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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03:58:30 作者: 生薑太郎
    「是不是中暑了?」馬一陽低下頭問他,「你靠邊站會兒,我開車過來接你。」

    他攙著季時風想往巷子裡的陰涼處退點兒,季時風后退了一步,喉嚨里發出了一聲粗重的喘息。而後,季時風一隻手撐著膝蓋,整個人仿佛泄了氣的皮球,骨骼再也支撐不住身體,緩緩蹲了下去。

    馬一陽嚇壞了:「我打119,趕緊去醫院看看。」

    季時風搖搖手:「不用,你先走。」

    「你這樣我他媽怎麼走!」馬一陽吼道,拽著他的胳膊要將他扶起來。

    季時風一隻手撐著大腿,另一隻手支著地,低垂著頭,嗓音低沉:「讓我緩緩。」

    聞言,馬一陽愣住了,他一下就明白了,季時風不是中暑,也不是病了。

    季時風深深呼吸著,胸口仿佛壓著一塊千斤重的巨石,巨大的痛苦不斷地從他身體深處湧出,像一波波洶湧的浪潮,將他整個吞沒。

    這一次即使沒有看見路辭的背影,即使沒有聽見行李箱拖過石板路的聲音,季時風卻覺得他還是被碾碎了。

    時間好像過了很久,又好像只是眨眼的功夫,季時風咬了咬舌尖,藉由身體上的痛楚讓自己清醒一點,正如八歲那年母親離開時,季時風追在她身後哭,用石頭劃自己的手臂,想換來他媽媽回頭看看他、心疼他、憐憫他。

    這麼熱的天,他卻疼出了一身冷汗。

    他站起身,面無表情地說:「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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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路辭看著面前的季時風,眼淚像開了閘的水,止不住:「你不是走了嗎,怎麼回來了?」

    季時風也看著路辭:「走了,捨不得,又回來了。」

    他已經穿過了兩個路口,還是沒有忍住,回頭看了一眼。

    就那麼一眼,季時風長久以來的壓抑、克制、隱忍、自卑、敏感全部轟然倒塌。

    他站在陽光下,看著遠處那條陰森潮濕的小巷,那條巷子並不在光能夠照到的地方,苔蘚爬滿高牆,水溝臭氣熏天。

    那一刻,季時風在想,他的倒霉蛋受不了的吧?

    他是那麼敞亮通透的一個人,要他一個人走過那條逼仄、陰暗、潮氣氤氳的巷子,他怎麼受得了?

    他肯定不習慣,肯定會害怕,肯定會摔跤,肯定會哭鼻子。

    季時風感覺到了一陣鑽心的痛楚,他在想他怎麼捨得,他怎麼捨得逼路辭做選擇,怎麼捨得讓路辭一個人走進沒有光的地方。

    比起路辭,其他的一切簡直不值一提。

    即使路辭一次次猶豫,那也沒有關係,有他堅定就夠了;如果路辭左右為難,那也沒有關係,他可以後退一步,不給路辭壓力,不逼迫路辭;就算路辭撐不住了要放棄,那也沒有關係,他就站在路辭能看見的地方,他永遠不會讓路辭失去他。

    路辭牽著他走出過悠長的胡同,他也會牽著路辭,直到走出這條陰暗的小巷。

    還好老天爺還是眷顧他,在他轉身往回奔跑的同時,他的倒霉蛋也在奔向他。

    「季時風,季時風,」路辭一遍遍喊他的名字,「季時風……」

    「傻蛋,」季時風紅著眼圈,「哭成這樣,怎麼這麼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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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了家裡,林詠梅眼圈通紅,見到季時風仍然露出了一個笑容:「來了。」

    「阿姨,」季時風牽著路辭的手,「叔叔。」

    林詠梅的視線落在了他們交握的雙手上,目光微微一頓。

    路辭先是手指一松,繼而更加堅定地回握住了季時風。

    林詠梅說:「別在門口傻站著了,進來吧。」

    路祖康沉默地坐在沙發上,路辭不敢直視爸爸,垂頭說:「爸,對不起,我錯了。」

    他忤逆父母的意思,還對爸爸說了那麼過分、那麼難聽的話。

    路祖康抬眼,看了看路辭,又看了看季時風,疲憊至極地擺了擺手:「你沒錯,是爸錯了。」

    錯的不是他的兩個兒子,而是他這個逃避責任、懦弱無能的父親。

    路辭喉頭一哽:「爸……」

    「小寶兒,你說得對,我沒用。」路祖康站起身,緩緩朝屋裡走去,「我沒資格說你們什麼,你不是孩子了,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做主。」

    季時風和路辭的事情,他知道有段時間了。

    有過憤怒,有過失望,也有過震驚,但長久以來的逃避已經逐漸吞噬掉了他身為父親的責任感,他再次下意識地選擇了逃避,每天只是昏昏沉沉地躺在不開燈不開窗的房間裡,將整個家都拋給他的妻子。

    潛意識裡,路祖康其實明白,他也覺得現在這樣沒出息的自己不配做一個父親,又有什麼資格去指摘比他堅強、比他能扛事的小兒子呢。

    「爸……」路辭扭頭,看著爸爸蹣跚的背影,欲言又止。

    「讓你爸休息吧,」林詠梅說,「小寶兒,小季,我們聊聊。」

    路辭眼泛淚光,季時風點頭:「好。」

    「小寶兒,媽媽先和你道歉,」林詠梅摸了摸路辭的臉,「媽媽一直沒和你好好談談這件事,我知道你有好幾次都想說,我不敢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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