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公民的權利

  澤蘭迪亞自由城邦第一屆會議就在這樣的基調下落下了帷幕。

  雖然事前已經有人預見到，時隔四十六年後，巨龍領主的甦醒，絕對會對整個澤蘭迪亞乃至新城的現有格局進行一些改革。

  但當這種大刀闊斧的改革當頭劈下來時，卻是如此的快絕狠。

  以至於散會時，絕大多數人俱是恍恍惚惚，心不在焉的。

  對於澤蘭迪亞與米納斯提里斯的政體合併，正式更名澤蘭迪亞自由城邦這件事情上，都還在眾人的預想範疇，甚至對此早已期待已久。

  畢竟單單是北地的新城米納斯提里斯，無論是在經濟上還是在軍事上，都已經是名副其實的獨立城邦，差的不過是一紙獨立宣言罷了。

  有些人則擔心這會不會引來格爾索恩那群卓爾的激進反應。

  雖然暗影女王西涅雅曾經為了拉攏已經有一定實力的澤蘭迪亞參加格爾索恩獸潮守衛戰，並在口頭上承認過他們的自治權。

  但自治終究只是自治，所以澤蘭迪亞在名義上，依舊屬于格爾索恩城的治下領地。

  而一個獨立城邦的成立，也就意味著，他們很快將會迎來更加細化也更加規範化的立法、和一個更加具有權威性的政府機構。

  前者關係到絕大多數人的切身權益，後者則代表他們當中的很多人，將會迎來一個前所未有的階層躍升機會。

  一個從公民成為真正『貴族』的機會。

  畢竟一個『商會』的管理人員，無論是在地位上還是在權威上，都遠遠無法和那些城邦的貴族、官僚乃至領主相比。

  甚至有人止不住的會想，隨著澤蘭迪亞如今的越加發展壯大的勢頭，慢慢會不會發展成科米爾那樣的王國？

  甚至重現耐瑟瑞爾那樣偉大的魔法帝國！

  但就在他們想入非非時，李維的一記『政商分離』卻是給不少剛準備做美夢的傢伙潑了一記冷水。

  而李維給他們的選擇也很簡單，對已在霍格礦業或是其他商會中任職、兼職的公務人員，要求一次性『轉型』，脫鉤後自願選擇去留。

  你要麼從政，要麼經商。

  二選其一。

  如果說這一條還只是讓他們感到痛心卻還抱著一絲僥倖的話，那麼後續追加的一條：

  『其直系親屬及其配偶不得本城邦內從事任何商業活動』則直接讓不少人眼前一黑。

  他們算是看出來了，自家領主這一系列舉措絕不是因為這起小小的貪腐案而臨時起意，而是早就籌備已久。

  而事實也的確如他們所揣測的那樣，李維也的確是對此早有打算。

  從前的澤蘭迪亞，還只是一塊微不足道的小領地，甚至可以說是因為一個礦區而聚攏在一起的小小聚集地。

  它的性質決定了李維將其當做一家公司來運營打理的話，會獲得最大的效率和效益。

  但自從北地的新城米納斯提里斯正式建立以後，其性質，就徹底改變了。

  他們有了一塊真正意義上從無到有的屬於自己的領地。

  他們建立起了一隻足以守護一座城市、也足以摧毀一座城鎮的真正軍隊。

  而經過幾十年的發展，他們靠著一系列措施吸引來了足夠龐大的人口，也有了一系列足以獨立自主的支柱型產業。

  這一切，都客觀決定了，無論他們承不承認，他們已經發展到了一座真正城邦的規模！

  如果繼續沿用以前那套商政一體的模式的話，將很容易導致執政機構慢慢變得臃腫、尾大不掉、權責不明，直至陷入混亂。

  而參考另一個世界的歷史，一個強盛國度的長治久安，離不開權責精簡、權責分明。

  所以比自己預料中晚醒了至少二十多年的李維，直接選擇了快刀斬亂麻。

  只有釐清權責和歸屬，才能減少不必要的監管和詬病，才能更有力於工作的開展和資源的優化利用。

  凡是稍稍有些頭腦的人，都不可能放棄自己手中的權利，但這『代價』，也不可謂不大。

  不過自古內部改革，都不可能是只有『大棒』，沒有『甜棗』的。

  就在其中一部分在霍格礦業已經身居高位者心痛到難以呼吸時，就聽到他們的領主宣布：

  將霍格礦業中的一半股份改為澤蘭迪亞城邦持有，全體公務人員將根據官職享有相應比例股權分紅以及相應福利，但城邦政府機構不參與直接管理。

  霍格礦業剩餘一半股份將採用內部融資、虛擬股權、員工持股等一些列的方式持續分配。

  也就意味著，以後霍格礦業的薪酬，將由工資、獎金和股票分紅這三個大項組成基礎部分。

  這一番措施宣布後，即便是再對之前政策而詬病的員工，也不得不為自家領主這樣的大手筆和壯闊的心胸而感到讚嘆。

  這意味著，他們的領主用霍格礦業的龐大盈利，將這個體制下的所有人，都深深的綁在了一起。

  在這樣的體制下，所有人都將是為了城邦、為了公司也為了自己而奮鬥。

  而值得一提的是，在這場會議中，還有一些決議，則讓人有些摸不著頭腦。

  散會後，有幸作為旁聽者的赫伯特，提著壺酒來到了鐵錘家開的酒館裡。

  剛進門，站在吧檯前一名在赫伯特的觀感中和鐵錘差不多的大鬍子矮人眼前就一亮，從矮凳上一躍而下就沒看見人影兒，轉瞬間就推開了槅門親切的跟他寒暄道：

  「喲，赫伯特團長，您又來啦！快快請坐，先喝口水。」

  招呼完這位貴客後就扭頭對著店後咆哮道：「老頭子！你家團長來找你喝酒啦！出來接客！」

  「噗！咳咳！」

  赫伯特剛喝下半口『生命之水』，就被嗆得不輕。

  這麼多年下來了，哪怕是赫伯特也早就被澤蘭迪亞的文化給同化了，這『接客』一詞兒還是讓他有些扛不住。

  「來了來了！我又不是耳背。」

  身體依舊健朗的鐵錘將手中殺豬刀斬在砧板上，將沾滿油污的圍裙隨手扯了下來往灶台旁一扔，就喜笑顏開的來到赫伯特的桌前，拎起酒壺的『水』就是頓頓頓的一頓暢飲。

  「啊！暢快，這白瓢的酒就是爽啊，我說團長，您今天不是開大會去了嘛，怎麼還有時間來找我喝酒了？」

  赫伯特有些遲疑道：「這不是會議提前開完了嗎？不對，也不能說是提前開完了該怎麼說呢，我們的巨龍領主，提了一些比較特殊的決議，所以這場會議可能擇日還會再開一次。」

  「嗨！我還以為啥事兒呢，不聽不聽，除非給我們免稅，反正也關係不到我們頭上。」

  鐵錘一聽到決議什麼的，頭都大了一圈兒。

  「這一次，還真可能關係到你頭上。」

  赫伯特大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這位昔日的好友，然後又環視了一圈，在幾名身著暴露的酒館舞娘身上稍稍停留了一下。

  而這目光自然也被鐵錘捕捉，不由瞪大了眼睛：

  「嗯？赫伯特，你變了！你該不會是看上我家的舞娘了吧？」

  許是察覺到自家『老婆』投來的目光，鐵錘趕緊壓低聲音道：

  「我勸你最好打消這個主意，她們雖然是我家從汲水城買來的女奴，但平日裡她們都會接點兒私活兒，我看她們可憐，也就沒做太多干涉，但酒館來來往往那麼多冒險者，天知道會不會碰到帶病的」

  只是他說著說著，就在自家老友宛如看白痴的目光中漸漸閉上了嘴，好以暇整的才問道：

  「到底是啥事兒啊？該不會要加稅吧？」

  「不是加稅。」

  赫伯特也知道自己這位矮人朋友是個急性子，也不再賣關子，直接道：

  「領主的命令估計今天之內就會下達下來了，從今天起，不再有奴隸了，所有奴隸，都將轉變為平民身份，所以，你們得早作準備啊。」

  「啊？這是搞錘子啊！」

  鐵錘整個人都驚了，趕緊扭頭瞧了一眼同樣正在櫃檯後豎著耳朵的老婆，腦門兒冒汗的問：

  「具體什麼時候執行，我要是現在趕緊把她們運出城賣了能來得及不？」

  他當初為了弄幾個容易招來更多客人的舞娘，可是拉著基克陪著他去汲水城奴隸市場挑了老久，也是下了血本的，而且每隔十來年還得換上一批。

  若是就這麼被輕易釋放了，那他可要賠死

  赫伯特趕緊將激動的矮人其摁了回去，趕緊安撫道：

  「別激動，又不是搶你的舞娘。」

  「怎麼就不是搶了！這是我花錢買來的！你知道這樣品質的女奴有多貴嗎？」

  鐵錘激動的帕金森都快犯了。

  「城邦會出面統一贖買，應該虧不了太多。」赫伯特出言安慰道。

  「那不還是得虧嗎？」

  鐵錘甭提多晦氣了，不過在聽到不是無償後，稍稍鬆了口氣，也打消了趕緊拿去賣掉的主意。

  畢竟他又不是幹這個的，也賣不出價，只是免不了碎碎念：

  「我就搞不懂了，澤蘭迪亞出面贖買？就為了解放奴隸？為什麼要幹這麼蠢的事兒？一時間拿的出這麼多錢來嗎？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啊！」

  在不用付出太大代價後，鐵錘的聲音又不由自主的大了起來，以至於那幾名舞娘紛紛露出不可置信之色，紛紛對視一眼，就頂著矮人老闆娘的喝罵聲圍攏到赫伯特的身邊。

  只是短短不到一分鐘，赫伯特就被這群舞娘的豐臀肥洳給淹沒了，滿耳鶯鶯燕燕的哀求聲：

  「赫伯特團長，您說領主大人可能要贖買釋放我們？」

  「到底是什麼情況呀？您能跟我們說說嗎？求求您了！」

  「是呀，是呀，如果真的是這樣，我今天您想怎麼樣都可以的。」

  「我也可以，我也可以，我們姐妹們一起伺候您，保證您直接上天國。」

  對於赫伯特這個酒館的常客，加之身居高位又多金，她們對這位站團長可謂是垂涎已久，只可惜對方潔身自好的有些過分，所以漸漸的那種心意也就淡了。

  但此刻被老闆無意中透露出的消息，卻是關乎到她們的前途命運，一時間哪裡顧的上其他。

  而可悲的是她們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也唯有自己的身體

  「停停停！都冷靜，聽我說。」

  赫伯特好不容易才從這堆美好的肉體中掙扎而出，然後用眼神阻止了神情暴怒的矮人老闆年，環視一圈神情激動又忐忑的姑娘們一眼，接著道：

  「據我所知，執政廳的確會統一出面贖買，但卻會作為一筆債務記在你們身上，同時要簽署一份合約，你們只有在償還完這筆債務後才能重新獲得真正意義上的自由。」

  「原來是這樣嗎？那我們，豈不依舊是依舊是奴隸？」

  「只不過是從個人的奴隸，變成了國家的奴隸。」

  原本滿懷希冀的舞娘們，神情再次黯淡起來。

  赫伯特也怪自己話沒說清楚，繼續安慰姑娘們道：

  「不，不是這樣的，在被贖買的那一刻起，你們就已經不是奴隸了，而是平民，只不過是背負著一筆債務的平民，你們有權利選擇自己的職業，城邦每個月都會將你們薪水中的三分之一作為強制還款，這意味著，你們的私人財產，也將受到保護，更重要的是，你們再也不用擔心自己的孩子，會重複你們的命運，他們，也將享有免費接受澤蘭迪亞礦工子弟學院教育的權利，成為一名享有基本權利的平民。」

  但這番話在說完後，並沒有發生赫伯特想像中激動狂歡的場景。

  這些舞娘們，顯得有些複雜而惘然，其中一名舞娘更是當場崩潰痛哭起來，然後一頭衝進了後店。

  這一幕也將赫伯特給搞懵了，還是另一名舞娘輕聲告訴他：

  那名舞娘幾年前避孕失敗了，為了避免生下孩子對工作和生活造成壓力，也為了不讓孩子一生下來就成為奴隸，選擇了流產，只不過因為藥物過量問題，她似乎徹底失去了生育的能力。

  這原本在某種程度上反而是一件好事

  但放到現在，就顯得有些諷刺而殘忍了。

  「謝謝您，赫伯特大人，那我們就繼續去工作了。」

  「赫伯特先生，今晚您真的不需要我們為您服務嘛？真的免費噢。」

  一名舞娘似乎有些捨不得錯過這條大魚，而且也是真心想用這種方式『謝謝』對方。

  被赫伯特依舊謝絕了。

  一番小插曲後，赫伯特身邊終於恢復清靜了。

  兩人的話頭也變得沉悶了一些，還是鐵錘先開了口：

  「我說，這次會議上，就沒點兒好事兒嗎？」

  「有啊。」赫伯特有些茫然的回應道。

  「嗨！有你早說啊！難道是要打仗了？」

  鐵錘頓時有些興奮起來。

  他雖然已經退休了，但矮人平均年齡在四百歲左右，屬於真正年富力強的老兵。

  只要澤蘭迪亞一聲號召，他保證第一個申請入伍，響應領主的號召。

  在科瑞爾，打仗才是第一掙錢的行當。

  只可惜他當了十六年兵，退休都退休了三十年，依舊沒爆發過戰事兒，這讓他總是感嘆時運不濟。

  「你怎麼滿腦子都想著打仗？」

  赫伯特有些納罕道：「我說的好事兒是另外一件。」

  「啥？」鐵錘聽到沒仗打，頓時就蔫了。

  「領主頒布了另一條決議，從這一屆開始，每次會議前，所有公民，都將享有提議權。」

  赫伯特自己都有些不確定道。

  「提議權，提意見？我們給上面提意見？」

  鐵錘頓時傻了，然後反問道：「那你有啥成熟的建議不？」

  赫伯特同樣茫然的搖了搖頭，有些嘆氣道：

  「我都沒讀過什麼書，哪裡知道該提什麼意見，更何況是，給城邦、給領主提意見。」

  「就是我們整個澤蘭迪亞，也沒多少人上過學啊，提什麼意見免稅行嗎」

  矮人依舊對稅收念念不忘。

  「」赫伯特無言以對。

  「話說，你兒子安東尼呢？他可是法師啊！問問他的意見唄？」矮人撓了撓頭。

  「他？他還在澤蘭迪亞呢，似乎在陪領主巡視魔像工坊。」

  赫伯特有些自豪道。

  他忽然有些恍然。

  也許，這項權利，正是為了他們的下一代而準備的。

  他們才是城邦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