鬼都像閣下這么小氣的話，我都有些後悔來巴托地獄做生意了。」

  「哈哈哈哈哈，銀蛇女士還是那麼愛說笑，如果不是我給出的條件最好，你也不會選擇與我簽訂交易契約不是嗎？」

  坐在青銅堡壘最高首的，正是阿弗納斯名義上的統治者，深獄煉魔——拜爾！

  而如果李維此刻看到鋼龍小姐姐和這位地獄領主談笑風生的樣子一定會錯愕不已。

  因為此時的夏蘭薇珞絲不僅偽裝出的模樣與在主位面時大相逕庭，就連身份也完全不想是她以往會選擇的那種危險職業。

  在經過三十年的經營後，夏蘭薇珞絲已然在這滿是預謀、狡詐、邪惡與殘酷卻貫徹著絕對秩序的巴托地獄有了一個截然不同的新身份：

  即來往於地獄與主物質世界間的位面商人，遊走於阿弗納斯的軍火女王，地獄銀蛇———耶夢加得！

  這原本是李維曾經給她講過的一個藍星北歐神話故事中的能環繞人世的巨大海蛇，是野心與力量的代名詞，亦是邪惡的某種終極體現。

  按照李維的話說，想要在下層位面鎮的住場子，首先就得有一個霸氣外露的稱號。

  夏蘭薇珞絲當年在來到巴托之後的頭些年沒有急著動作，而是在初步了考察市場，結合自己的優勢與對地獄市場的定位，最終選擇了這個充滿危險卻前景無限的行當。

  軍火商！

  在巴托地獄，如果一頭沒有任何強大背景或是傍上一個好老闆的魔鬼又想要出魔頭地的話，那麼他就幾乎只剩下了一個選項：

  響應地獄領主的徵召，參加應對深淵惡魔們的血戰！

  利用無數惡魔們的首級取悅上峰，用無盡的軍功獲得形態與地位的晉升！

  若是放在以往，這些魔鬼們幾乎沒有太多選擇。

  他們要麼用自己那些可憐的積蓄和靈魂棱晶從位面商人那裡去換取他們能夠換取到的最好的武器和裝備去與惡魔拼刺刀。

  要麼就通過散布至其他位面的魔鬼契約，通過完成契約，引誘一些優秀的智慧生物出賣自己的靈魂，來到自己的麾下報導，組建自己的血戰僱傭小隊成為自己的班底。

  在巴托地獄有一條不成文的潛規則：

  攬來麾下的人手足夠多也許並不一定能夠讓你在魔鬼大軍中立即得到升遷，但如果你手下的『魔』打光了又沒能獲得好的軍功，那麼很抱歉，你被擼掉軍職重新成為炮灰的概率就很高了.

  可就在二十多年前，一名剛剛經歷戰敗後撤重組編隊的魔鬼隊長，遇到了剛從北地提城軍備庫中採購了一批報廢處理的谷地歷1246年產的鍊金軍火急需用一單生意打響名氣的夏蘭薇珞絲。

  她在這名魔鬼身上下了注。

  這名魔鬼將自己的所有家當作為抵押給了夏蘭薇珞絲，換取了一百門160毫米口徑鍊金迫擊炮和三門從退役無畏號上拆下來的艦載鍊金炮。

  反正如果戰敗身死的話，多半連靈魂都已經泯滅了，怎麼看都是只賺不虧。

  半個月後，這名魔鬼軍官就這麼帶著自己忽悠來的一幫下屬和傾家蕩產換來的淘汰軍火奔赴了戰場。

  也不知是不是運氣使然，他們身處戰場邊緣，所以遭遇的惡魔大軍普遍強度不高，百炮齊鳴之下，戰場邊緣的惡魔面對這連綿不絕的爆炸還以為自己遭遇到魔鬼的法職團了

  原本就混亂的戰場瞬間局勢逆轉。

  至少有三隻高階惡魔軍團立刻調轉目標，朝著那隻『炮軍』陣地直撲而去。

  這讓魔鬼主力瞬間得到解放，從而最終以遠比預估低的多的損失拿下了又一場勝利。

  而在戰後，那隻再次淪為光杆司令卻大難不死的魔鬼軍官，卻是自此一戰成名。

  連帶著身為位面軍火商的『地獄銀蛇耶夢加得』夏蘭薇珞絲也因此名聲大噪，前來向她尋求合作的訂單預約如果不全部拒絕的話，當天就能排到了三十年後去.

  打響了名聲的夏蘭薇珞絲自然也不屑於再做這種小生意。

  幾年後，隨著與其簽訂『魔鬼契約』的魔鬼越來越多，位階越來越高，在血戰戰場上影響越來越大，終於引起了阿弗納斯領主的注意。

  然後，眼前的這位魔鬼領主找上了她。

  而這也是她既定的目標所在。

  此刻的千法之龍，已經不再是那個身著黑色晚禮服的嬌弱樣子，而是一襲北地米納斯提里斯出品的白色西裝，那雙湛藍的眼瞳即便是在面對拜爾這樣的魔鬼領主時也不會露出絲毫轉弱，甚至還能遊刃有餘的出言調笑：

  「不，相信我，拜爾冕下，相比起其他領主，你給出的條件也許不是最糟的，卻絕對沒有您想像的那麼有力。」

  拜爾那如同熔岩海般的眼瞳當即微微眯起，可還未等他反駁，夏蘭薇珞絲就重新笑道：

  「不過，您卻是我所見過所有魔鬼中，最值得信任的。」

  拜爾卻是笑的有些猙獰而怪異，歪著腦袋道：

  「信任這個詞彙，在我們地獄，可不是什麼褒義詞啊耶夢伽得女士。」

  夏蘭薇珞絲攤了攤手：

  「我不過是在陳述一個事實，因為，我同樣也是秩序的絕對擁護者。

  「我也相信，您會為了守護巴托地獄的秩序，而承諾並作出一些其他魔鬼領主絕對不敢做的事情。」

  拜爾當即來了興致：

  「噢？比如呢？」

  夏蘭薇珞絲也微微眯起眼睛，像是在描繪一個瘋狂的可能：

  「比如.敢於向一些公然破壞位面秩序與規則的存在，亮出劍鋒。」

  拜爾則像是聽到了本世紀最大的笑話，拍著自己同樣巨大的肚子發出讓整個青銅堡壘都為之震顫的大笑：

  「有意思，實在是太有意思了，你居然比我想像中的還要瘋狂。

  「不，也許我在你眼中的確也夠瘋狂，但這並不足以讓我有勇氣與那份資格，敢於向神祇.舉起屠刀。

  「我想你更應該去我的堡壘底層面見扎瑞爾。

  「也許只有她那樣瘋狂的傢伙，才會和同樣瘋狂的你，有更多的興趣談論這個瘋狂的話題。」

  夏蘭薇珞絲卻是盯著他的眼睛，意味深長道：

  「您無需當真，未來不可揣度，同樣不可捉摸。

  「如果有那麼一天，當那些不可挑戰的存在變得足夠瘋狂而又足夠虛弱時.

  「我相信，即便無需我的邀約，冕下以及那位扎瑞爾閣下，也一定會做出深思熟慮的正確選擇。

  「因為這個選擇如果真的成功了.您一定會獲得那位大人的欣賞與認可

  「而這，不正是您祈求千年掙扎千年的結果，不是嗎？」

  語罷，夏蘭薇珞絲笑著對這位阿弗納斯名義上的掌控者微微一禮，就此告退。

  而青銅王座上的插翅煉魔則是死死的盯著對方離去的背影，陷入了無言的沉思。

  許久，這位魔鬼領主嘴角露出猙獰而玩味的笑：

  「我真的很想知道，你的背後，究竟是哪位存在，有如此魄力與野心，敢於算計諸神。

  「這可真是夠瘋狂啊。

  「不過，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的話。

  「我很期待.」

  嘭！

  青銅大門轟然關閉。

  而在遠離那些魔鬼們各異的目光聚焦後，於拜爾身前一直維持著一位為了野心與心中的瘋狂而口出狂言女強人形象的夏蘭薇珞絲，額頭與背後當即被淋漓的汗水所打濕。

  「小姐！」老魔鬼僕人塞納斯扶住了夏蘭薇珞絲。

  「我沒事兒.」

  夏蘭薇珞絲笑了笑，然後用雙手拍了拍自己因為一直板著臉都有些僵硬的臉頰，原本蒼白的面色終於有了一絲紅潤。

  她至今都記得大半年前，從商會渠道收到李維那封信件時，自己究竟是怎樣的錯愕、驚惶與震撼。

  那一瞬間，她只覺得擺在自己眼前原本清晰明了的世界，忽然有些看不懂了。

  原來不時何時，主物質世界已經變得如此岌岌可危了嗎？

  而原本看上去尸位素餐的諸神們，竟然也有著如此野蠻的過去與如此瘋狂的想法！

  她今天之所以與拜爾有那麼一番看似荒誕的對話，全部源於在李維那封信中，看到的那個處於備用後備用萬不得已的那條計劃選項。

  她能夠從對方字裡行間中讀出他寫下這封信時心中是怎樣的無奈、煎熬與決絕、

  與那份意志背後難以言喻的

  瘋狂！

  想到這裡，這位鋼龍小姐終於露出了自從來到巴托地獄後三十年未有的柔弱一面。

  她咬著唇緩緩抬起右手，愣愣的看著手背上那枚祝福印記，舉到唇邊輕輕吻了一記，然後將手捧在胸前，默默祈禱著。

  如果有可能的話.

  她由衷的希望，自己永遠不要看到.

  那一天的到來。

  而此刻被鋼龍小姐姐放在心口由衷祈禱的李某龍.

  愕然的發現做了那麼多準備的自己，居然還是特麼的不知不覺做夢了！

  只不過這一次『睜眼』，眼前不再是那尊給他無比絕望毫無反抗之力的星神。

  而是一塊排骨.

  李維猛地『起身』拉開視角，眼前出現了一位同樣端坐於一片宛如墳冢般的王座上。

  而在他的左右兩邊，還有兩個空蕩蕩的位置。

  李維第一時間意識到，眼前的這位，正是三十年前那個夢魘中的另一個悲劇主角：

  懼亡者的偉大領袖，同時也是懼亡者文明的掘墓人。

  寂靜王———薩扎瑞克！

  但即便如此，李維依舊在第一時間保持警覺起來，死死的握住自己右手，隨時準備『一言不合』就弄醒自己。

  理智告訴他，眼前這個寂靜王根本就不可能是真的。

  頂多只是被欺詐者吞噬掉的靈魂.的一部分碎片。

  甚至很有可能，就是欺詐者本身！

  但即便如此，李維依舊明白，一個機會同樣擺在了面前。

  於是他開口問道：

  「偉大的寂靜王薩扎瑞克，如果當年再給你一次機會話，你會做出怎樣的選擇？」

  短暫的沉默後，這位王的聲音迴蕩在這片宛如墳墓般寂靜的墳墓中：

  「我想，也許我依舊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因為.文明的第一需求.

  「是生存。

  「所以，其實有些時候.

  「我們，根本別無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